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勝病了。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居庸關竟然下起了大雪。


    徐長勝躺在床上,時不時的咳嗽兩聲。


    春香和秋月輪換著照顧他。


    屋內的炭爐從來沒有熄滅過,地底下也讓人挖了兩條地龍出來。


    現在每個月一百多兩銀子的火炭是楚府最大的開支。


    昏暗的房間裏,徐長勝半躺著,因為火炭的烘烤,他的嘴唇有些幹裂。


    春香端著水過來給他潤喉。


    徐長勝呡了一口,開口問道:“來福還沒回來?”


    “沒呢,聽張道長說,來福現在已經快要突破到元嬰了。”春香如實說道。


    其實她和徐長勝一樣,根本不知道元嬰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隻知道突破到元嬰期的修士才是真正的仙人。


    可以飛天遁地。


    “咳咳!”


    徐長勝再次劇烈的咳嗽起來,春香忍不住說道:“小姐給了丹藥……”


    徐長勝搖了搖頭。


    虛弱的說道:“丹藥固然好,但是人這輩子隻要求沒有遺憾就行了。”


    他怔怔的看著房頂。


    “老爺和夫人都等著我過去,我得跟他們說一聲,小姐現在過得很好,整個大梁,小姐最大!”


    說到這裏,他笑了起來。


    春香擦了擦眼角,笑著說道:“老爺和夫人肯定會替小姐高興的。”


    “可不是。”


    徐長勝淡淡的說道:“老爺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小姐了。”


    春節剛過,元宵就到了。


    這一日,楚府掛上了白綾。


    來往的人都知道這是去歲那位剛剛過了七十歲大壽的管家走了。


    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時間久了,難免有些感情。


    不少人拿著黃紙香燭上門拜訪,楚雨楠讓人開了中門,凡是祭拜徐長勝的人,都從中門進入。


    這也是表示最大的禮遇。


    道盟。


    來福和之前相比完全像是兩個人,現在的他個頭更高了,也更瘦了。


    頭發也不再是之前那樣用木簪束在一起,而是散落在腦後。


    自從進入道盟之後,他就開始努力修行。


    好在張三暗中打過招呼,加上蕭然的幫助,倒也沒有人去為難他,每個月的靈石和丹藥也足以滿足他的修煉。


    或許是笨鳥先飛,他的修行速度在同期的弟子裏麵可謂是遙遙領先。


    就連孟清平都想將他收做弟子。


    方然這些隻是傳言,目前為止他還沒見過孟清平長什麽模樣。


    這一日,來福始終沒有辦法平靜下來。


    看著手中的靈石,他頹然的躺在地上。


    這間密室就是他的全部。


    本以為一年半載就能突破到元嬰期,實際上,足足消耗了兩年的時間,他也隻是堪堪摸到了元嬰期的門檻。


    心中的不安讓他有些煩躁。


    推開密室的門,呼吸著外麵的新鮮空氣,他總算好受了一些。


    “徐師兄,蕭老大有封信要我轉交給你!”


    一名年輕人恭恭敬敬的站在門口。


    來福認識他,就是叫不上名字。


    這也不怪他,這個年輕人從來沒有介紹過自己。


    至於蕭老大自然就是蕭然。


    雖然是內門弟子,卻屢屢違反道盟的規矩。


    當初他和張三一起給蕭然送信,加入道盟之後,蕭然對他也頗有照顧。


    看著信上的內容,來福的手有些顫抖。


    他急忙向遠處走去。


    走了幾步,他回頭看著送信的弟子,急切道:“給我一隻靈獸!”


    靈獸,乃是天地間的瑞獸。


    隨著天地靈氣的濃鬱,山林之中的不少野獸紛紛化靈,那些不能夠飛行的被稱作妖獸,而能夠飛行的,就成了坐騎,稱呼也就好了一些,叫做靈獸。


    男子有些為難,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隨著男子來到黑市,直接選了一隻靈獸。


    坐在靈獸上,望著南方,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睛,來福目光堅定,心中不停的念叨著:“老頭子,你可撐住了。”


    楚府。


    徐長勝躺在棺內,張三站在一旁,心裏極不是滋味。


    楚府的白綾已經掛了三天了。


    這是規矩。


    人死之前,就要掛白綾,以祈求地府裏的差爺早早地過來,同時也會擺好貢品,讓老爺們吃好喝好。


    借此來行個方便,人死了後,老爺們看著這份香火情,也會關照一二。


    徐長勝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能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


    他輕聲說道:“三兒……”


    “徐伯!”


    張三走過來,他實在是不忍看躺在棺木中的徐長勝。


    一個好好的活人,哪怕是死了後再放進去也好啊。


    可偏偏活著的時候就得躺進去。


    徐長勝淡淡的說道:“我走以後,就把棺材封上吧,不要讓小姐看見。”


    張三點了點頭。


    “徐伯,我會的。”


    徐長勝歎了口氣,“如果來福回來,告訴他,幫我上炷香,告訴老爺夫人,我下去了。”


    “好!”


    張三抿著嘴。


    徐長勝緩緩地閉上雙眼,兩行熱淚從眼角滑落。


    他的呼吸也終於戛然而止。


    張三抹了把眼淚,抓起一旁的棺材蓋。


    轟!


    厚重的紅木落在棺材上,地麵都為之一振。


    隨後,他拿起一旁的鉚釘,用手掌拍了進去。


    六根鉚釘,一絲不差,一根不少。


    做完這些,他才走到一旁。


    春香和秋月跪在地上,不停的往火盆裏扔著黃紙。


    以前她們都感覺徐總管嚴厲,後來才明白,徐總管不過是教她們做人做事的方法罷了。


    “嗚嗚~!”


    春香突然失聲痛哭起來,這一哭像是點燃了引線的爆竹一樣,秋月也跟著哭了起來。


    外麵突然一陣風吹來,來福急衝衝的衝進來。


    看著正對門口的棺材,他的心空落落的,這一刻,仿佛他失去了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


    “掌櫃的……”


    他踉蹌著爬到棺木前,跪在地上,雙手抱著棺木泣不成聲。


    徐長勝一生沒有成婚,唯一的義子隻有來福,還沒有舉行任何的儀式。


    第二日一大早,來福披麻戴孝跪在楚府大門前,身後則是春香和秋月二人。


    張三找了一些人過來幫忙,十幾個人抬著厚重的棺木從中門走出。


    對於一個管家來說,生前能夠舉行七十大壽,死後能走中門出府,絕對是莫大的殊榮。


    這一日,居庸關大雪紛飛。


    冬雷震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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