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羊湯鋪子前,蘇兮和溫言一人要了一碗羊湯。


    兩人剛剛坐下,就聽一個身著圓領窄袖袍服的中年郎君說起了元相公家的一樁趣事。


    “你們可能不知道,我聽我一個在元相公宅中做活的鄰居說過,那元相公宅有一間很大的屋子,屋子裏堆滿了胡椒,少說百十石。”


    “喲,真的?我這初來長安,就聽說元相公是巨富,倒是沒想到竟然富成這樣。”


    一旁喝著羊湯的老丈突然插了一句嘴。


    中年郎君擺擺手,笑道:“老丈覺得什麽樣的才算巨富?”


    “自是家中奴仆成群,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便是我等百姓眼中的巨富了。”老丈這話說得眾人跟著哈哈大笑。


    老丈也笑,他是個老實巴交的佃戶,今日到城中也不過是因為孫女想吃西市的果子,所以他才大老遠跑這一趟。


    或許他口中的巨富在長安貴人眼中就是個笑話,可卻是佃戶們能想到的最大的富貴了。


    “老丈這話不假,我等百姓不過一螻蟻,自然不知大鵬有多大,這位元相公所持財富,那可是比大鵬還要大呢。”


    中年郎君又喝了一大口羊湯,那味道鮮美的,讓人想把舌頭都給咬掉了。


    不過這湯到底比東都的少了些什麽,總覺得沒那種讓人回味無窮的力量。


    “不過郎君說元相公這般斂財,聖人怎麽就不查呢?”


    又一個喝湯的人問了句,眾人一時間都沉默了。


    偶爾調侃兩句倒也罷了,可要說到聖人,誰敢那般放肆。


    且大唐有律,不得非議朝官,聖人可是比朝官更高的存在,誰不怕死去亂說。


    “因果循環,也許在等一個時機。”


    溫言將最後一口羊湯喝下,便笑著同方才問問題的郎君說了一句。


    那郎君恍然點頭,怕是也心知自己方才言語不當。


    眾人這才發現坐在角落裏的蘇兮和溫言,乍一看都驚豔無比,那娘子容貌絕色,而郎君則豐神俊朗,是難得一見的一對璧人。


    “郎君說的是,世上自有因果循環,我等隻需等待便是。”


    那郎君朝溫言抬手一禮,溫言便也起身回了一禮。


    喝過羊湯,兩人起身離開,身後眾人便開始低聲議論,都在問哪家小娘子和郎君,竟如此出眾。


    蘇兮默默地往前走,忽而轉頭問溫言,“幾百石胡椒,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溫言微微一挑眉,“怎麽?想去請教請教?”


    以他對蘇兮的了解,這時候這麽問出來,多半是想知道如何這麽快速地斂財。


    浮月樓裏的寶貝不少,但能拿出來換錢的一個沒有。


    而他們在凡間行走,自然也就需要凡間的錢,偶爾逃一次單也就罷了,多了自然是要引動一係列不想看見的瑣事。


    所以他們倆很窮,如此還得被比他們富有的阿鸞姑姑時不時敲竹杠。


    今日一碗羊湯,算算已經七八天沒能喝到了。


    蘇兮張了張嘴,訕笑著說自然不是,就是好奇而已,如此斂財,聖人怎麽不管?


    溫言斜她一眼,“那就好,此等斂財害人之舉,早晚是要遭到報應的,那張鸇視圖已經吸收了太多貪婪,想來不過許久便要破圖而出,你要準備好了。”


    “知道了,樓中那小東西等鸇鳥許久,這回一定可以大飽口福。”


    蘇兮晃動著脖子,臉上沒了方才的若有所思,又打起了街邊果脯的主意。


    溫言摸了摸袋子裏屈指可數的錢,有些無奈地拉了人就往回走。


    浮月樓的二樓上有一間不常打開的屋子,裏頭住著的都是些難伺候的主兒,蘇兮之前口中那個想要等鸇鳥來果腹的東西,便住在這裏。


    溫言先給蘇兮拿了茶點,這才到了二樓上。


    他站在門前先是敲了三下,之後抬手將門打開,抬腳走了進去。


    “你既然來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餓肚子了?”


    溫言垂下目光看蹲在自己跟前的毛茸茸的東西,彎腰一把將那東西揪起來,搖搖晃晃地放到了一側的廊上。


    “差不多吧,但一時半刻肯定還不行。”


    這間屋子裏和外間完全不同,裏頭別有洞天,有亭台樓閣,也有一望無垠的草原,甚至還有一座在雪山之巔的宮殿。


    那是雪女的住處,她是隨著這浮月樓一道來的,幾乎沒有露過麵,即便是有什麽要求,也都是一張白箋落在蘇兮的桌子上。


    至於眼前這毛茸茸的小東西,便是金翅大鵬鳥,不過還隻是一個雛形。


    “啊?還要等啊,我已經這個狀態一千多年了,再不長大,我還怎麽回去?”


    小東西還有個很異域的名字,叫迦樓羅。


    不過蘇兮一向隻叫它小羅,說什麽入鄉隨俗,到了大唐了,就別玩兒天竺那一套。


    小羅隻是個雛鳥,打不過蘇兮,更說不過她,於是也就隻能頂著這麽個讓人嘲笑的名字。


    “急什麽?不然我讓蘇兮上前同你說說具體原因?”溫言看著小羅十分誠懇。


    小羅一下子把還毛茸茸的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一樣,“不用不用,我等著便是,蘇娘子貴人事忙,還是別勞煩她了吧。”


    溫言嗯了一聲,朝遠處眺望,“雪女還是不肯走出來?”


    “是啊,她一向如此,不過最近倒是走出過那座宮殿,就在那個台子上朝遠處看。”


    小羅抬起自己的小翅膀,朝遠處山巔指給溫言看。


    “肯走出來便是好的開始。”溫言朝山巔看了眼,又收回目光,“你暫且守在這裏,等鸇鳥成熟,我會來帶你出去。”


    小羅當即把腦袋支棱起來,“好,我一定盡忠職守,你們也別太久啊。”


    “嗯,不會耽擱你的大事。”


    溫言說罷,轉身走了出去。


    當屋門關閉,溫言長出一口氣,迦樓羅若是回到天竺,還不知道會是怎樣一番情景。


    “什麽情況啊?”蘇兮坐在棧橋上,手指在靈池中逗著那幾條肥魚。


    “沒事,雪女最近肯走出殿外,但仍舊不肯下山,至於小羅,它就是著急想回天竺去。”


    溫言從二樓一躍而下,落在了蘇兮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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