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正月,東都城內傳來消息,安祿山指揮洛陽耆老僧道勸進,自稱雄武皇帝,國號大燕,定都洛陽。


    長安內頓時一片嘩然,天子震怒,言道無恥小人,遂命將領領兵討伐叛逆。


    自反叛起,叛軍所到之處民不聊生,殺人之數無算,有時一縣之地皆是死屍,其狀慘絕人寰。


    靈鳥一早蹲在因果樹上嘰嘰喳喳,說王家阿郎離開長安,卻沒帶楊六娘,把她一個婦人扔在了宅子內。


    還說楊相宅邸內戒備森嚴,比尋常時候更加水泄不通。


    “他那是害怕,若安祿山自範陽出來便被阻截,楊相大概會更加洋洋得意,所言反叛者反叛了,還被鎮壓,堪比預言者,可惜安祿山不僅反叛,且一鼓作氣直接將東都洛陽都定為了國都,何其囂張。”


    蘇兮捏了一顆葡萄放進嘴巴裏,這時節葡萄可是稀罕物,若非西域來的那個小妖,他們也是吃不上的。


    大唐內亂,若是不能盡快平息,西域諸國豈會不趁虛而入。


    “還要多久?”溫言冷不丁問了句。


    蘇兮學著外間道士的模樣,煞有介事地掐指算了算,笑眯眯地說道:“至多兩年。”


    “那不是也沒剩下多少時間了。”


    這戰亂因安祿山而起,他若是駕馭不住掌權,兩年之間便死了,那這戰亂會不會就此平息?


    蘇兮搖頭,“不會因為安祿山而起便由他而終,這是大唐的病,安祿山不過是最先爆發的那個,所帶來的其餘後遺症怕是要大唐費些時間料理。”


    溫言頓時沉默,如此算的話,大唐且要亂上一陣子。


    她用腳逗著水裏的魚,幽幽說道:“還有幾個月時間,他會發現掌權的異樣。”


    此後一直到六月前,大唐軍隊在鎮壓叛亂中全線潰敗,然而楊國忠仍一心算計,和潼關守將哥舒翰暗中較量。


    後天子誤信讒言,令本有些希望的潼關將士迎戰,不得守關不出,後潼關失守,李光弼及郭子儀周旋出的優勢蕩然無存,長安岌岌可危。


    六月中大唐天子第一次因敵軍而潰敗出逃,隨從浩浩蕩蕩一路從延秋門離開長安,而長安的百姓甚至都不知道天子逃了。


    蘇兮站在延秋門的城門上,看著倉皇出逃的天子及貴妃,輕輕歎了口氣,“那株玉樓春要敗了。”


    天寶十五載六月,安祿山攻破長安,在宮中搜刮大批財帛,但不滿足,其下士兵在長安城中燒殺搶掠,有時大火幾日不止。


    某日夜,一個身材肥胖的男人在幾人簇擁下來到通軌坊內,他吩咐眾人在巷子外等候,自己一個人緩慢地往裏頭走。


    他記得那日瞧見巷子中有一座二層小樓,樓前掛著白燈籠,燈籠下是扇暗紅色的門,顯得格外突兀。


    安祿山走了一段,前後看了眼,這步數應是不錯,隻是那二層小樓卻怎的不見了。


    “主人家可在?”


    安祿山朝著空蕩蕩的巷子喊了聲,沒有人回應他,連那隻古怪的鳥兒都沒有出現。


    他因身上毒瘡難受,性子早不如從前,急躁易怒得很,見喊了幾聲無人應答,當即便惱了。


    “李豬兒,著人將這條巷子給我鏟平,無論如何地找到那座小樓。”


    原本他不打算這麽早過來尋那小娘子,可今日一早,他分明看見那把刀的刀身上竟出現了黑色的紋路,在光亮的刀身上格外詭異。


    這等變化不得不問清楚,這一路征戰,每每險境那把刀都能預警,安祿山早就認定那絕非凡品。


    如今刀身既然出現了變化,自然得問清楚。


    蘇兮坐在棧橋上,聽著外間嘈雜,忍不住眉眼一冷,“溫言,還真有人想拆了我的浮月樓。”


    溫言安安穩穩泡在靈池中,漫不經心地道:“那不是自尋死路,這棵因果樹我們倆動都報應立至,一個凡胎還不得被劈死。”


    “雖是如此,可這通軌坊裏多少還有零散些許百姓,若是因我們受難,這因果可不小。”


    蘇兮煩躁的就是這個,思忖再三,還是起身打算出去。


    門外已經來了一隊人馬,安祿山正怒氣衝衝地指著巷子讓他們一把火燒了。


    “火氣不小,若燒了我的浮月樓,你便也跟著陪葬吧。”


    蘇兮麵色冷凝,一雙眼睛裏更是如臘月寒冬。


    她憑空出現在巷子中,將一眾人都嚇得不輕。


    安祿山最先回過神,心中的怒氣頓消,拿出從前在聖人和貴妃跟前的討好模樣說道:“仙人莫要怪責,某隻是心急,那把刀出了些岔子,想來一問。”


    “掌權在你手中,若真出了岔子,為何不從自己身邊找原因?”蘇兮目光淡淡,看在安祿山眼裏越發高深莫測。


    蘇兮輕輕抬手,溫言便從腕間落在地上,轉瞬間便長成了一人粗的巨大黑蛇,“爾等若敢在此撒野,便做好此地埋骨的準備。”


    安祿山本打算再說點什麽,這巨大的黑蛇一出,他頓時嚇得倒退幾步,慌忙稱不敢。


    李豬兒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一邊攙扶著安祿山往外走,一邊朝還愣在原地的眾人喊道:“還不快走,快走!”


    一行人來得快走得也快,竟未驚動任何人。


    妖集裏甚至都無人知曉門前的大街差點讓人給拆了。


    一路連滾帶爬逃出通軌坊的眾人簇擁著安祿山回去居所,不過幾日安祿山便重新回到洛陽行宮。


    彼時不遠處的馬嵬驛正上演著同樣的兵變,隻是他們所求不是反叛聖人,而是永除後患。


    士兵們本就饑餓交迫,而貴人們卻仍舊奢靡,聖人也就算了,他楊國忠算什麽東西?若非他的緣故,安祿山怎麽會叛唐?


    想想往日裏在長安的悠然自在,再看看眼下的境遇,隨行的士兵們越想越覺得憋屈。


    一怒之下,竟引發了兵變。


    陳玄禮有心阻止,可這事兒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就難了,這些士兵心中激憤,他同樣也憋屈得很,這些年來被楊國忠騎在腦袋上,著實不服。


    天子發現的時候,所有士兵已經圍在了馬嵬驛外,他們殺死了楊國忠,又擔心聖人偏愛的貴妃秋後算賬,於是便跪在馬嵬驛外請聖人賜死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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