陳無盡抬手招來清澈水流,流轉間形成四個大字:“上善若水”,然後問眾人:“此作何解?”


    來自中洲的天驕們盤膝而坐,有的低頭凝視,有的仰天高望,有的蹙眉搖頭……絞盡腦汁思索著陳無盡提出的問題。


    這模樣看起來活脫脫就是一大堆三好學生,苦苦思索學術難題,神色中帶著對知識的渴求。


    過了半晌,依舊沒有人回答,陳無盡笑了笑,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既然你們都不懂,那就大膽的承認,然後我再解釋給你們聽。”


    這些天才天驕平日裏一個個心高氣傲。


    如果有人當著他們的麵說你不懂就該承認,那他們恨不得把這個人的腦漿都打出來,算是姬或然都不可能有意外。


    然而,聽到陳無盡拽出來的文言文,他們頓時覺得很有深意。


    細細思索之後,總覺得這句話本身就已經含了莫大的道理。


    天驕們的心中更加服氣,紛紛拿出十二萬分的精神,聆聽陳無盡接下來的講道。


    周圍仿佛變了一片區域,林木中傳來的任何動靜都在百丈之外平息。


    這百丈的範圍之內,靜謐,安然,枝頭抖動,清風襲擾,蟲鳥微動……一切的一切都靜謐無聲,或者說好似根本就不複存在。


    天驕們的心神完全掛在陳無盡的一言一行上。


    果然是有其他訣竅的……姬或然眼眸逐漸明亮,求道若渴地說:“懇請無盡公子賜教!”


    作為對手的姬或然說出這句話,立刻起了一個良好的開頭。


    周圍人紛紛響應他的話語,一聲又一聲,既表達著自己的謙卑,又表達著對陳無盡的憧憬:


    “是啊是啊,有些道理千金難買,尤其是這種對我們修行很有幫助的道理啊!我等較為愚笨,還請無盡公子詳細解說一番。”


    “哈哈哈哈哈,這就是不打不相識啊,也多虧了有這麽一場誤會,不然怎麽才能結識無盡公子,緣分真是妙不可言。”


    “都安靜些安靜些,這麽吵鬧豈不是擾亂了無盡公子的心緒,打擾了講道,大夥可饒不了你們!”


    周圍人頓時整理神色,略顯肅穆,結束了短暫的。


    翹首以盼,大概說的就是這群人了吧……陳無盡抿唇輕笑。


    “眾所周知,金水木火土,乃是五行相生;金木土水火,乃五行相克,或許平常臨敵應對,你們都會用相克的屬性去處理或者戰鬥。”


    “但是,道術,術法,秘術,陣法……絕對不會如此淺薄,相生相克隨時可以轉化,萬物萬事都逃不過一個‘易’字!”


    “其中尤其以變換出名的,莫過於水,甚至有人言過,兵無常勢,水無常形……”


    風姿無雙,白衣傾世,說的就是正在講道的陳無盡。


    他的言語平直,其中自有道韻。


    同時,因為他自小就有的言靈文字天賦,那一個個脫口而出的文字,在觸動了天地間的某種玄妙後,紛紛變成了不需要陳無盡額外提供靈氣的特殊言靈文字。


    隨著陳無盡的講道,周圍的道韻愈發濃厚,隱隱約約,周圍的靈氣以講道之地為中心,一波接一波的匯聚而來。


    這般濃鬱的靈氣匯聚呈旋渦,如同鯨魚吸水,片刻不息地吞吃著周圍的靈氣。


    陳無盡察覺到天地間的特殊變化,嘴角泛起微笑,講道的狀態愈發灑脫。


    在他的身旁,白色之繭中,白曉晴蛻變到了最關鍵的時候,正有些後繼乏力,這一波一波的靈氣浪潮剛好補上。


    距離講道之地極遠的東西兩個方向上,各有一名修為高深的大修士轉頭,不約而同看向靈氣漩渦所在的方向。


    他們不在意那靈氣的改變,但是卻在意帶來靈氣漩渦的磅礴道韻。


    東邊方向,一位頭戴鬥笠,身著黑衣,腰間掛著血紅酒葫蘆,手上提著無鞘古拙長劍的老者輕聲呢喃:“這異常濃鬱的道韻,莫非有異寶出世?”


    西邊方向,頭戴蓮花冠,身著華麗青藍錦袍的清秀男子嘴角咧開,把玩著手上的兩個普通小瓷杯,瓷杯上牽引出絲絲縷縷的氣機,遙遙指著陳無盡的講道地。


    “熟悉的氣息出現,是陳無盡沒錯!”


    蓮花冠男子心頭泛起疑惑:“可是白曉晴呢?”


    她才是自己的目標,難道是與陳無盡分頭走了?


    不,不可能的,想要從神樹穹頂通向中洲,唯有這一條路,如果他們改道,我會收到組織的情報。


    在這等了快兩年,我絕對不可能錯,他們一定還在一起!


