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兮坐在桌前等溫言從外麵回來,卻左等右等隻等到了雀兒妖。


    “主人說隨同溫郎君去平康坊一探究竟,也許會晚些回來,溫郎君怕蘇娘子覺得悶,便讓小雀來陪著你。”


    雀兒妖十分乖巧地站在蘇兮不遠處,沒有垂頭,反而定定的看著她。


    過往幾次都是匆匆來又匆匆走,都沒仔細瞧蘇娘子。


    她修出靈識的時間短,沒見過從前的浮月樓主,隻聽眾妖說起過,說蘇娘子是個無雙的美人。


    可眼前的小娘子,分明就是個極其普通的女郎,眉眼不精致,唇色也有些黯淡。


    蘇兮隨她打量,想了想又指了指桌上的葡萄,“能剝嗎?”


    “嗯,我幼時就喜歡吃這個,阿娘就時常給我剝,後來我阿娘沒了,我就自己學著剝了。”


    雀兒妖的阿娘早在二十幾年前就沒了,她就是因為她阿娘的緣故,才有機會修出靈識,否則大約跟她阿娘一樣,到了時間便要老死。


    蘇兮把一盤子葡萄推到桌子一側,示意雀兒妖坐下剝了一起吃。


    “對了,除了他們去平康坊外,還有什麽消息沒?”蘇兮看著雀兒妖熟練地將葡萄剝好放進另一個盤子裏,又問了一句。


    “好像說劉家曾給一個平康坊新去的小娘子製衣,可惜那小娘子卻不是自願入平康坊妓家的,所以還被折磨得很慘,劉家的禍事大約是因為這個才有。”


    雀兒妖知道的不多,隻隱約聽見溫郎君和黃雀說,所以解釋得也不是很清楚。


    而此刻被她們說起的那位小娘子正跪在溫言和黃雀跟前,淚眼婆娑地求二人救她出去。


    妓家阿娘當即就變了臉色,嘴裏罵道:“小蹄子,我是給你臉了不是?一個月就出來個三回,三回都鬧得我這客人敗興而歸,錢沒賺到不說,還極有可能要砸了我的招牌,你是成心的吧!”


    說著就要上手去打,看樣子還使了不小的勁兒。


    黃雀時常聽人說起平康坊,自然比溫言知道這其中的套路,幹脆拿出錢來在妓家阿娘眼前一晃,那人果然立刻就收了手。


    “奴家就知道郎君們心疼人,這樣好了,今晚奴家做主,給兩位郎君換個好的過來。”


    “不必了,就她,你出去吧。”黃雀擺擺手示意妓家阿娘出去,和溫言一道坐在了桌前。


    “那...那好吧。”轉頭又對地上還跪著的女郎惡狠狠說道:“給我小心侍奉著,不然仔細你的皮。”


    說著人便退了出去。


    送走掛著濃濃妝容的妓家阿娘,黃雀上前將人扶了起來。


    “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麽?”眼前的小娘子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約莫也就剛及笄的樣子。


    “我叫柳芋兒,兩位郎君救救我吧,我不想後半輩子就在這裏度過。”


    柳芋兒說著哭了起來,梨花帶雨的模樣好不招人心疼。


    可惜黃雀被凡間的女郎傷過,輕易不敢動惻隱之心,而溫言則心有所屬,更是不可能對旁人動容。


    “先別忙著哭,我且問你,既然不願意在平康坊,那又為何進來?”


    柳芋兒抬眼看著溫言,良久才幽幽說道:“若非迫不得已,誰會來這樣的地方,我柳家再不濟也是世家旁支,即便沒落了,斷沒有到自甘墮落的地步。”


    她說著閉了閉眼,再睜開已經蓄滿了淚水,“可誰叫我有個不知廉恥的阿爺,和一個心如蛇蠍的姨娘。”


    柳芋兒出身河東柳氏,隻不過他們家不是實力雄厚的一支,甚至還有些名不見經傳。


    祖上除了在太宗時出過一個戶部員外郎外,就再也沒有人順利入仕。


    可家中卻一直以河東柳氏大族自居,將本就薄弱的產業揮霍得更加迅速,到這一代家中除了一個宅子外,基本沒了收入。


    “我阿爺是個心氣兒高的,早年讀書尚且去試一試科舉,但幾次三番無果後,也就聽之任之了,後來娶了我阿娘,還有了我們姐弟,倒是安生過一段時間。


    可好景不長,阿爺有一回在平康坊外遇見了胡娘子,對之一見傾心,後來更是百般央求我阿娘為他將人贖了出來,還操持著幫他納妾。”


    柳芋兒說到這裏眼裏全是憤怒,“他讓一個愛他敬他的女人為他去求娶另一個女子,這世上再也沒有見過這麽無恥的人,何況那胡娘子贖身和入府所需花費全是我阿娘的嫁妝。”


    本朝女子嫁妝屬於私產,是那種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動用的私產。


    甚至若私下動用了女子嫁妝,那麽這一家人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甚至有不少人深信如此做便是家道敗落的開始。


    可柳家阿郎不僅動用了妻子的嫁妝,竟還是為了自己贖女妓並納為妾侍,更是敗家中的敗家。


    可柳夫人沒有怨言,任勞任怨地忙東忙西,甚至十分大度地願意同胡娘子一起侍奉夫君。


    原以為夫君這下總該念著自己的好了,誰承想,胡娘子在平康坊過慣了奢靡的日子,到了柳家也是不願吃苦,於是央求著柳郎將正室夫人的嫁妝都給要了過去。


    此後兩人揮霍無度,沒多久就山窮水盡了。


    於是胡娘子又想到了主意,那就是將柳夫人賣了換錢。


    本朝正室夫人是可以隨意買賣妾侍,卻從未聽說過哪個妾侍敢把主意打到正室夫人頭上的,這胡娘子絕對是天下獨一份兒。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隻要柳家阿郎還有一絲理智,斷然要拒絕了妾侍的胡鬧。


    然而柳家阿郎早就色令智昏,不僅沒有拒絕,竟然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當夜便寫了一封證明,證明柳夫人當時隻是嫁進來做妾,並非正室夫人。


    “荒唐,這天下怎麽會有這樣的人?”黃雀憤怒不已,明媒正娶的娘子,說變成妾侍就變成妾侍了,哪裏那麽容易。


    柳芋兒卻搖頭,“他們買通了長安縣掌管戶籍的書吏,將我阿娘偷偷改成了賤籍,胡娘子還騙我阿娘去平康坊,然後他們就一起將我阿娘給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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