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城,府衙。


    申屠赤自下午送走使團沒多久之後就開始拉肚子,找了大夫來看,並沒有中毒,說是吃壞了東西。他一直拉到半夜,腿都軟了,腸胃中那股不適,才消停下來。


    家中世代名將,申屠赤並非浪得虛名的人物,他每日基本都會早起練兵。所以第二天辰時到點就醒了,沒睡好加身體不適,人看著十分憔悴。


    “大人,昨夜趙家發帖宴請了禮王。”因為昨日申屠赤狀態不好,李副將現在才過來將這件事報給他。


    “看來這許城還有不少大家族念著楊家的好,就楊行遠那窩囊樣!”申屠赤素來看不起南邊人,尤其是梧帝戰敗被生擒之後那搖尾乞憐的樣子,讓他對楊家人本能的不喜。想到昨日那個有幾分膽色禮王,心生一計。他今日,要徹底把楊家的臉皮踩在地上摩擦!


    “一會兒去請禮王到軍營中參觀,你如此行事……”申屠赤將心中計劃跟李副將一一道明。


    “大人,您的身體不適。”李副將見申屠赤臉色還不太好,有些擔憂。


    “放心,我不騎馬,我坐馬車抄近道在城中舞陽街口等著。”申屠赤咧嘴一笑,他隻需要激禮王上馬,然後坐著馬車去城中看熱鬧即可。


    “好!下官領命。”見申屠赤已經打定主意,李副將沒有再勸。


    驛館破敗,沒有下人服侍做飯,袁清嫋既然還肩負著照顧楊盈的職責,第二日便起了個大早。她收拾好出來,一眼就看到正院之中杜大人與楊盈在正殿外側耳傾聽著,她走過去站在杜大人身後聽了一耳朵,是錢昭在質問寧遠舟任如意的事。


    她和錢昭之間的事解決了,寧遠舟和錢昭他們之間自有寧遠舟去處理。袁清嫋沒有再聽,轉身離去。


    “江兵,喊小路子他們幾個過來做早膳。”在袁清嫋的幾次指導下,現在那幾個內侍做點簡單的粥水是沒問題了。廚房有個小爐子,江兵在給袁清嫋燒火,大夥兒的自有內侍和侍衛們做,她隻需要負責自己和楊盈的。


    “袁女醫,如意姑娘去哪兒了?”他們昨日回來的晚,丁輝說錢頭兒和如意姑娘打起來了,發生了什麽他們也不知道。


    “如意姑娘要辦點自己的私事,暫時離開了。”想到任如意,袁清嫋心中也惆悵。她對安國朝廷完全不了解,作為女官她也不能時時刻刻都衝在楊盈前麵代替楊盈與安國的人打交道,不知道楊盈後麵的路該如何走。


    等她抬了盤子出來,看見寧遠舟站在內院門口,她走了過去,就見杜大人與楊盈在說話。那邊廂房轉角處,錢昭也站在那裏。


    “孤有一事不解,怎麽在您知道如意姐是朱衣衛前左使之後,居然不像錢大哥他們那麽生氣,反而言語中還對她頗為讚賞?”楊盈眼中全是疑惑,她剛剛和杜大人在正殿之外聽到了錢大哥他們對遠舟哥哥的質問,錢大哥言辭激烈情緒激動,跟平日裏相去甚遠。與杜大人討論了一番,杜大人還在誇讚如意姐。


    “因為老臣一直銘記先帝之言,判斷一個人,不要看他來自哪裏,而要看他所言所行,和能為百姓做些什麽。任姑娘一路上為了使團肝腦塗地,不顧生死,也正是因為這樣,臣相信她對殿下,對使團的用心。”杜長史言辭中肯,神色認真。


    楊盈聽完這話,心中思量了一番,馬上起身行禮,“多謝大人教我。”


    杜大人行了一禮,就退出來了,見到袁清嫋,心中還有點欣慰,難得今日袁女醫起了個大早,安排人做了膳。


    “殿下,先用膳吧!”杜大人不愧是前三甲的進士,這話說得就很有水平。側身而過之間,袁清嫋與寧遠舟點頭打了個招呼。也不知寧遠舟昨夜與任如意說了什麽,為什麽拖到今早才和錢昭他們解釋。不過她對寧遠舟一向秉持著能不接近就不接近的道理,所以沒有開口詢問。寧遠舟這人,應該是使團中最不好糊弄的人了。


    “嫋嫋姐,早。”杜大人一離開,原本還一本正經的小姑娘立刻笑了起來。


    “早啊,殿下。”她一麵回著楊盈的話,一麵將早膳擺在了院中的石桌上。條件有限,二人之間也沒那麽多講究,就坐在一起吃著早飯。


    剛用完膳,就見寧遠舟眉頭緊鎖的走了進來,楊盈本來還笑著,抬頭看見寧遠舟的神色,笑容一頓,“遠舟哥哥,出什麽事了嗎?”


