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兮從範興業口中得知了他女兒的一些過往。


    永泰元年春,當時被抽調去隴右道戍邊的範興業在涼州遇見了一對父女,當時那對父女身邊還有一個小女孩。


    範興業當時就多留意了幾眼,無他,那對父女中的女兒長得十分靚麗。


    蘇兮略一回想,在長安同自己要走命香的孩子的阿娘確實靚麗,雖然是胡人,卻其實沒多少胡人的特征。


    她記得當時小女孩同她說自己想要給阿娘一個自由,而浮月樓給她的便是命香。


    蘇兮還記得那孩子的名字,茯貞。


    至於她阿娘,蘇兮隻聽茯貞提起過一次,似乎是康姓。


    範興業口中的妻子便是這康娘子。


    當年康父和康娘子帶著茯貞離開長安,三人在涼州和範興業相遇。


    範興業當是覺得康娘子有幾分姿色,倒是也不在意她帶了個孩子的事情,幾次三番上門求親。


    康父起初是不同意的,但隨著時間越長,他身體越發不濟,臨終前終於鬆口將女兒許配給了範興業。


    範興業確實還算不錯,婚後對茯貞如親生女兒一般,對康娘子也十分體貼照顧。


    茯貞及笄後,他和康娘子一道給茯貞尋了門親事,便是武州商人顧郎君。


    範興業說茯貞過得十分幸福,武州來的商人都說顧家當家娘子過得很奢華,那日子竟比長安的貴人們也不遑多讓。


    範興業祖籍長安,他是見過長安貴人生活的奢靡,知曉女兒斷然沒那麽誇張。


    但能讓人這般說,自然也是過得不差。


    不過夏州和武州畢竟有些距離,顧郎君又時常外出經商,茯貞並不怎麽回夏州看望他和康娘子。


    但康娘子知道自己女兒過得不錯,整日裏便是笑嗬嗬的,十分放心。


    範興業的描述中,康娘子是個開朗積極的人,但蘇兮卻似乎覺得不是那麽回事。


    她印象中茯貞提起的康娘子,那可是一個十分陰鬱的人,整日裏不見一絲笑容,眼睛裏都是生無可戀的淡漠。


    當然,這些自然也要拜茯貞的阿爺所賜。


    那時茯家迎娶了康娘子,但在茯貞兩歲的時候又大張旗鼓地迎娶了一個官家女。


    那官家女雖然家中官位不高,但跟康娘子比,也算是個貴人了。


    茯家拜高踩低,康娘子這個正妻便漸漸不如官家女這個平妻,連帶著茯貞也失去了阿爺的寵愛。


    蘇兮曾問過茯貞,這也是她偷偷到浮月樓換取心願的原因之一。


    至於另一個則有些匪夷所思。


    茯貞說她阿爺要殺她和她阿娘,原因不知道,但就是要殺了她們。


    不過兩三歲的孩子,卻能十分鎮定地將事情一一清楚地說給蘇兮聽,彼時還不理解為什麽要把玉璧給孩子的疑問便消失了。


    “那康娘子如今在何處?”


    從範興業的敘述中,康父應該已經病逝,但康娘子似乎一直都陪伴著他。


    可幾次同範興業接觸,似乎無人知道他已經成親,更不知道他妻子在何處。


    範興業知道蘇兮一定會問起妻子,心裏早想好了該如何說。


    於是歎了口氣,十分無奈地道:“跟人走了,正因為此,我才從夏州請求歸鄉,想著回到長安找了事情做,勉強顧得上溫飽即可。”


    “你的意思是康娘子跟人私奔了?”溫言看著他問道。


    範興業臉上不怎麽好看,但還是點了頭。


    蘇兮上下打量著他,良久才說道:“這件事你可跟茯貞說過?”


    範興業是不知道蘇兮認得茯貞,所以當她說出女兒的名字,他還是很驚訝的。


    但他沒有多問,搖頭說沒有。


    一則女兒常不回來,二則他也不知道顧家究竟在什麽地方。


    當年女兒出嫁,顧郎君在夏州辦了酒宴,回到武州之後又辦了一次。


    所以範興業夫妻二人實際上都沒去過顧家,甚至連武州都沒去過。


    蘇兮不由蹙眉,這話她聽出些不對來。


    如果範興業夫妻倆真的疼愛女兒,怎麽會完全不知道茯貞的消息?


    範興業從頭到尾所說都是武州來的商人告知他,而他和康娘子從未主動想要去武州找過她。


    蘇兮沒有再繼續問範興業,而是轉身往回找了個食肆坐下。


    溫言幫蘇兮要了一碗湯餅,這時間她是該餓了。


    “蘇娘子可想到了什麽?難不成真跟我那女兒有什麽關係?可我對她不錯,即便不如親生的,但也絕對不差的。”


    範興業思前想後,覺得茯貞不是那樣的人。


    她性子沉穩,和康氏多少有些相似,論到底,應當比康氏更心軟。


    從夏州出來,他將康氏直接拋在了私宅裏,康氏不也什麽都沒說嘛。


    蘇兮搖頭,“照你所說,康娘子跟人跑了,茯貞自然沒有理由找你麻煩,何況她還沒去過夏州,更是不大可能。”


    範興業想再說些什麽,溫言抬手打斷他,“不如範郎君回去再想想,也許會想起更多有用的。”


    溫言這算是趕人了,可範興業不想就這樣走了。


    今日他說了那麽多,蘇娘子可什麽都沒說呢。


    他這眩暈的症狀到底還會不會有,命香還不會再帶來更多的不良反應?


    可蘇兮卻根本不搭理他,隻顧著埋頭吃著香噴噴的湯餅。


    那模樣即便是範興業看了,都想也叫一碗嚐嚐。


    打發走範興業,溫言開口問道:“他說謊了?”


    “那是自然,不仔細琢磨,他那故事尚可,可經不起推敲,尤其是說起茯貞和康娘子的時候,範興業的眼神閃爍得隻差直接告訴我他說謊了。”


    蘇兮一口湯餅下肚,頓時渾身都舒坦了幾分。


    說話自然也就快了些,她可不想浪費了進食的時間和樂趣。


    “也是,此人見一次便厭惡幾分,但命香怎麽會突然之間有了變化,難道是下香之人出了什麽變故?”


    那命香應當就是在茯貞手中,如今下在範興業身上,原因其實不難想。


    若非為了自己,那就是為了康娘子。


    但範興業說茯貞並不常回家看望,那便隻有康娘子了。


    溫言想,如果康娘子並不是跟人跑了,那她會如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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