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算計,到最後都成了空,葉芳儀在屋中失神的望著鏡中的自己。


    想她未出閣時也是容貌不俗,白世成隻看了她一眼,就認定了她,想盡千百種方法,隻為求娶她入門。


    可十數年日日相對,他怕是早就看膩了她的臉。


    加之歲月無情,她如今早就不複從前的美貌了。


    葉芳儀抬手在自己的臉頰上撫摸,良久像是想起了什麽,但又很快搖頭。


    六月中的長安已經十分燥熱,葉芳儀舉著團扇出門到寺中進香,待出來的時候,已經頗有些受不住。


    街邊的小攤子上有人叫賣藥引子,她便上前取了一碗。


    一口下去,微涼的藥引子順著喉頭順下,整個人便稍稍舒坦了許多。


    “店家,來一碗藥引子解解暑。”


    一道清洌的聲音在攤子外響起,那聲音讓人想回頭去看看聲音主人的容貌。


    而小攤子上眾人也是這麽做的,包括葉芳儀在內。


    眾人隻瞧見一個戴著帷帽的小娘子往這邊走,步履輕盈如同踩著祥雲,那身姿更是曼妙。


    隻是這麽熱的天裏,那帷帽未免遮得過於嚴實。


    “來,這是小娘子你的。”


    店家還算見多識廣,隻怔愣了片刻,就將藥引子遞給了來者。


    蘇兮謝過店家,抬手將帷帽微微一撩,露出一張讓人歎為觀止的絕美容貌。


    藥引子湊到唇邊,不少在場的郎君便想著,要是他是那藥引子該有多好。


    想法猥瑣了些,卻是真心實意地這般想。


    葉芳儀就站在蘇兮身旁,自然比旁人看得清楚,這般炎熱的天氣,這小娘子臉上肌膚竟然仍舊光滑清透,真真應了那句冰肌玉膚。


    她不由心生羨慕,甚至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若是她有這般容貌,阿郎想來是不會冷落了她吧。


    “這藥引子好喝,多謝了。”


    蘇兮說著從袖子裏取出兩個錢放在桌上,而後朝身旁一直盯著她看的葉芳儀一頷首,轉身便打算離開。


    葉芳儀一愣,下意識跟過去叫住蘇兮。


    可看見蘇兮真的停住腳步,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她總不能說自己羨慕她的容貌,問她有沒有辦法讓自己也變得這般絕美吧。


    “小娘子是如何保養的?我如今年過三十,不知是否還能保養得如小娘子這般。”


    葉芳儀猶豫再三,還是硬著頭皮問了。


    她不是個喜歡依附家中郎君的人,可如今已經不是依附不依附的問題了,即便她不能得夫君寵愛,也必須將一切拿捏在自己手中。


    麗娘若是生下一兒半女,那她還如何在家中立足。


    是了,她和阿郎沒有孩子,一個都沒有。


    蘇兮打量了葉芳儀一眼,遲疑著問道:“我們是否在哪裏見過?”


    葉芳儀沒想到她會這麽說,啊了一聲,十分確定的搖頭,“不曾見過。”


    若是真見過,這般容貌,她一定一輩子都記得。


    “是嗎?”蘇兮垂首,良久問道:“娘子可是姓葉?”


    葉芳儀又是一愣,“你怎知道?”


    蘇兮沒回答她,而是繼續問,“令尊可是葉重雙?”


    這下葉芳儀不愣了,她是驚訝,她阿爺如今和阿娘在蜀中安居,長安幾乎沒有故人在,眼前這年歲不過十六七的小娘子是如何知道的?


    見她這般反應,蘇兮便笑著道:“那就是了,我早年曾在長安見過他,還曾贈予他一塊玉璧,言道將來他有女,想來是用得上的。”


    葉芳儀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蘇兮,她家爺娘在長安的時候,是在開元末到天寶初,距今已經這麽多年了。


    若是眼前的女郎見過自家爺娘,那年紀至少比自己要大些。


    可她怎麽看都不像是三十上的年紀啊。


    而後葉芳儀才回過味兒來,她說的贈予一塊玉璧,難道就是她收在匣子裏的那塊嗎?


    “你...”


    葉芳儀不敢確定,隻滿臉驚疑地看著蘇兮。


    蘇兮笑著說道:“我見你阿爺時便是這模樣,不過我倒是忘了,那時你還未出生,你爺娘才剛成親不過一年而已。”


    葉芳儀這下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良久良久地盯著蘇兮看。


    似乎這般看著,就能透過帷帽看清她的意圖。


    “罷了,今日既然遇見了,不妨再同你說一遍,你隻要拿著玉璧到通軌坊東南隅浮月樓尋我,我便可以實現你一個願望,比如剛才你問的那個,也是可以的。”


    蘇兮說完朝著葉芳儀頷首,隨後再一次轉身離開。


    葉芳儀沒再叫住她,而是站在原地站了許久,而後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家中。


    一進門葉芳儀便看見白世成陪在麗娘身側,他小心翼翼地護在她身邊,那模樣竟是比從前對自己還虔誠。


    她臉上有難過和委屈,但更多的是無奈。


    成親多年而無所出,白世成仍舊讓她在白家當家做主,已然是對她恩愛有加了。


    葉芳儀再看了一眼你儂我儂的二人,他們甚至都沒發現她回來了。


    抬腳無聲無息地穿過回廊回到自己屋中,葉芳儀第一件事便是將匣子翻出來,裏頭的玉璧完好如初,其上花紋活靈活現。


    這等質地的玉璧,即便是整個葉家和白家,怕是都找不出第二個。


    葉芳儀身後小心將它拿起,她突然就想起當初阿爺的話來。


    他說這玉璧乃是一個仙人所贈,但卻不可以輕易去驚擾了仙人,若真是遇到了大劫,便不妨去試一試。


    “我如今便是大劫將至,阿爺,我怕是要去驚擾仙人了。”


    葉芳儀摩挲著玉璧,最後將它收入懷中,起身往外走。


    從這裏往通軌坊走,差不多入夜才能走到。


    葉芳儀不知自己是怎麽想的,若是街鼓聲落,她難道要在通軌坊過夜?


    那裏可是荒蕪得很,幾乎沒多少人家在,又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如何過夜啊。


    她甚至連燈籠都沒拿上一盞,就這麽急匆匆地往通軌坊去,好像這一去即便是不回也無妨。


    一路上葉芳儀滿腦子都是方才看到的畫麵,她的阿郎對著另一個女人滿臉寵溺,隻因那女人有了他的孩子,他便將自己對她的誓言忘了個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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