    “申屠赤邀請殿下巳時到城外軍營參觀。”他們本來打算今日就辭別申屠赤繼續出發,昨日府衙拜會之事他已經聽孫朗說了,申屠赤那人囂張跋扈至極,主動邀約定然不是什麽好事。


    “他拉肚子都快拉死了,還有心思邀約我去軍營參觀?”楊盈已經不是什麽小白兔,立馬想明白申屠赤那邊定然有什麽安排等著她。


    杜大人這時聽聞消息,也匆匆趕來,見楊盈神色不好,以為她是害怕了。連忙說到:“殿下,兩國相交,既在於實也在於勢。我國本就是戰敗國,這實就輸了一籌,在勢上,不能再輸。”


    申屠赤主動邀約,無論如何他們都要去,不能因為害怕就拒了,否則將來入安都之後,安國的人會覺得禮王好欺負,處境會更加艱難。


    “孤知道了杜大人,袁女醫,陪孤去收拾一番,孤去會會他!”袁清嫋喊來內侍收東西,陪著楊盈進屋。


    “殿下,申屠赤明麵上不會對你做什麽,最多言語擠兌你兩句,你若能反駁回去,最好,若是反駁不了,就當做沒聽見。”袁清嫋擔憂,申屠赤又像昨日一般,借著展示安國軍隊實力言語之中給楊盈難看。


    總之,如果沒有正當借口,他們不能與申屠赤起了明麵上的衝突。


    “嫋嫋姐,我知道該怎麽做,他昨日說出那般難聽的話,我都忍下來了。”楊盈自己淨了手,袁清嫋遞給她一塊帕子。昨天與申屠赤短暫交鋒,楊盈大概也知道申屠赤是個什麽人了。加上袁清嫋給她出了氣,她現在已經能夠冷靜的去應對申屠赤。正麵交鋒能將人應付了最好,應付不了還有嫋嫋姐。


    “殿下,我不能陪你去,錢昭和於十三他們護好你的。”明麵上,寧遠舟他們屬於商隊,不能出現在申屠赤跟前。


    “好的遠舟哥哥。”楊盈與杜大人走在前麵,袁清嫋落後半步與錢昭他們並排站著。


    “傷沒事吧?”袁清嫋拉過錢昭的手腕,摸了摸脈搏。


    “沒事。”他嘴角彎了彎,對上於十三幾人打量的眼神,又板著臉。


    “申屠大人到了。”這時丁輝從外麵進來,聲音剛落,申屠赤那邊已經在親衛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他今日怕禮王不接招,還專門親自過來接人。兩人打了招呼,申屠赤又拿梧國戰敗之事擠兌了一番,楊盈見昨日還盛氣淩人的混賬今日麵無血色看著虛弱無比,心情大好也不和他計較那些難聽的話。


    到了城外軍營,申屠赤與楊盈端坐在主位之上,杜大人與袁清嫋站在她身側。


    安國的侍衛在他的副將的組織下整齊列隊,齊聲大喊著:“魏巍大安,雄兵赫赫,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見楊盈麵色嚴肅未露怯色,申屠赤抿了一口茶,挑眉問道。“這些,都是本將的私兵,殿下,不知你感覺如何呀?”


    “確實不錯。不過,將軍恐怕說錯了一句話。”楊盈臉色分毫未變,看向申屠赤。“這些人,應該都是貴國國主的兵。而不是將軍您的私兵吧?”


    安國同梧國一樣,除了有封地的親王允許有私兵,申屠赤一個都指揮使,竟然也敢自稱這是他的私兵!


    申屠赤冷笑一聲,銳利的眼神直逼少年。“殿下好口才啊!”


    原本還以為這陣仗,能將少年嚇到,沒想到少年還能沉著應對挑他話裏的錯處。不過沒關係,後麵還有好戲等著他,看他這番體麵的樣子還能維持多久。


    “將軍客氣了。”楊盈微微揚了揚嘴角,如意姐跟她講了很多安國的事,對安國的各項朝廷製度楊盈都還算了解。


    “本將還養了幾匹戰馬,殿下可願一同觀看?”他不待楊盈回答,就吩咐副將,“把馬牽上來!”


    “是!”副將立刻領命,那些兵士整齊有序分散到兩邊,又一位副將牽著幾匹戰馬走上來。


    楊盈不知申屠赤要做什麽,看向袁清嫋。袁清嫋心中思索,這人怕不是想和楊盈賽馬?然後再借機羞辱楊盈一番。


    申屠赤已經在親衛的攙扶下站起來,瞥到楊盈的目光,他看了一眼那個長得好看的女官,戲謔的笑著說到:“怎麽?禮王殿下還在吃奶嗎?賞個馬還需要問問隨行女官。”


    在昭節皇後的教導下長大,申屠赤從不輕視女人。昨日那個女官冷靜鎮定,麵對他的視線毫不避讓,便知道這人不是那麽好糊弄。所以今日一定要想辦法將這女官與禮王隔開來!


    “袁女官善騎術,對馬比孤了解,孤隻是想讓袁女官陪孤一起欣賞欣賞將軍的戰馬。”楊盈收回視線,深吸了一口氣,轉念就想到應付的話。


    “既然袁女官懂馬,不若一同觀看?”楊盈理由正當,也不知那嬌嬌弱弱的女官是真懂還是假懂。他這馬本就沒問題,也不懼那女官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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