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妖集離開已經是子時過半,蘇兮直接去了雲姬所居小院。


    一路上金吾衛和兩縣巡街不斷,往日蘇兮總會惡作劇般在眾人眼前走上一圈,今日卻隻匆匆閃過。


    待踏進小院,眼前的情景讓她始料未及。


    小院中像是經曆過搏鬥,往日裏整齊的東西如今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門前樹下可見斑斑血跡。


    雲姬時常坐著的窗下如今隻剩下一張椅子翻倒在地,本該搭在身上的薄被被扔到了不遠處,被人踐踏,被血浸染。


    蘇兮穿過淩亂的院子,推開虛掩著的屋門,入目便是一片殷紅血跡。


    而在血泊中,一人躺倒在地,一人失神的坐在旁邊。


    地上的雲姬麵目安詳,似乎去的十分幹脆,並沒有受什麽折磨,可她周身全是利刃劃出來的傷口,心口上赫然還有一個窟窿。


    蘇兮的目光落在雲姬的雙腿上,血已經沾濕了大半衣裙,看痕跡似乎是被拖行了一段。


    如此模樣,雲姬怎麽可能走得安詳。


    “王簡叢,到底發生了什麽?”


    接連用水鏡窺探丁如和雲姬之前的發生的事,蘇兮短時間內根本無力使用水鏡。


    她雖是仙身,可也不是萬能的。


    聽到叫自己的名字,王簡叢緩緩抬起頭來,看見蘇兮的一瞬間,他眼睛裏有疑惑,又忽然想到了什麽,竟膝行到她跟前。


    “求你救救她,楊鬆儀說你並非凡人,那你一定有辦法,對嗎?”


    他是在哀求,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雲姬死前笑著同他說:今生無所戀,來世不相逢。


    那是何等決絕,她閉上眼落下的一滴淚就跟毒藥一樣,往後經年,會不停腐蝕他的心,直到他離開人世。


    可是蘇兮幫不了他,雲姬已死,連魂魄都去往冥府,可見她對這世間再無留戀。


    情之一字,她從來不甚明白,所以不知道短短不過兩月,緣何會走到生死不見的地步。


    “我救不了她,她已經死了。”蘇兮聲音冷靜到有些可怕。


    聽在王簡叢耳朵裏,猶如炸雷一般,讓他靈台一片混沌。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不是你縱容楊六娘踏碎她雙腿,也許事情不會到今天這地步。


    你所懷疑之人,包括陸五郎在內,如今都隻是平凡百姓,釀酒、打漁為生,並無任何不妥,難道僅僅隻是因為雲姬成了長安第一舞姬,你便可以毫無根據的懷疑她,甚至毀了她。”


    外邦細作多混跡市井,蘇兮知道王簡叢的擔憂,可他不該縱容楊六娘那般糟踐雲姬。


    凡入大唐,便是大唐的百姓,這話是聖人所言,如今卻赫然成了笑話。


    “我...”王簡叢無從辯駁,他那日是鬼使神差,事後便後悔了,隻是悔之晚矣。


    蘇兮搖頭,“雲姬的情況,即便有陰陽鎖在都無濟於事,王公子節哀吧。”


    王簡叢跌坐在地上,看著血泊中的雲姬,那張臉曾讓他惱怒,本是試探,怎麽就動了心。


    那日東市放生池外,便也是此種心情,所以才放任楊六娘殘忍斷她雙腿吧。


    蘇兮再看一眼雲姬,有惋惜,有心疼,可終究她無法插手與她因果以外的事情,能做的,不過是來看最後一眼。


    收回目光,蘇兮不再理會王簡叢,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王簡叢伸手將雲姬的屍身抱在懷裏,像是抱著什麽稀世珍寶,“我可否求你一件事。”


    “何事?”蘇兮回頭,不解這人還想做什麽。


    “楊鬆儀說你不是凡人,定然能幫她報仇。”王簡叢看著蘇兮,眼睛裏的悔恨幾乎要溢出來。


    蘇兮不為所動,淡淡說道:“凡間的事自然由你們凡人自行解決,你既然知道是誰,又是自己造下的惡果,便也該由你自己解決。”


    回到通軌坊,蘇兮遠遠看見裴潤等在浮月樓外。


    他和阿鸞姑姑一樣,感應的到浮月樓所在,卻無法進入其中。


    裴潤朝蘇兮一禮,他生前便是士族公子,文質彬彬,頗有風度,隻可惜卻成了天妒英才。


    “稍等我片刻。”蘇兮轉身進了浮月樓。


    裴潤站在外麵,目光所及便是棧橋和一池清泉,而後就是那株巨大的梨樹,其上無數花朵,卻都含苞待放。


    這個時節,能蓄著那麽多未開的花朵,凡間之物自然不能,難道那便是傳說中的因果樹?


    他心神微微震動,眨眼麵前的門便合上了。


    再看則沒了浮月樓的蹤跡。


    一盞茶的功夫,蘇兮手中托著一隻小匣子出現在裴潤麵前,她將匣子遞出去,再次叮囑,“此物須得謹慎,若亂了凡人壽數,你這一身修行便也到頭了。”


    裴潤早年因劫數入世,和裴涼同為裴家之子,隻是裴家卻對這雙生子態度截然不同。


    自幼裴潤便遭受不公,爹不疼娘不愛的,愣是自己努力考了進士。


    可惜好景不長,不過才而立之年,裴潤便病故了,蘇兮甚至都沒得到消息,裴潤便從一個凡人成了冥府鬼仙。


    “我知道了,多謝蘇娘子。”


    裴潤捧著匣子離開,背影在月色下拉的老長老長。


    溫言盤在浮月樓的大門上頭,吐著信子問道:“他當年入世曆的什麽劫,怎麽感覺什麽都沒做就被遣返回老家了。”


    “你知道什麽。”蘇兮瞪了溫言一眼,“趕緊從上頭下來,這大門用了三千多年,可經不住你這麽個龐然大物折騰,要是塌了,我就把你做成門頭擺上去。”


    溫言聞言大怒,“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些年好欺負了,我堂堂東皇分身,還沒你這門金貴?”


    “是之一,東皇又不止你一個分身,再說了,都被發配到了人間,消停點吧。”


    蘇兮不屑一顧,要是怵這個,當年也不會和他大打出手。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麽心思,要找司命必須帶上我。”幾千年朝夕相處,蘇兮一個眼神溫言都知道她想幹什麽。


    裴潤在這個時候突然以玉璧換了陰陽鎖,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


    且這事情就發生在近日。


    自上次妖集盛會到如今,才短短不過月餘,什麽事這麽著急?


    蘇兮自己動不了水鏡,就隻能去找掌管人間氣運的司命星君問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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