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年落深深吸了口氣,有些謹慎地開口道:“這個……我知道楚姑娘和嫂子是長得極像,但你可千萬莫將她們二人認錯了。”


    沒頭腦難得敏銳了一瞬,察覺到了傅別塵對楚八荒的態度有些過分的關照愛護了。


    雖然同樣身為男人,他也知道但凡是個正常男人都會更容易對楚八荒生出好感,可傅兄畢竟和風裏希結為了道侶。


    身為傅別塵的兄弟,他不能看著傅兄就這樣辜負另一個無辜的女子。


    傅別塵的眸光沉了沉,如白瓷般瑩潤的指尖輕輕敲了敲桌上的茶杯。


    “莫非你對你的這位‘摯友’生出了好感,才會這樣關心她?”


    段年落的表情頓了一瞬間,才頗有些惱怒地重重拍了拍桌子。


    “胡說什麽!你明知道我對華靈是忠貞不二的!”


    這也是他為什麽一刻都不敢停歇地重新從人武境爬回虛武境的原因,還有個女子在等著他。


    傅別塵回想了一會兒才記起華靈是誰,微不可察地鬆了一口氣。


    他沉思了片刻,臉上的輕柔凝結在了眸底:“我與八荒相識,遠比你所知道的更加久遠。”


    “在那時,我便已經傾心於她。隻是後來命運作祟,我二人終歸是走散了。”


    段年落震驚地抬起頭看向傅別塵。


    他思索了片刻才恍然大悟:“所以後來你遇到了風家二小姐,誤以為她就是楚姑娘,因此才選了她做道侶?”


    傅別塵輕笑了一聲,將眼眸中浮漫出來的悲涼掩藏下去。


    “是。”


    “我以為她遭受了什麽意外,才會變成那副懵懂的模樣,卻從沒想過她們原來並非同一人。”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傅別塵並沒有記起自己作為“孟繁辛”時候的記憶。


    他隻是在遇到風裏希的時候,感覺到了心髒劇烈的,無法控製的跳動。


    那個時候,他以為自己對那個純潔如白紙的女子一見鍾情了。


    一見鍾情啊,多麽輕浮的詞語,他在見到風裏希之前是完全不信的。


    哪裏有什麽真正的一眼萬年呢?


    無非是見色起意罷了。


    可是當他真的遇到的時候,才猛然察覺,原來真的會有一個人,隻是見到她,嘴角就會情不自禁地上揚。


    所以他想護她一世周全。


    他以為自己能護她一世周全的,哪怕就這麽養在身邊也好。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覺醒了前世的記憶的?


    在進入死地秘境裏,一次次奮力搏殺,一次次在生死邊緣遊走的時候。


    他可是吃下了半顆擁有一絲媧皇神力的丹藥啊。


    那深深紮根在心中數千年的執念,隻需要一個契機便能掙紮著,從靈魂深處重新生出根來,蔓延至整顆心髒。


    想要見到楚八荒,想要把她牢牢綁在身邊,讓她再也不能悄無聲息地離開。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死在秘境中的。


    可是當進入了管理局,再次見到了那個熟悉的、生動的、讓他朝思暮想,如烈火一般深愛和憎恨著的人的時候,他才知道風裏希不是她。


    這世上不會有另一個楚八荒如她一般鮮活,既招人愛得撕心裂肺,又讓人恨得咬牙切齒。


    可是傅別塵發現,楚八荒不認得他了。


    她像是忘記了一切過往的愛恨,陌生地和他打招呼,像是萍水相逢的兩個人,再沒有了繞指的溫柔和親密的糾纏。


    她什麽都不記得了。


    傅別塵就這麽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攀上了最高的那個位置,成為了管理局中權力最大的那個人。


    成為了可以統治萬千世界的神。


    他想,忘記了也好,隻要楚八荒還在,他總有辦法讓她重新心甘情願地自己踏進他的牢籠裏來。


    段年落“嘖”了一聲,把傅別塵從沉思中喚回到了現實。


    沒頭腦難得地覺得此事有些難辦,“那這麽說來,你與楚姑娘倒真是命運多舛啊。”


    “隻是如此一來,風姑娘卻該如何自處呢?”


    要知道當初所有人都以為傅別塵身亡了,而作為他的道侶,風裏希又是那樣一個癡傻的人,自然就被風家接了回去,往後婚嫁便與傅別塵各不相幹了。


    可如今傅別塵非但沒有死,反而完好無損地從死地秘境中出來了,而且瞧起來修為似乎有了重大突破,這樣一來卻不知道他和風裏希之間的關係該是個怎麽個算法。


    傅別塵的表情並沒有多大的變化,隻是臉上清淺的笑意卻更加冷凝了。


    “風家於我還有一筆未清算完的賬,想來他們更加巴不得與我沒有相幹。”


    當初傅家遭逢大難,曾經向作為姻親的風家求助過。


    風家家主明麵上答應得極好,甚至將倉皇逃難的傅家人盡數接納藏了起來,可轉頭這消息便泄露到了中極天帝的耳朵裏。


    這其中若是沒有風家泄密,傅別塵是不信的。


    這段分別對段年落而言不過是五年的時間,可對傅別塵來說卻是早已數不盡的歲月了。


    二人相談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各自分開去休息,而傅別塵在將沒頭腦帶去客房之後,腳步一轉便來到了楚八荒的房門口。


    大概是不敢麵對他,楚八荒在聽到傅別塵隱約的腳步聲傳來之後就立刻吹滅了蠟燭,自欺欺人地屏住呼吸,假裝自己已經睡著了。


    那腳步逐漸靠近她房間的方向,並最終停在了門口。


    敲門聲隨之響起。


    楚八荒握緊拳頭,倔強地用沉默對抗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但傅別塵顯然不打算就這麽輕易地讓她蒙混過關,“叩叩叩”的聲音持續而穩定地響了整整三分鍾,像是在和她較上了勁。


    實在是拗不過他的毅力了,楚八荒隻得含糊地裝作被吵醒的樣子哼唧了一聲。


    “誰呀?這麽晚了都睡了,有什麽事兒明天再說吧!”


    傅別塵沉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上了兩分不容拒絕的氣勢。


    “知道你還沒睡,開門。”


    楚八荒在心裏哀嚎了一聲,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起身把門打開了。


    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麵生氣的上司,逃避不是她小楚的作風。


    頎長的身影挺拔如鬆,即便是在深夜裏,依然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還不等楚八荒出聲,傅別塵那單薄的唇角就勾起一抹弧度,狹長的眼尾微微上挑,帶出一絲嗤諷的意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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