    陳無盡的講道還在繼續,眾人聽得如此如醉。


    多數人閉上了眼睛,全幅心神沉浸其中,隻覺得無盡公子的講道深入淺出,比宗門裏麵的老頭子說的好太多了。


    而且,無盡公子是年輕人的心態,說的東西更加讓他們有認同感,同樣的一句話,在無盡公子的口中,就會體現出十分新鮮的味道,實在太不尋常了!


    還有那許多妙句,乍一聽平平無奇,細細品味便引人深思,這種種妙語每每總在不經意之間脫口而出,保持講道的過程中全程都是幹貨。


    眾人無限回味,甚至沒有察覺到悄然而至的兩位高人——


    一人,黑衣,鬥笠,葫蘆,劍。


    一人,錦袍,蓮花冠。


    分別站立在一處巨木枝頭和一塊巨石頂端。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匯聚在中心處的陳無盡身上。


    鬥笠下,老者的嘴角輕輕翹起,“果真是好好少年郎,不愧是老夫最瞧得上的年輕人!”


    清秀男子矚目陳無盡,聽著他的講道,隻覺得這小子確實很有本事,有點意思,這才是真正的天才啊!


    很好,非常好,本座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扼殺天才,截取一個天才的機緣可比截取旁人的機緣劃算太多!


    不過,還是任務更加重要……清秀男子正了正蓮花冠,視線來回掃過講道處,最終鎖定在白色之繭上。


    “陳無盡講道的風姿卓然不群,似乎與自然相合,灑脫,逍遙,不羈……可就算這樣,他的步伐總在若有若無的保護著身旁的白色之繭。”


    “所以,繭中人必然就是白曉晴,而且我都難以看透和感知繭內,正好暗合了我的秘術無法追蹤白曉晴氣機的事實。”


    確定了目標就在視線內,蓮花冠男子完全不急躁了,兩年等下來,另外幾位接取相同任務的人都離去了,這代表著自己妥妥可以拿到全數的獎勵。


    “耐心果然會帶來豐厚的回報!”蓮花冠男子舔了舔嘴唇,似乎已經嗅到了最可口的果實。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陳無盡揮手,釋放玄白金行靈氣和湛藍水行靈氣,前者書寫出“剛強”兩字,後者勾勒成“柔弱”兩字。


    詞語相互碰撞,展現著陳無盡理解的道妙,用切實存在的靈氣實踐解說出前世記憶中的道德經。


    頓時,天地間亮起了充盈而清澈的神光,完全由道韻凝聚而成,不摻雜半點靈氣的言靈文字漂浮在半空,書寫著陳無盡的話語。


    目睹這一幕,那些修為略差一籌的天驕們陷入如癡如醉如夢如幻的想象中,沉浸在道韻組成的海洋中,繼續聆聽猶如天籟的講道。


    距離陳無盡最近的幾個蒲團上,李道靜盤膝打坐,雙目似開似閉,神思似在現實似在內景,整個人陷入悟道狀態前的瞬間,喟歎道:“無盡公子依舊一騎絕塵啊!”


    姬或然正襟危坐——上身筆直,下身跪坐。


    他英武的麵孔上半喜悅半嚴肅,眼睛凝視著陳無盡,一瞬不瞬,一眨不眨。


    良久後,隻發出輕聲一歎。


    這一歎極大抬高了陳無盡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若要形容:在陳無盡接下那一拳後,他是迷茫;在陳無盡說出原因後,他是服氣;在聆聽陳無盡講道後,他心頭甚至有了崇敬之情。


    除了這些沉溺與陳無盡講道的人外,姬若瓊站在林木中不遠處,一下偷偷摸摸走前幾步,一下又後退數步,分明就很猶豫,可她兩隻耳朵豎得老高,顯然想要加入聆聽者的行列。


    “嗨,你個小妮子幹什麽呢?”黑衣鬥笠老者隨手一攝,姬若瓊落在枝頭上。


    “啊……”姬若瓊受到驚嚇,剛想要大喊,聲音卻被扼製在喉嚨中。


    “不要那麽大聲,會打擾那小子的講道。”鬥笠老者抬起劍柄豎在唇邊。


    麵前之人修為高深,自己毫無反抗餘地……姬若瓊連忙點頭。


    鬥笠老者用劍柄頂了頂鬥笠,“小妮子,不用緊張,老夫就是過來看看,恰好看到了有趣的東西,我是那小子的熟人,不用怕。”


    順著略微抬起的帽簷,姬若瓊看到了老者酡紅的鼻頭,顯然這是一個酒鬼,怪不得身旁散發出若有若無的酒氣。


    “前輩在這裏聽……”少女顯然不太喜歡陳無盡,不想說出陳無盡的名字和尊稱,咳嗽兩聲,掩飾一下,繼續道“聽小輩講道,對前輩也有意義?”


    “有啊,怎麽沒有,無盡這小子說的道理很對,對老夫都有啟發,更遑論你們這些小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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