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珊躺在冰涼的書案上,視線鎖著高高的橫梁,想起昨晚不能稱為尤花殢雪的溫存,心裏疑團重重。


    在外休休有容的男子,怎會將這些登不上台麵的手段統統用在她身上?


    後背被冰涼的木板硌得難受,寶珊嚶嚀一聲,看向身側的男人,“主子想要就要吧。”


    能別折磨她的心智嗎?


    陸喻舟抱臂站在一旁,看了一眼不情願的美人,轉身扯開多寶閣上的抽屜,取出一枚玉扳指,套在拇指上,又從最下麵的冰鑒裏取出稀有的冰塊,以錦帕包裹。之後,將包裹冰塊的錦帕放在她的脖子上,交代道:“拿著,冰敷一會兒。”


    寶珊心裏打鼓,不知他意欲何為,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她按住脖頸上的“冰袋”,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男人的右手上。


    大晚上戴玉扳指作何?


    等線香燃燼,陸喻舟拿開“冰袋”,撫上她如玉的雪頸,用拇指一下下刮蹭。


    頸部的肌膚因冰敷失了知覺,寶珊仰視著男人的眉眼,看懂了他的意圖。


    俄爾,陸喻舟扶起她,鮮少地笑了一聲,“可以了。”


    寶珊走到銅鏡前打量自己,鏡中的女子隻著了一件半透的裏衣,隱約可見大紅訶子上的刺繡,透著一股媚態,與雅致深韻的書房格格不入。


    看著脖子上的四道紅痕,很像被人掐出來的,雖然不疼,但心裏很不舒服,可又能如何呢?


    陸喻舟坐在太師椅上,“過來。”


    轉身之際,寶珊收起臉上的輕慍,溫順地走到男人身邊,霞姿月韻的模樣吸引了男人的視線。


    目光定格幾息,陸喻舟淡淡道:“你很適合白衣,改日成衣匠過來,我讓她給你量身定做幾身。”


    即便是一等侍女,在府中也隻能穿淺綠色的丫鬟服,寶珊搖了搖頭,“奴婢沒機會穿,不如將做衣裳的錢直接賞給奴婢。”


    倒是會討價還價了。


    陸喻舟薄唇一勾,“想得美。”


    寶珊也不氣,蹲在太師椅旁,“主子要奴婢如何做?”


    這話取悅了男人,陸喻舟淡淡道:“若是讓趙夫人知道,她精心培養的侍女倒戈了陣營,會被氣死嗎?小白眼狼。”


    寶珊更加確定,陸喻舟打心底不希望趙氏過得好。聽說十年前,趙氏為了嫁給緗國公,可沒少花心思,還曾傷過久臥病榻的原配夫人,也就是陸喻舟的生母。那時的陸喻舟尚且年幼,哪裏會是親王嫡女的對手,如今,也許是新仇舊恨一並奉還吧。


    還未回答男人的問話,寶珊溫吞道:“小白眼狼也不知道。”


    陸喻舟嗬笑,攤開手掌,伸到她的唇瓣前,“咬。”


    “主子......”


    “讓你咬,你就咬。”


    他的手掌紋路分明,像鬼斧神工的傑作,似乎咬一口都會傾家蕩產。若非猜出他的意圖,就算給自己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下嘴的。


    寶珊舔下唇,大著膽子咬了下去,卻沒有傷及分毫。因咬得不夠用力,自然沒能讓男人滿意,寶珊磨了磨他的手掌,還是下不去嘴。


    嬌嫩的唇瓣摩擦在手上,陸喻舟眸光漸深,伸出另一隻手來到她的細腰處,手臂一提,將她抱坐在腿上。


    由於衝勁兒,寶珊鬆開嘴,倒在他肩頭,柳條般柔軟。


    陸喻舟扶住她的腰,“坐直。”


    寶珊忍著心跳坐直身體,水汪汪的雙眸含著告饒:“奴婢不敢。”


    可男人沒有作罷,再次抬手靠近她的唇瓣,“我身邊不留無用之人,這都不敢,留你何用?”


    無奈之下,寶珊一口咬住他的手,目光睇著他的雙眼,一點點用力,直到嚐到腥甜才鬆開。


    看著手掌邊緣的整齊牙印,陸喻舟揩掉她唇上的水澤,在美人還未反應過來時,一把將她推開,“來人。”


    寶珊跌倒在地,額頭撞在桌子腿上,眼冒金星,唇齒溢出一聲痛呼。


    意識到自己沒控製住力道,陸喻舟想要拉她一下,卻還是收住了手,麵無表情地整理起衣襟。


    李媽媽和扈從推門進來,見到趴在地上的寶珊,和坐在椅子上的世子爺,嚇了一跳,“怎麽了這是?”


    美人衣著單薄,扈從不免想要窺探,卻被世子爺一記目光扼殺住,單膝跪地不敢僭越。


    陸喻舟隨意丟在寶珊身上一件寬袍,簡短交代道:“送回去。”


    一看就是沒伺候好世子爺,才會吃苦頭。李媽媽連忙點頭,扶起攏著寬袍的寶珊。


    不消片刻,這樁風月事兒就在府中傳開,成了笑談,寶珊自然也成了笑柄。不少丫鬟在心裏腹誹,能去梅織苑伺候是件多麽風光的事,竟然還敢拒絕世子的求歡,還敢咬世子,簡直是不知自己幾斤幾兩。


    正房稍間裏,趙氏看著寶珊脖子上的紅痕,問道:“世子掐的?”


