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哥?你、你不是在屋內嗎,怎的從外麵回來了?”


    匆匆趕回來的孟繁辛並沒有回他,一步不停地闖進了屋裏,在趙梁跟著進來之前迅速將門合上。


    在看清了楚八荒的模樣後,他的瞳眸浮開凜冽氣息,眸中肅殺的暴戾慢慢氳開來。


    將柔軟的身體小心抱起來安置在榻上,細細抹去她唇邊的血跡,孟繁辛才回過身來察看趙宣的情況。


    他是親眼看著趙宣如何受到刑罰的,所以雖然沒有聽到醫者的診斷,卻也比其他人更清楚趙宣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此時見趙宣呼吸微弱,但到底還有一口氣在,孟繁辛的神色才稍稍鬆快了些。


    他走到屋子的西南方向,輕車熟路地取下一塊地磚,從磚下取出了一個小小的木盒。


    那木盒裏麵裝著的,是半顆深紅色的丹丸。


    如果此刻楚八荒醒著,她一定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正是當年她分出半身的神力,給孟繁辛的那顆仙丹。


    孟繁辛可能不舍得將這丹藥全部服下,也許是察覺到了楚八荒的不對勁,又或許是想要留下一條後路,總之當年在楚八荒的接連催促下,他也隻是將仙丹剖開來,隻吃下去了半顆。


    如今這另外的半顆丹藥,恰好在此時便派上了用場。


    這就是他用以救趙宣的底氣。


    他不知道,如果他獨自服用了這枚丹藥,那麽他將會成為半神之身,擁有楚八荒曾經一半的力量。


    而隻服用了半顆,則得長生,永世不死不滅。


    仙丹入口,趙宣的氣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好轉起來,隻過了不到小半個時辰的功夫,他便睜眼醒來。


    趙宣的記憶還停留在麵目神情冰冷的人拿著一根粗長的鋒針靠近自己,一點一點破開皮肉,連帶著恐懼一同刺入他的頭頂的時候,因此醒來以後滿麵茫然,花了許久的時間才緩過神來,接受了自己已然回到了荒村的現實。


    他怔愣地看著孟繁辛,眼眶逐漸泛起了紅。


    “師父?師父,我們回來了?”


    孟繁辛微不可察地舒展開眉宇,手掌在他頭頂上輕輕摸了摸。


    “是,莫怕了。”


    在被抓之後,趙宣在極短的時間內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經曆了那樣大的折磨,對他而言實在算不得什麽美好的經曆。


    這樣強大的秦國,竟然容不下前太子的孩子,也不知到底是不是一種嘲諷。


    他本該生活在鹹陽的宮殿裏,被天底下最富有學識的夫子悉心教導著做人的道理和治國之策,而不是躲藏在深山裏,被爹娘嚴令不許踏足外麵的世界。


    這天下本該是他的。


    趙宣吸了吸鼻子,垂下頭去低低地應了一聲,在昏暗的房間內看不清表情。


    興許是因為那半枚丹藥被趙宣吃下的緣故,楚八荒終於還是被劇痛刺激得醒過來了。


    她低哼了一聲,控製不住地痙攣了四肢,翻滾著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好疼啊,若是活著就要經受這樣的疼痛,那倒不如死了輕快。


    這樣的念頭才生出來,就被她自己嚇了一跳。


    孟繁辛幾乎是在她醒來的瞬間就察覺到了楚八荒的異常,迅速走到她的榻邊,用結實的手臂將不停翻滾著的瘦弱身軀緊緊擁入懷中。


    他低頭吻住楚八荒滲滿了冷汗的額頭,眼眸裏全然是心疼和擔憂。


    “姑娘,疼得厲害嗎?是我來遲了,都是我的過錯。”


    在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的那一瞬,無盡的疼痛就像是海水退潮一般盡數褪了個幹淨。


    楚八荒覺得自己的腦海中仿佛多了些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有著對孟繁辛的眷戀,也有無法言說的愧疚,但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厭惡。


    可是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這些情緒究竟是因何而起的。


    她茫然地抬起頭來,看著麵前這個神情充滿了憐惜的男人,心中卻隻想逃。


    反倒是趙宣慢慢地走到跟前來,語氣頗為擔憂地出聲詢問,這才打斷了楚八荒的胡思亂想。


    “阿荒姐姐,你的臉色怎麽這樣難看?”


    楚八荒這個時候才想起趙宣的傷勢來。


    孟繁辛溫熱的手掌在她的背上遊走安撫著,低聲將事情的原委向她講述清楚。


    那日他和遣了高年回來報信以後,自己則跟著那一對將趙宣綁走的人一路追去,卻不曾想在快要進入隔壁州府的時候被發現了蹤跡。


    捉住他的人,正是那個被稱為塗山大人的青丘狐。


    青丘狐製住了孟繁辛之後,像是狗聞到了骨頭一樣興奮,在他身上用力地嗅著,轉過頭去便讓人對孟繁辛施以酷刑。


    他們一根根地打斷了孟繁辛的骨頭,一寸寸地剮下他的皮肉,然後看著他如何以驚人的速度恢複了傷勢,第二天再將所有手段從頭來過。


    這一切甚至都不曾避諱趙宣。


    這孩子自小就養在趙梁夫婦和孟繁辛的身邊,又如何見過這般慘絕人寰的手段?


    趙宣瑟縮著渾身發抖,連求饒的話都不敢說出口。


    青丘狐玩了兩天就膩了,他讓人收集了孟繁辛的血肉塗抹到自己身上,然後將目光落到了趙宣的身上。


    身為妖物,他的模樣本就生得清麗俊俏,笑起來更是討人喜歡。


    可說出來的話,偏偏讓人從骨子裏覺得發冷。


    他說:“把這位尊貴的小公子給我弄得越淒慘越好,隻要留口氣在便行。”


    “此事若成,陛下可享萬載長生。”


    趙宣掙紮不開綁住自己的繩索,甚至連呼救都發不出來。


    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拿著那可怕的東西,一點一點地刺入了自己的頭顱。


    孟繁辛甚至不知道他們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直到青丘狐帶著陷入昏迷的趙宣離開之後,他才終於找到了時機,從那些人的手中逃了出來。


    聽完事情經過的趙宣和楚八荒都陷入了沉默。


    趙宣或許是在為自己的命運哀歎,但楚八荒完全沒有自己親手除掉青丘狐的那段記憶,所以發自內心的感到擔憂。


    她不知道那個狠辣的妖物為什麽消失了蹤影,更擔心他還有別的什麽陰謀,或是留下了什麽後手。


    房門在這個時候被輕輕敲響,楚八荒這才想起,外麵還有個趙梁在忐忑等待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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