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月樓內。


    溫言半躺在棧橋上,身前是蘇兮抬手召喚出的水鏡,裏頭正兵荒馬亂,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和白骨餓殍。


    他見過這種場麵,是在三國時期,那時候的人命苦,除了人禍帶來的戰亂外,還有無盡的天災。


    瘟疫和饑荒幾乎瞬間奪走了許多人的生命。


    相比之下,那些因屠城而死的人,竟是痛快得多,起碼不用受漫長的折磨後在絕望中死去。


    水鏡中的畫麵是上元年間的安西附近,裏頭有關於章突如何殺死安老爹的過程,除此之外,還有那個破衣爛衫的道士。


    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章突帶著那把小刀到長安來,竟原本就是打著以金七娘的精氣化解自己身上骨蠱的主意。


    “可惜了,偷雞不成蝕把米。”


    蘇兮抬手打算將水鏡收起,卻在這時突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溫言比她反應大得多,一下子支棱起身體來,“什麽情況?”


    “不知道。”蘇兮將手緩緩放下,看著水鏡裏的畫麵不停變幻,最後落在了一片蒼涼的荒地上。


    那個顧盼生輝的金七娘正蹲在地上滿臉淚痕,口中不住呢喃著對不起。


    而在她身後則是兩個男人,其中一個較為年輕的應當就是章突,而另一個破衣爛衫的道士,便是取了金七娘精氣的高人吧。


    蘇兮清楚地聽到那個叫章突的男人同道士低聲說著一隻妖能不能徹底驅除他身上的骨蠱,道士搖頭,一雙眼睛隻盯著金七娘看。


    接下來的一切如蘇兮所料,章突花言巧語哄騙金七娘將精氣給了自己,他告訴金七娘元日前會回來,卻沒告訴她,元日便是她的死期。


    水鏡的畫麵還在繼續變化,蘇兮卻沒什麽看下去的心思。


    抬手將水鏡收起,和溫言對視一眼,便起身一同前往妖集。


    妖集酒肆中。


    阿鸞和長言坐在屏風前說話,見他們過來,便問怎麽這麽快就從洪荒出來了?


    蘇兮搖頭,“那幫老神,賊精賊精的,我們八成又被算計了。”


    長歎一聲,蘇兮連反抗的心思都沒有,因為到現在為止,她還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說什麽因天命石被動,凡間因果錯亂需要糾正,而她和溫言最為合適,這話打她懂事開始就不信了,東皇和自家阿娘之間,肯定密謀著什麽。


    阿鸞聳聳肩,“原以為送你們回去能待得久一點,起碼捎些塗山的酒也是好的。”


    她說著上下打量一眼蘇兮,兩手空空來的。


    蘇兮幹笑一聲,突然正色道:“先不說這個,黃雀是不是還沒回來?”


    阿鸞一愣,隨後搖頭,“怎麽突然說起他來?那小子一定是貪玩,也不知道野到哪兒去了。”


    蘇兮搖頭,“阿鸞姑姑可能要再救人了。”


    找到黃雀的時候,他已經被丟在野地裏許久,一身羽毛覆蓋著,勉強讓它保留了最後一次溫度。


    “還有救嗎?”


    蘇兮看著阿鸞姑姑,她探不出來,黃雀的氣息她竟探不出來。


    阿鸞抿唇不語,“有人取了他半個妖丹,黃雀將自己完全封閉起來,若非如此,這麽長時間,他早就化成灰了。”


    重新回到酒肆,長言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黃雀不管有沒有救,他們也得準備充足了,萬一呢。


    幸好黃雀自己聰明,雖然失了半個妖丹,可命算是保住了,沒有被那道士徹底弄得形神俱滅。


    長言和阿鸞姑姑都是鳳凰一族,百鳥之王,救治一個小小的黃雀還是有辦法的。


    這事兒蘇兮原本以為插不上手,卻最後阿鸞姑姑問她要一樣東西,且這東西現下並不在她手中。


    “一定要黃泉花?”蘇兮遲疑著問了句。


    阿鸞當即便察覺到問題,“難道那東西,你送出去了?”


    玄冥的東西多半都是在死氣中誕生,一般凡間的人決計消受不起。


    他們甚至連冥府的東西都不敢輕易接觸。


    這許多年來,蘇兮用黃泉花最多的當是平複戰亂中被屠城後的怨氣,可即便如此,在三國前後的動亂中,還是凝聚出了血蜘蛛這樣的妖物。


    而如今世道已算太平,那黃泉花若非是她那些糾纏著因果的客人需要,怕是也不會離開浮月樓。


    “真不巧,在來之前用在了一個小娘子身上。”


    蘇兮扶額,當初就不該一念之差將黃泉花留下。


    那時隻是怕章突背後的道士尋來,再害了金七娘,如今倒好,還得再去取回來。


    可...


    “黃泉花一旦入體,豈不是要七七四十九日?哎喲,黃雀這傻小子,怎麽就沒傻人有個傻福呢。”


    阿鸞惋惜地看著已經被長言用鳳凰血修複好的黃雀的軀體,若是沒有黃泉花,他就半個妖丹,靈氣無法正常運轉,是沒法從沉睡中蘇醒的。


    “那就等等吧,隻要有辦法,黃雀就能活下去。”


    蘇兮看了眼黃雀,這小子究竟是何時摻和到了金七娘的事情裏,整個妖集竟沒一個察覺的。


    忽而她又想到了什麽,當初幾次調侃黃雀在長安城內整日同一個小娘子絮絮叨叨,還以為那就是調侃。


    畢竟他平日也總喜歡飛到哪家枝頭嘰嘰喳喳。


    沒想到還真有此事,且因為此差點葬送了自己。


    “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了。”阿鸞伸了個懶腰,順勢靠在長言肩膀上衝蘇兮擠眉弄眼,“你身邊這小郎君可總算不是個蛇了,怎麽,沒個想法?”


    蘇兮實在沒忍住,給了她大大一個白眼,溫言與她幾乎同一時間也是一個白眼,頓時把阿鸞給逗樂了。


    從酒肆出來,蘇兮和溫言並排往外走,路過的大小妖怪都紛紛側目,甚至有些花癡地還說二人就是天宮中的金童玉女。


    蘇兮嗤之以鼻,天宮的那些仙,如何跟他們古神一族比。


    而溫言心中則想的是,他在洪荒的時候似乎從未仔細瞧過蘇兮,她是個美人呢,是他心中認為最美的美人呢。


    溫言瞧著神采飛揚的蘇兮同那些小妖打著招呼,臉上不自覺就浮出了滿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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