    寶珊低頭不講話。


    趙氏嘴角浮現一抹笑,“你也算有骨氣,行了,看在我們主仆兩年的份兒上,我會替你跟世子說幾句好話兒,等世子消了氣,你再回去伺候。”


    寶珊搖頭,“奴婢隻想伺候夫人。”


    “你可知,咱們的世子爺是多少家主眼裏的金龜婿,又是多少女子眼中的如意郎,如此良機,失不再來。”


    “奴婢不想服侍世子。”


    使喚著稱心的婢子本就不多,前腳走了寶珊,後腳走了淑兒,趙氏正愁這事兒,既然寶珊願意回來,又能膈應陸喻舟,趙氏心下爽利,“先回耳房吧,等我跟世子談談再說。”


    “謝夫人。”


    寶珊攏著陸喻舟的寬袍回到耳房,疲憊地倒在木床上,本不想攪入這趟渾水,卻已被卷入其中,無力感蔓延心頭,她丟掉寬袍,蜷縮成一團。


    寅時三刻,寶珊為趙氏綰起長發,梳了一個精致的隨雲髻,“夫人要戴哪支釵?”


    今兒傍晚,會有幾位誥命夫人來府上做客,女人堆裏,趙氏永遠爭做最亮眼的存在,從發釵到繡鞋都是百裏挑一,“就戴前些日子公爺送我的鳳頭釵吧。”


    寶珊打開妝奩,取出一隻燒藍墜東珠的鳳頭釵,插在趙氏的發鬢上。


    趙氏扶扶發鬢,誇道:“還是你手巧。”


    “夫人過獎了。”


    趙氏指了指妝奩,“從裏麵挑一樣吧。”


    妝奩裏的首飾珠寶全都價值不菲,寶珊可不認為自己能白得,“多謝夫人美意,奴婢不配。”


    “什麽配不配的。”趙氏隨手拿起一根發簪,插在寶珊的發鬟上,細細打量,眉眼含笑,“我們寶珊就是漂亮。”


    無功不受祿,寶珊是聰明人,自然嗅出了一絲算計的味道。


    趙氏彎唇,“今兒我兄長會過來一趟,後院女客眾多,他不方便進來,你去前院招待一下。”


    寶珊心裏一驚,趙氏口中的兄長是祈安王世子趙誌翼,三十有九,妻妾成群,趙氏讓她去招待,擺明了是讓她以另一種方式“招待”。


    這便是趙氏口中的仁義,寶珊攥緊拳頭,沒有立即反駁。


    晌午時分,她偷偷給門侍塞了一對耳璫和一封親筆信,求他去往中書省衙門一趟,將信函交給陸喻舟。


    門侍很快返回,轉述道:“世子讓姑娘自己看著辦。”


    寶珊如鯁在喉,心沉到穀底。


    日薄西山,萬物看起來那般淒涼,寶珊坐在美人靠上,凝視池塘中的荷葉。


    前院叫了幾次,她置若罔聞,直到趙氏差人來“請”,寶珊才捏著帕子去往前院。


    祈安王世子趙誌翼是武將,黧黑健壯,往那裏一坐不怒自威。前不久,他喜得麟兒,今日是來給緗國公和趙氏送請帖的,這種小事大可以差人來辦,但他非要自己來,其中深意,趙氏怎會不知。


    自打上次見了寶珊,趙誌翼的魂兒就丟了,卻礙於正妻產子,沒空沾花惹草。


    丫鬟辰荷小心伺候著,見寶珊過來,趕忙迎過去,“珊妹妹可來了,小王爺等的快要不耐煩了。”


    寶珊麵色冷淡,心裏還抱著一絲僥幸,希望陸喻舟能過來解她燃眉之急,卻遲遲沒有等來人,這個時辰,他應該還在公廨裏忙碌吧。


    趙誌翼瞧見亭亭玉立的寶珊,鷹眼放亮,朗笑一聲,“寶珊姑娘好大的架子,小王想要見你一麵,還要等上兩炷香的時間。”


    寶珊福福身子,“適才有事耽擱了,還望小王爺見諒。”


    美人就是美人,舉手投足勾魂攝魄,趙誌翼也算是萬花叢中過的風流客,卻抵擋不住寶珊的美,“為了補償,寶珊姑娘能否過來讓小王好好瞧瞧?”


    寶珊慢吞吞走過去,停在一步之外。


    近距離端詳美人,趙誌翼眼珠子都直了,他緩緩伸手,試探著美人的底線。


    寶珊表麵還算淡定,但起伏的胸口出賣了她,當那隻鹹豬手快要碰到裙帶時,她向後退了一步,柔聲道:“作為補償,奴婢為小王爺跳支舞吧。”


    趙誌翼麵有不悅,陰陽怪氣地“嗯”了一聲,端起茶盞飲啜。


    樂工魚貫而入,寶珊換了一條舞裙來到廳堂中心,跳起了水袖舞。


    翩然娉婷的舞姿吸引了趙誌翼的視線,像是潛入深海窺見了最美的遊魚,他站起身,笑著走過去,扯住了寶珊的水袖。


    寶珊嚇得不輕,用力掙紮起來,可她那點兒貓勁兒哪能撼動健碩的武將。樂工們麵麵相覷,不知該繼續彈奏,還是默默退出去。


    趙誌翼直接將寶珊往屏風後麵帶,卻被一道聲音擾了思緒。


    “小王爺好雅興,不知世子妃此時的心情如何?”


    那道聲音清朗溫潤,帶著點點笑意。


    趁趙誌翼怔忪之際,寶珊掙脫開他的手,跑向靠在門框上的陸喻舟。


    “世子......”


    畢竟還是個小姑娘,遇見這種事又驚恐又委屈,一股腦地撲進了陸喻舟的懷裏。


    陸喻舟蹙下眉宇,攬住她的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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