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多爾袞立刻揚聲問道,嗓音裏帶著些許壓抑不住的驚慌。


    “爺,是我。”殊蘭的聲音在書房外麵響起。


    多爾袞同多鐸對視一眼後,多爾袞起身開門,多鐸則是將信紙放回了書案上。


    “你怎麽來了?”多爾袞一開門,張口便是質問,“我不是說過不要隨便進我的書房嗎?好好的一個辦公地方,要是都像你這樣隨隨便便進來,你說,我還怎麽做事?”


    繞是殊蘭脾性再好,也禁不住在心底裏頭翻個大大的白眼。要不是誰一回來就像失心瘋一樣地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一聲不吭的她還費得著這個勁過來嗎?


    “底下人說爺從回府之後就沒進過食。府裏人都為爺擔著心呢。想來看爺,可念著立的規矩,也不敢‘隨隨便便’地過來,便想著讓我過來看看。”殊蘭耐著性子像是哄孩子一樣對多爾袞解釋道,“殊蘭想著爺許久不進,便讓廚房熬了些米粥,做了些喝粥的小菜。辦事要緊,可身子也得注意。爺先喝著墊點饑吧。”可不就是哄孩子麽。誰見過哪家的貝勒吃個飯還要自家福晉三請五請,好說歹說的?殊蘭見多爾袞沒有反應,便知道他是默許了。便頭也不抬地提著食盒朝書案走去。


    多鐸見殊蘭就這麽進了書房,不禁愣了一下。沒等她走近便匆忙行禮,口中以“嫂”相稱。多鐸知道小玉兒最是在乎“十四福晉”的稱謂,本著不得罪“瘋子”的想法,多鐸倒是也會喊上一兩次的“嫂子”。


    “十五弟免禮。”殊蘭沒有一絲不自在。從上輩子起,多鐸就是這麽稱呼自己,她早就習慣了。盡管想到這個“嫂”的老爺是個不著調的總有些不爽。“知道十五弟在這裏,殊蘭也讓他們熬了碗醒酒湯。濃了些,卻是好的。十五弟,還是趁熱吃的好。”


    多鐸愣了一下,忙下意識回道:“有勞。”


    殊蘭抿唇一笑,沒有再說什麽。隻埋頭將食盒放在桌上打開,小心地將粥菜並一碗熬得濃濃的醒酒湯端出來。可抬眼便看到了那張紙。端著湯碗的手就這麽毫無預警地頓在了半空裏。


    多爾袞見殊蘭僵在原地便心知不妙,等看到她視線所及之處時,瞳孔立刻收縮。沒有任何猶疑地,多爾袞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伸手將殊蘭推到一邊,拿起信紙就將它藏到懷中,也不管沒有防備的殊蘭險些被他推倒到地上。殊蘭被多爾袞一推,身子便不由往邊上歪去。虧得身後是書櫃殊蘭才沒怎麽狼狽。


    “好了!飯也送了,話也說了。你走吧。”多爾袞冷眼瞧殊蘭並沒有什麽大礙,便一個勁兒地下逐客令。


    “哥!”多鐸頗為不滿地朝多爾袞皺緊了眉。也不知道哥今天發什麽瘋!居然這樣對待小玉兒。他忘了小玉兒是皇太極最寵的養女,麟趾宮那兒的親侄女了嗎?!再說了,就算不喜歡人家,可也是他自己娶回來的福晉!怎麽能就這樣輕易落了人家的麵子?!


    殊蘭不聲不響,抬眼看著多爾袞。眸光清冷得如同雕像。惟有眼底的絲絲暗芒泄露了她的心緒。這就是她的“爺”啊!嗬嗬……滿心滿眼都放在了那張薄薄的紙上,根本舍不得給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施舍一眼。什麽時候,她博爾濟吉特·殊蘭還比不上她布木布泰的一紙文書?!人不如物,何其悲哀!這就是大金未來的巴圖魯,大清日後的攝政王?!開什麽玩笑!


    “叨擾爺和十五弟‘議事’,殊蘭罪過。還請……爺和十五弟注意休息……殊蘭告退。”殊蘭藏在袖裏的雙手被攥得緊緊的,長長的指甲深深陷進肉裏。幸得手上並背上的劇烈疼痛時時將她趨於邊緣的理智拉回,才沒有一下子化手為拳地朝多爾袞砸去。深吸一口氣,淑蘭低頭朝多爾袞兄弟倆行禮完便快步離開了。


    “小……”多鐸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殊蘭已經離開了。“哥!你今天到底是怎麽了?說好的計劃不做不說,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剛才還給小玉兒甩臉色!她之前是刁蠻任性了些,可對你總是掏心肺子沒的說吧?”多鐸眼看著書房的門被殊蘭帶上,謔得轉身怒視著多爾袞,“她現在可是你的福晉!”多鐸說得一時氣極,一把抓過殊蘭放在桌上的醒酒湯,一飲而下。顧不得品味口中的苦味,拽過袖子粗粗抹了把嘴後又道:“再說了,從她嫁給你之後,也沒弄出什麽幺蛾子來。你對人家總得有個好臉色吧?你這樣擺臉色到底擺給誰看啊!你當誰都願意對著你這張冷臉啊!”


