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兮躲了大半年,到底沒能繼續躲下去。


    因為一年一度的妖集盛會要開始了,這次很準時,就在七月中。


    也不知是阿鸞姑姑交代過,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今年的大妖沒找她討酒。


    “去不去?”溫言在棧橋上來回遊走,若是此刻他幻化出人形來,必然是滿臉憂愁。


    “不去死的更快。”


    蘇兮無奈的長歎一聲,她現在是明白阿鸞姑姑為什麽不來浮月樓外找她,任由她躲著。


    敢情是在這裏等著,這妖集盛會若是不去,阿鸞姑姑那邊暫且不說,光是大妖就夠難纏。


    “那你打算如何?”


    溫言還是很焦慮,要是答應了,九幽囚神之地如何闖?


    要是不答應吧,這妖集盛會能不能過得去都是個事兒。


    “船到橋頭吧。”


    蘇兮也沒有更好的方法,於是一人一蛇出現在妖集大門的時候,妥妥的苦瓜臉一對兒。


    看門的童子笑眯眯的,將兩人給讓了進去。


    又笑眯眯的繼續等待後頭將要來的其餘妖怪。


    蘇兮滿懷忐忑的走進酒肆,阿鸞姑姑正同黃雀說著什麽,在他們周圍還蹲著兔妖和幾個不知哪兒來的小妖。


    “那是?”溫言覺得有個妖很眼熟,又記不起來是什麽。


    “腓腓,養之可解憂。”


    蘇兮重重歎了口氣,阿鸞姑姑是故意的吧。


    溫言卻不疑有他,恍然大悟道:“我就說長成這樣的狸也沒幾個。”


    蘇兮斜了他一眼,“隻是像,並不是狸。”


    阿鸞早就知道蘇兮來了,她也不去催,笑盈盈的和黃雀說著長安城最近的趣聞。


    聽說王忠嗣去歲暴死後,王家那位郎君對其夫人十分冷淡,自新婚到如今,同房不過三四回。


    還有說那位李將軍被封薊郡公,連安思順都對他青眼有加,說不得過幾載還得為自家女兒張口求親。


    另說已故涼州都督張守珪之子與胡將走的近,眼見著長安貴族多屈服右相與楊國忠之下,倒是他因安祿山等人硬氣許多。


    蘇兮聽著黃雀嘰嘰喳喳的往外倒八卦,心中忐忑那是一點一點往上堆。


    這些人多多少少跟她所授玉璧有關,因果循環本也無常,或善或惡。


    阿鸞姑姑這是借著這些人的事情來告訴她,今日抬手一個小忙,他日焉知可渡大劫?


    蘇兮這心裏那是欲哭無淚,小忙也就罷了,但九幽之下的囚神之地,她一個小小的塗山九尾,進去還能出來?


    那可是濁九陰當初劈出洪荒、將諸界分開所用空間之力所造,在洪荒時就是用來懲罰和關押諸神所用,如今即便降到九幽之下沒了當初的神力維持,可也不是誰都能隨意進去。


    就如長言,他怎麽說也是鳳凰一族的戰神,不也被困在囚神之地三千多年毫無辦法。


    蘇兮重重歎了口氣,她突然有點懷念那個動不動就打架的洪荒,也不知道當初走時的海內六洲還剩下幾個。


    聽說被燭九陰的兒子吞了一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阿鸞姑姑今日好興致,長安城每日發生那麽多有趣的事,你這可得聽到什麽時候去?”


    蘇兮壓根不想先跟阿鸞姑姑搭話,哪知道有人想,好死不死那人還站在她身後。


    於是阿鸞抬眼循著聲音看過來,第一個看見的便是蘇兮,而後才是她身後走出來的人。


    那一瞬間,蘇兮隻覺得臉上的笑格外僵硬,還是溫言為了打破尷尬,從她腕間探出腦袋,同阿鸞姑姑打了聲招呼。


    阿鸞抬手將鬢邊碎發撥到耳後,笑盈盈的看著蘇兮,招手讓她過去,隨後才朝剛才打招呼的人頷首。


    蘇兮扭頭去看,見是一個身著羽衣的少女,此刻正大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她。


    “阿鸞姑姑不愧為鸞鳥,連早已絕跡的商羊鳥都來見你。”


    早在春秋戰國後期蘇兮就很難再見到商羊鳥,每逢陰天下雨之前,本該成群出現的商羊鳥便成了凡人假扮。


    凡間對它們多是讚譽,說是上古吉祥之鳥。


    唯有蘇兮清楚,這些他們口中的吉祥之鳥,最終也是被凡人所害,能殘存到如今的,怕是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相較於鸓鳥,商羊鳥消失的更冤。


    “你知道我們?”羽衣少女很高興的問蘇兮,它們絕跡已久,早就隻是書中的隻言片語而已,鮮少有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自然,春秋那會兒曾見過幾隻,後來它們問我該如何生存,我便給它們指了個地方,再後來就沒見過了。”


    蘇兮隻記得這些,其餘的早就已經忘得差不多了,畢竟都那麽多年了。


    不過長信和阿鸞姑姑的事,這都過去三千多年了,當時的凡人還什麽都不會,神族也並未從這裏另辟出去。


    照理來說,她這記性也不該記得才對。


    “啊,那阿娘說的蘇樓主就是你咯?”


    羽衣少女更興奮了,像是見到了什麽大神一般的興奮。


    蘇兮在心裏想,這種興奮在她這裏,至少得是見到東王公那樣級別的大神吧。


    “應該是吧。”蘇兮嗬嗬笑了兩聲,使勁衝黃雀使眼色,她不擅長跟小家夥拉家常。


    黃雀心領神會,拉著羽衣少女去屏風前和其餘鳥類閑聊。


    阿鸞依舊笑眯眯,伸手示意溫言到自己手上,一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想得如何了?”


    蘇兮隻覺得脊背一陣僵硬,脖子周圍跟澆築了鐵汁一般,“沒別的辦法了嗎?”


    阿鸞搖頭,“三千多年了,這是唯一的機會,大唐盛世將折,王朝氣運因一個胡人幾近斷送,若非如此,以你我之力,如何下到九幽去往囚神之地救人。”


    過往許多年裏,她不是沒試過,可都失敗了。


    唯獨這次,裴潤竟能從囚神之地將雲紋鏡帶出來,就足以說明一切。


    這盛世怕是古往今來最好,亦是最壞的時候。


    蘇兮沉默,看著溫言動也不敢動的盤在阿鸞姑姑手上,想了想說道:“阿鸞姑姑知道我的規矩,如若非要如此,那你必然也得成為因果樹上的一個。”


    阿鸞釋然一笑,“自然,我不會讓你為難。”


    蘇兮嘴角微微一抽,下九幽囚神之地救個神,這還不叫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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