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被她當成抱枕的裴青冥卻睡不著了。


    他屏住呼吸,心中想的卻全都是楚八荒這麽做的用意。


    她會不會是發現了自己想要逃跑,所以幹脆用這種方法看住自己?


    亦或是真的把他當成了……兒子?


    心中的各種猜想,攪得裴青冥硬生生睜眼到天亮。


    在客棧裏休息了兩天,將駱駝寄存在客棧轉而換上了三匹馬,楚八荒準備帶著二人繼續上路了。


    臨出發前,她拿出一個奇醜無比的鐵麵罩,在裴青冥詫異的目光中扣到了他頭上。


    “這是爹讓白夜昨天找了鐵匠鋪打的,好歹能遮一遮你的麵容。”


    沉重厚鈍的麵罩中隻在五官處留了五個孔洞,哪怕是虛妄君親自來了也認不出裴青冥來。


    “師父,咱們要去哪裏呀?”白夜第一次出遠門,心情既興奮,又夾雜了些許對未知世界的恐慌。


    楚八荒看了裴六歲一眼,興致勃勃地振臂道:“當然是去找赤霄君討教了!”


    不知道那幾名修士回去後會怎麽添油加醋地編排她,為了不給沙狼他們添麻煩,楚八荒決定先下手為強。


    況且要查清裴家私藏魔丹的真相,赤霄君也是一個重要的人證。


    有了馬之後腳程快了許多,不過一天的時間,三人就到達了一個名叫幽泉鎮的地方。


    “我曾聽爹說過,幽泉鎮中有一座道觀,觀裏有一汪幽泉,幽泉鎮也是因此而得名的!”


    白夜嘰嘰喳喳地向楚八荒介紹著此地由來:“這幽泉十分神奇,哪怕是大旱之年,泉眼也從未幹涸過,也有傳言說是曾經有一位強者隕落在此地,才蔭庇了鎮上的百姓。”


    楚八荒聞言卻來了興趣,隻想快些去看一看那座道觀。


    但凡有強者隕落的地方一般都藏滿了機遇,說不定就能找到重鑄裴青冥劍骨的方法呢?


    進了鎮子後,裴青冥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鎮上的房屋商鋪全都門屋緊閉,門後卻都有或重或輕的呼吸聲。


    無數道隱秘的目光從各個角度傳來,隱晦地打量著他們這一夥外人。


    一連敲了數家客棧卻都無人響應,楚八荒隻得皺著眉,將二人領到了那座顯眼的道觀中去。


    在接連不斷地敲了十多分鍾門後,道觀終於被人打開一條細細的門縫。


    一個小道童瑟瑟發抖著問道:“何人叩門?”


    楚八荒見他看起來頂多隻有四五歲的模樣,便耐下性子解釋。


    “我們途經此地,卻不知發生了什麽變故,鎮上店家皆無人迎客,無奈之下想前來掛單借宿。”


    小道童烏溜溜的眼珠在她們身上來回瞟了好幾趟,似乎是被裴青冥的麵罩嚇住了,猶豫半晌才將門打開。


    “快些進來!”


    進了道觀後,裴青冥察覺到觀內縈繞了一縷似有若無的晦澀氣息,那氣息像是沉寂了許久的潭水突然冒起了泡,翻騰出來的泥水腥臭,令人忍不住皺眉。


    他暗暗將應星的劍刃頂出劍鞘,用一絲劍氣將攀附過來的晦暗氣息粉碎絞殺。


    楚八荒像是沒有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好奇地問那小道童:“怎麽觀中隻有你一人,再無其他的道長了嗎?”


    小道童聞言,圓潤的眼眸裏登時蓄滿了淚水,憋起嘴巴要哭不哭,更咽著述說了幽泉鎮的變故。


    大約是五六天前,數百年不曾斷流的幽泉突然幹涸了。


    起初道觀中的道長們隻以為泉眼被堵塞,便動手清理起泉眼中的汙泥。


    誰曾想這一清理,泉眼倒是通了,可從裏麵流出的竟是猩紅惡臭的黑色血水。


    道長們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連忙在祖師像前起了一卦,卦象結果顯示水山騫,四爻持世,大凶之卦。


    觀主是個花甲老道,在道觀裏生活了一輩子,自然不願離開,便差人前往法尊燕山君處求救。


    哪知當天夜裏,泉眼便彌漫出了鋪天蓋地的陰邪之氣。


    這觀中道長雖研習道法,但說到底也不過肉身凡胎,不比修士有靈力傍身還能抵擋一二。


    被陰邪蝕身,道長們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紛紛沒了氣息。


    唯有小道童在瀕死之際,被鎮中一名察覺異常的修士趕來救下,這才堪堪保住了一條性命。


    他原本想著來為同門收屍,可鎮中百姓聽聞道觀中有邪祟作惡,竟無一人敢來幫忙。


    無奈之下,小道童隻得日日前來為同門念一念隨願往生經為他們超度,隻是今日恰好碰到了他們前來投宿,才壯著膽子把事情緣由講清楚。


    了解了事情經過的楚八荒也不由得有些頭疼。


    這麽看來這幽泉鎮根本不是什麽大能隕落之地,反而是鎮壓著什麽大凶之物的鎮地啊!


    況且算算日子,五六天前恰巧就是她被投放到這個世界的時間點。


    再者說,這具身體的身份信息成謎,很有可能就是個大坑。


    一連串的巧合串到一起就不可能還是巧合,她的身份一定有什麽被遺漏掉的信息。


    一旁的裴青冥垂下眼眸,唇邊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作為土生土長的原住居民,再加上出身修真世家,翻閱過無數法典秘聞,他多少已經猜到了這眼幽泉的來曆。


    數百年前,曾有一位實力頗為強橫的女修橫空出世,斬殺了無數妖魔,最終將魔物統統趕進了離淵。


    這名女修斬殺的最後一個魔物,是一隻白水素女。


    那白水素女乃是無數怨女的意識凝結而成,生來便向往人間情愛。


    她常常化作美麗女子,在月圓之夜於河中沐浴,待有男子被吸引前來時,便會羞怯地和對方回家。


    隻是想也知道,貪圖她美色的男人怎麽可能滿足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夙願?


    當他們厭煩了時時刻刻乞求溫柔貼心回應的素女時,素女便會掏出他們的心肝,屠了他們滿門。


    滿心想尋找一個一生隻愛她一人而不願進入離淵的素女就在幽泉鎮對上了那名女修。


    奇就奇在,向來沉溺於情情愛愛之中的白水素女竟能和擁有通天實力的女修打個不相上下,最終結果雖是被封在了一汪泉眼之中,那女修卻也因被素女重傷而離世了。


    如今看來,想必那泉眼便是這幽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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