    “你不懂。漢人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了,就小玉兒那性子……哼!”多爾袞一提起殊蘭便沒有什麽好臉色。見多鐸還想再說什麽,忙開口將話題岔開:“你看看這信。”說著,便將一直小心保存的信紙從懷中拿出,遞給多鐸,一臉嚴肅,“如果不是玉兒,今天你我就要葬身郊野了。”言語溫柔,滿是感慨。


    多鐸雖說是一介武將,可該有的智謀總還是有的。一見到“爾玉之事,彼已得知”八字便知道皇太極早就知道他們從林丹汗處得來了傳國玉璽的事。想到之前自己和一眾親兵想要借傳國玉璽起事以及今天郊迎大典皇太極隻讓哥哥和自己領親兵先行,大軍押後的命令,多鐸隻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心直竄到心裏。穩坐帳中,巋然不動。便是指這樣的人麽……多鐸不敢再想下去,忙將紙又還給多爾袞。


    等殊蘭穩定好心緒回到自己院裏已經月上中天。殊蘭就站在自己房門前,一動不動。若不是諾敏在房中等著殊蘭卻是許久也不見人影便派烏爾頓出來,還不知道自家主子就站在門口發呆呢。


    “格格,你這是怎麽了?”諾敏推開穆珂並烏爾頓,一臉擔憂地親自扶著殊蘭進來。小心翼翼地扶著殊蘭坐下,不經意碰觸到她冰涼的手,一瞬間,入骨的寒意和滑膩的觸感激得諾敏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忙將殊蘭的雙手拿起細看。但見十指指甲悉數斷裂,鮮血緩緩從肉中滲出。嚴重的地方更是斷甲嵌進了肉裏!諾敏驚呼:“格格!”引得穆珂和烏爾頓側目。等看清殊蘭的情狀,兩人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烏爾頓忙找出傷藥要給殊蘭抹上,卻被殊蘭躲了過去。“福晉?”烏爾頓疑惑地看著殊蘭,滿是不解。


    “讓它流幹淨。”殊蘭抬手看著十指傷痕,滿目蒼夷,“讓它流幹淨吧……流幹淨了,便是什麽都沒有了……”


    此夜,清寧宮暖閣裏,皇太極躺在炕上,雙手交疊在腦後似在沉思著什麽。


    哲哲坐在鏡前一邊卸首飾梳頭,一邊從鏡子裏偷偷窺探皇太極的神情。等哲哲卸幹淨麵上的東西後,轉身便看到皇太極唇角便揚起的一抹笑意。哲哲心中悄悄鬆了口氣,慢慢走到炕邊,坐在炕沿上笑得溫柔:“今兒個見到可總算見到大汗笑了。這麽些天,您都繃著張臉。都把我給嚇死了!現在可算能鬆口氣了!”


    皇太極聽哲哲這麽一說,下意識地挑眉看著她,似笑非笑:“是啊,十四弟回來了,能鬆口氣了。”言語裏似乎帶著些許的深意。


    哲哲心中頗有些不安,卻也沒多想,隻笑笑,卻也不敢再接口——她怕再接口會出錯。她有這種預感。


    皇太極見哲哲並沒有再同自己說什麽,也不在意。等哲哲脫了鞋子也上了炕來,皇太極看著哲哲:“玉兒和多爾袞是怎麽回事?”聲音柔和,很是隨意。


    哲哲一愣,理了下思路,回答得輕描淡寫:“不就是小時候的青梅竹馬嘛,沒什麽特別的。”


    “沒什麽特別的……”皇太極一字一頓地重複著哲哲的話。他的眼神很深,深得哲哲看不到他眼底藏著的譏誚,“那麽……你能告訴我,前幾日,蘇茉兒那丫頭又是為什麽出的城麽?”


    哲哲心裏一個咯噔,心底的不安像是一個吸足水的綿團,越發大了:“能為什麽事?不就是到城外麵逛逛嘛。”


    蘇茉兒出城去見多爾袞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也是她默許的。她想著若是多爾袞真的借由玉璽起事,成功了,便意味著她要失去現下的無上尊榮與風光。若是失敗了,這八旗裏麵她還真再找不出一個能和她關係親密的旗主來暗中支持博爾濟吉特的科爾沁。想到借大玉兒拉攏多爾袞便是等於拉攏了阿濟格、多鐸並多爾袞自己三旗的勢力,隻要日後科爾沁產下男孩,這皇太極的後代裏頭便沒有誰能敵得過他,科爾沁家族注定成為大金日後的“人上人”時,哲哲便止不住地興奮激動起來。


    尊崇,萬眾矚目的榮耀,誰不想要?再說了,這出人出力的都是布木布泰,和她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她頂多算是一個“管理失職”,大頭可都在布木布泰那兒呢!哲哲怎麽想都覺著劃算。


    可沒想原本周密的計劃卻被皇太極一語道破。


    “哲哲,我不管你心裏想什麽。但你要清楚,隻要我皇太極在一天,這大金的主人還是我皇太極!這大金,還是我皇太極的!”沒等哲哲想明白,皇太極已經翻身下了暖炕。等走到門邊,沉默許久的皇太極終於開口對哲哲說了這番話。


    哲哲身子一抖,等再抬頭,哪裏還看得到皇太極的身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孝莊之小家碧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漢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漢瑤並收藏孝莊之小家碧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