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玉衡的眼簾微微上抬,眸光毫無波瀾地掃過楚八荒的臉,語氣卻柔緩了不少。


    “你且說,隻要我能做到的,便不會推辭。”


    楚八荒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驕縱的表情來。


    “我不要拜你為師,我要拜你的師父為師。”


    這樣一來,晏玉衡便是她名義上的師兄,日後要是兩人真的發展出些別的感情來,也不會像他原本的命運一般,被天下眾人質疑嘲諷。


    晏玉衡的濃密羽睫輕輕扇動了兩下,麵上卻還是一副淡然無波的模樣。


    “此事恐怕不行,我的師尊早已在百年前作古,無法收你為徒。”


    楚八荒當然知道。


    她挺了挺胸脯,一雙上挑的丹鳳眼裏滿滿都是真誠的建議。


    “那有何難?你便代你的師尊將我收入門下,日後也由你來教導我修習仙法。”


    “我知道仙門中有過這樣的事情,說明這樣的操作是可行的!”


    晏玉衡闔上眼簾,努力壓製住心中的煩躁。


    她說的方法的確是可行的,可換作任何人被如此質疑,心中都會生出不滿。


    “為何要這般繁瑣?拜我為師,也同樣是我教你修行。”


    楚八荒惆悵地歎了口氣,纖長的食指苦惱地在下巴上撓了撓。


    “那怎麽能行?你不食雞肉,但我這人這輩子最大的愛好就是偷雞、燒雞、煲雞湯。”


    “為了防止我們出現底線上的互相踩踏,我覺得還是我的提議更合適一些。”


    晏玉衡全當她在放屁。


    見他雖然表情平靜淡漠,但明顯是沒有相信自己的說辭,楚八荒便幹脆低下頭去,忸怩著出現了少見的少女嬌羞。


    “好啦好啦,實話告訴你算了。”


    “我自幼出生在青樓之中,從懂事起便發下重誓,若是有人能救我出那火坑,我便以身相許。”


    “你將來是要做我相公的,又如何能成為我師父?”


    晏玉衡瑩潤如玉的手指在玉案上輕輕敲了兩下,指尖仿若與玉案融為一體,隻餘輕淺的碰撞聲悄悄傳出。


    “你既入了仙門,從今以後便要一心修行,無關的欲望都要相繼除去。”


    “我權當你是小孩子在說些玩鬧話,此事以後便莫要再提了。”


    楚八荒原本坐在晏玉衡的對麵,見他有了終止談話的意向,倏地跪坐起身,上半身越過了那張小玉案,整張臉都探到了晏玉衡的麵前。


    溫熱的氣息撲在臉上,晏玉衡的眼眸終於不自在地動了動,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女臉上粉色的麵容,細膩的皮膚和在燈光下泛著光的絨毛,手指微微蜷了起來。


    楚八荒一臉嚴肅地盯著他的黑眸,語氣中滿是不讚同。


    “人想要長長久久地活著,不就是為了吃想吃的東西,做想做的事情,和愛的人永遠在一起嗎?”


    “若是像你所說,修仙便要除去所有作為‘人’擁有的感情和欲望,”


    她的紅唇微微嘟起來,滿是不服氣的表情讓晏玉衡的眸底閃過一抹怔色,“那修仙是為了什麽?這樣修煉的人,還是人嗎?”


    楚八荒一直想不通,為什麽但凡提起修仙,人人都說要斬三屍,除欲望。


    她見過真正的神,那些被所有人豔羨著的神祗,分明和人沒有區別。


    他們也會笑,會鬧,會生氣,有私心。


    他們曾經活生生地出現在楚八荒的麵前。


    晏玉衡大概不想再和她多做糾纏,徑直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垂著眼眸,望向她的目光又恢複成了那副淡然的模樣。


    “也罷,你既然一心想拜我的師尊為師,那便開壇焚香,敬告天地。”


    楚八荒笑眯眯地重重點了點頭。


    晏玉衡離去後,楚八荒長長地鬆了口氣。


    這樣一來,她和晏玉衡之間沒有了師徒名分,之後再刷起好感度就不會那麽礙手礙腳。


    最重要的是,她一定要阻止晏玉衡重蹈覆轍,重新走上前世的那條悲劇道路。


    說起來晏玉衡已經是仙闕銀灣中頂尖的尊者了,可他的師尊虛日仙人相對而言卻不是多麽出名的人。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楚八荒要拜入他的門下,反而省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在楚八荒提出要求的第三天,晏玉衡就派了弟子前來通傳她,告訴她開壇儀式已經準備妥當,讓她沐浴更衣後便前往拜師。


    楚八荒趕到仙山的時候,晏玉衡已經候在此處了。


    除此之外,就連虞子初都破天荒地沒有陷入沉睡,而是安靜地立在一旁,見楚八荒來了才綻開一個笑容。


    晏玉衡察覺到了她的氣息,睜開雙眼後目光沉靜地望向楚八荒,示意她跪到已經布置好的香壇前。


    他燃起三根青檀香,恭恭敬敬地立在了虛日仙人的靈位前,隨即沉聲宣告。


    “今有弟子楚女名八荒,久慕師尊仙法精深,承蒙弟子允納門下,願執弟子之禮,謹遵師教,團結同道,刻苦專研傳承本門修行之技,弘揚——”


    他的拜師禮還沒有念完,就見虛日仙人靈牌前的三根青檀香齊齊折斷,隻有淡淡的陳皮香味漸漸飄散開來。


    虞子初伸手捂住嘴,才止住差點衝破喉嚨的驚叫聲。


    寂靜,是此刻的楚八荒。


    就連她這種門外漢也能看得出來,這三根香盡數斷開,代表著虛日仙人不願收她為名下弟子。


    ……這老頭兒真會整活啊!


    是他老頭太飄,還是她小楚提不動刀了!


    晏玉衡隻沉默了片刻,便朝著虛日仙人的靈位躬身致歉,隨後轉過身來,看向楚八荒的目光夾雜了幾分深沉。


    “既如此,今日你便拜我為師。從今往後,由本尊帶你入仙道。”


    最後一條路也被堵死了,即使楚八荒再不情願,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下。


    虛日仙人那老頭大概是故意搗亂的,這回更改了拜師對象之後,楚八荒再次在他的靈牌前點燃青檀香,那飄嫋的煙氣左一圈右一圈地順著她的周身繞。


    就像是在大肆誇讚晏玉衡收了個好徒弟。


    拜師禮結束之後,虞子初雀躍地拉住了她的手,朝楚八荒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有話要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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