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見阿渃態度堅決,來者猶豫片刻說道:“這個...我們也隻是在平康坊妓家那裏拿到了這字據,負責的便是把人帶回去,其餘的恐得小娘子自己去問清楚了。”


    說白了,他們就是被顧來催債的,至於怎麽欠的債,他們根本不知道。


    “妓家?哪個妓家?”阿渃一聽有阿爺的消息,當即便來了精神。


    “自然是要帶你過去的那個妓家,人家的字據,左右...”


    “我跟你們走。”


    不等來者說完,阿渃突然一改常態,她現下年紀還小,即便去了妓家,想來也不會逼她做什麽。


    隻要能找到阿爺,要她做什麽都行。


    來者沒想到她突然就不鬧了,有些古怪的看著她,但到底這債是催成了,便也管不得那許多。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又風風火火的走。


    待到平康坊妓家,樓裏的主人家一瞧這小娘子長的倒是不錯,精致如同西市擺著的瓷娃娃,當即就笑的合不攏嘴。


    阿渃也不表現出抗拒,朝著主人家行禮,“不知我阿爺可還在這裏?他寫了以我抵債的字據,我總得核實清楚,斷不能由著旁人欺騙我年紀小不懂事。”


    這話便是在暗指那字據有假,主人家要是問心無愧,自得證明清白。


    可她到底年紀小,卻不知平康坊的妓家那都是一頂一的圓滑,畢竟往常多有來往權貴高門,若是一個不好得罪了人,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小娘子真會說笑,你阿爺寫了字據便離開了,若是要驗證真偽,不若到京兆府去,自有書吏幫著辨別字跡,如何?”


    這主人家是個體態豐腴的娘子,一身香粉味兒濃鬱,身上的衣裳也是豔麗的很。


    她說話間舉手投足並不如話本子裏那些女妓般庸俗,反倒有一些風雅之氣。


    “我阿爺何時離開的?”阿渃急切追問。


    同街坊的阿婆說她阿爺那時候在平康坊,後來就沒了蹤跡,那這個人會不會就是最後見過阿爺的人?


    “那我哪知道啊,寫字據也不是在我這裏寫,是牙郞送來的,還從我這裏取走了五匹帛,嘖嘖嘖,你這小娘子可真不是一般的貴。”


    “那我同你去京兆府對字跡。”阿渃有些失望,但還是堅定她阿爺不會賣她。


    “好,那就讓你死了心。”主人家擺擺手,兩個仆役上前拿著字據便要和阿渃去京兆府。


    阿渃覺得那字據定然是有善於模仿筆跡的人寫下,左右不過是為了錢。


    他們一家就他們兩人,且還是從外地才來長安不久,若真是有人打主意,確實無其他好法子破解。


    便如眼前這般,一張字據便能將她換了五匹帛。


    京兆府公廨就位於光德坊,從平康坊到光德坊,阿渃走的比那兩人還著急。


    等到了門前,仆役上前說明來意,守門的差役便讓他們進去。


    拐過回廊,站在一處寬敞的屋子裏,阿渃滿眼都是放置著竹簡和卷宗的架子,在這排架子中間坐著幾個身著官袍的小吏。


    “敢問幾位所來何事?”


    其中一個小吏起身問道。


    “某是平康坊的,奉主人家的命令前來核對之前一張字據的字跡,這位小娘子心中存疑,便也跟著一道來了。”


    仆役簡單將事情說完,便將那張字據奉上。


    小吏每日要核對的事情不少,這字跡算是最簡單的一種。


    “稍等。”


    他將字據放在桌上仔細查看,看到最後落款處寫著梁則生這個名字,不由愣了一下,抬頭問道:“這立字據的人是梁則生?”


    “是。”仆役如實回答。


    “那這位是?”


    小吏指的是站在一旁的阿渃。


    “那是我阿爺,我是他的女兒。”阿渃覺得小吏的表情有些古怪,但又不好貿然去問。


    這裏畢竟是京兆府,不是市井坊間。


    小吏點頭,轉臉對兩個仆役道:“二位須得稍等片刻,這位小娘子先同我去認認屍。”


    阿渃站在陰冷的房間裏,裏頭正坐著兩個人,見他們二人前來,其中一個起身問道:“出了什麽事?”


    小吏搖頭,“前些日子不是死了人嗎?那屍身一直沒人收,今日人家女兒來了,正好能將人帶走。”


    “哦,我知道了,就是那個被逐出長安縣的梁郎君啊。”


    他說著轉身往裏走,邊走邊嘟囔,“都好些日子了,一直也沒尋到家人,咋的今日才來。”


    阿渃聽著二人的對話,心中竟一點波瀾也沒有,她不信她阿爺會死,不過是出門一趟,怎麽可能會死?


    那一定不是她阿爺。


    房間靠後的地方擺著幾快木板,其中一個上頭放著人,頭頂和雙腳露在外麵,看樣子死了好些天。


    “來看看吧。”


    仵作將白布掀開一角,露出那人的麵容。


    阿渃一下子猝不及防,正與那張臉對上。


    “阿爺...”她聲音微微抖動,腳下不自覺朝木板上躺著的人走去,那張臉她自幼看著長大,絕對不會認錯,真的就是她阿爺梁則生。


    仵作這般場景雖說不是每日見,但也不算稀奇,但看這小娘子的神態和語氣,想來是失去了家中支柱。


    偌大的長安城,一個孤女可如何生活下去。


    阿渃沒有哭嚎震天,她隻看著木板上的梁則生默默流淚,往日眼中的光華和靈動,在這一刻盡數褪去。


    原來那日閑聊被毆死的可憐人,是她著急尋回的親人。


    阿渃的心早就如萬刀淩遲過一般,大哭與此相比,實在太過尋常。


    她緩緩起身,身子因悲傷至極而搖晃,“我阿爺是如何死的?凶手可抓到了?”


    “他是在暗巷中被人毆打致死,但在此前,他已然中毒,毒素不明,應當並非長安及附近所產,倒像是西域來的奇毒。”


    仵作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那毒素他生平未見,實在不好下論斷,所以在驗屍單上,他就隻寫了奇毒。


    “我阿爺不過一個小吏,即便不在長安縣公廨,也不過是一個尋常百姓,怎麽會有人用奇毒毒死他。”


    阿渃搖頭,她雖然見識不算多,可基本的道理卻是懂的。


    自她阿爺失蹤,到如今發生的事情,看似環環相扣,可卻讓人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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