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慶三年,初春。


    三月末的桃花謝了一層又一層,遊春的長安百姓們昨日還在賞著枝頭粉嫩,今日便隻零零散散地剩下了幾朵。


    “桃花近日隨水流,你瞧著今年的桃花是不是格外的多。”


    一身道袍的趙玄夙手持拂塵立在曲江池畔,這裏的桃花不算多,卻足夠人觀賞的。


    隻是尋常百姓看的是枝頭的桃花,而他看的卻是世間因果循環及大道法理。


    趙玄夙身後的小道童頷首並不答話,師父的目標是修道之人在凡間的最高位置,也就是大唐的國師一職。


    據他所知,大唐的國師一向頗具傳奇色彩,唐初的李淳風和袁天罡便是如此。


    他家師父自出山開始,便一心想到長安來,成為大唐又一個無雙國師。


    隻是師父的運氣不佳,在劍南遇上了叛亂,差點被當成騙子給就地正法,好不容易輾轉到了東都洛陽,又因樣貌過於清秀,被一權貴家的娘子日日癡纏。


    這麽算起來,他們從下山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年之久,這才到了最初的目的地長安。


    “你哪裏都好,就是人悶了些。”趙玄夙搖頭,小道童是下山之後收的,看著老實本分,又說自己對道家之術非常喜歡,他才動心帶在了身邊。


    “師父看中的不就是我不多話還老實這一點嗎?”


    小道童明知故問,倒是讓趙玄夙沒了話應對,因為事實確實如此。


    兩人在曲江池上轉了一圈,除了腳底的桃花花瓣外,沒什麽收獲。


    旁人見著了趙玄夙也隻是多看一眼,大約也在心裏猜測,這道士清秀得很,是哪家道觀裏的師父。


    “罷了,今日也無機緣,咱們回去吧。”


    趙玄夙沒碰上一個自己想碰上的人,幹脆領著小道童打道回府。


    當今聖人聽聞從長慶二年就開始沉迷丹藥,不管他是為了什麽突然之間改變了喜好,趙玄夙都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所以即便是遲了三年,到的時機依舊不錯。


    而現如今的皇太子又是個極其喜歡遊樂的,如果經由太子殿下順利走到皇帝跟前,那他豈不是要少走許多彎路?


    趙玄夙這時候根本沒想過,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道士,即便是從昆侖上下來的,又能說明什麽?太子怎麽可能乖乖聽話把他引薦給聖人。


    小道童想過這些,隻是看趙玄夙什麽都沒想,他也就安之若素了。


    回到租住的宅子,趙玄夙有些疲憊地往廊下的花圃邊一坐,又盯著花圃裏隱隱有幾個花苞的花草發起呆來。


    小道童習以為常,熟練地走到屋中煮茶,稍後又端著托盤走到趙玄夙身邊將茶杯放下。


    “你可看出些什麽來?”


    趙玄夙問道,似乎這些很平凡的花草真的有什麽驚天的秘密。


    小道童想了想,“萬物生長自有規律,由生到死,由死而生,循環往複,方是大道。”


    趙玄夙似乎沒想到小道童會這麽回答,轉頭深深看了他一眼,見他眼神木訥,仍是那副老老實實的樣子,歎了口氣。


    “我說得不對嗎?”小道童撓了撓頭。


    這不是以前師父教給他的嗎?哪裏不對了?


    趙玄夙搖頭,“不是不對,是感歎你這個年紀就已經悟到了這般深奧的道法,果真後生可畏啊。”


    小道童幹笑了一聲,心想要不要提醒師父他老人家一句,這話是他自己從前說的。


    但見師父那欣慰的模樣,小道童老老實實地閉了嘴。


    宅子裏頓時安靜下來,趙玄夙喝了那杯茶,繼續盯著那些花草看。


    約莫半個時辰後,宅子外有人敲門。


    趙玄夙沒動,小道童一溜小跑去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年約十五六的少年郎,手裏提著一隻食盒,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昨日家中的事情多虧了道長幫忙,我家主人讓我送些家裏的茶點過來,聊表謝意。”


    趙玄夙背對著來人,隻淡淡嗯了一聲,小道童便把食盒接了。


    送走少年郎,小道童將食盒提到了趙玄夙跟前,當著他的麵打開,瞧見裏頭擺著一盤晶瑩剔透的糕點,看著就十分美味。


    “吃吧,隻是時辰要晚了,你莫要吃得多了。”


    趙玄夙隻看了眼,就又去盯著花圃裏的花草看。


    小道童拿了一塊往嘴巴裏送,隻嚼了幾口就滿臉陶醉,這茶點果真是好吃,從小到大,他再沒吃過比這好吃的了。


    “師父之前幫他們是順手,如今人家感謝咱們,那會不會以此為師父揚名?”


    小道童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問。


    趙玄夙似乎才想到這一點,沉吟一聲說道:“也許是會的,畢竟都提了東西來感謝,不過那家的事情怕是沒完,那東西還在他家宅子裏蟄伏,隻是不知道躲在了哪個角落而已。”


    “啊?那怎麽辦?”小道童有些懵,連嘴裏的茶點都不怎麽香了。


    “還能怎麽辦,想辦法幫人家解決了吧。”


    趙玄夙知道小道童擔心什麽,如果這事情之後再反複,怕是名聲沒揚出去,能力先要被人懷疑了。


    第二日一早,趙玄夙就帶著小道童去了之前那戶人家。


    這人家姓胡,祖上曾是大唐的將領,但後來因為種種原因沒能保住那份榮耀,再後來就經商了。


    事實證明胡人經商是有一套,沒幾年就積攢了萬貫家產。


    所以他家每月前來的道士、和尚都不會少,隻是能解決問題的幾乎沒有。


    趙玄夙再次上門的時候主人家還挺驚訝,畢竟以為這事兒已經告一段落,但聽趙玄夙的意思,事情壓根沒解決,隻是那東西自己避開了他們而已。


    “那道長的意思是?”


    胡郎君有些不知所措,之前那東西鬧得凶,家裏雞犬不寧的,好不容易安生一段時間,可不能再折騰下去。


    他阿娘年事已高,如果再來幾次,怕是要出事了。


    “須得將那東西找出來,即便不能毀其精魂,也得將其肉身滅掉,否則家宅永無寧日。”


    趙玄夙說得明白,那東西不除不行,否則後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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