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吹起她的長發,輕輕柔柔地拂過房星瀚的臉頰。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心口,才發覺胸腔處傳來的酥麻並不是發絲能帶來的觸感。


    楚八荒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圓潤的烏黑瞳眸在餘輝的映照下閃爍著熠熠神采。


    他下意識地接過她遞來的花,一把將楚八荒擁入懷中。


    心中仿佛有什麽東西被打破,從未出現過的鬆快喜悅充盈著他的心神。


    原來這就是愛的滋味,這就是被愛的感覺。


    老管家默默用手背摸去眼角滲出的淚。


    他清楚房星瀚的經曆,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更明白他此刻的動容是多麽難得。


    猶豫了半晌,他決定暫時原諒楚八荒的惡行。


    房星瀚感覺喉頭像是梗了一團棉花,堵得他的心墜在胸腔裏晃悠悠地飄蕩。


    他嘶啞著嗓子,下意識地對楚八荒道:“既然給了我光明,就別令我再陷入黑暗了,阿荒。”


    楚八荒聽到這句話後,整個人霎時間僵住了,可沉浸於情緒中的房星瀚沒能發現她此刻細微的顫抖。


    好大兒暫時放下手中的瓜,遲疑地問道:“他剛才……說了什麽?”


    然而楚八荒壓根沒空搭理它。


    她的耳中此時全是被那句話炸起的嗡聲,思緒幾乎全然被拖回到了曾經那個破舊卻整潔的泥瓦小院中。


    在那遙遠的舊時光裏,也曾經有過一個人,對她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他說,既然給了我光明,就莫令我再陷入黑暗中了,阿荒。


    楚八荒極力想睜開眼,去看一眼那人的長相。


    可時光的河流從未停止過,浪濤大力撲打而過,將她的記憶細細篩洗了一遍。


    漫長的歲月從指尖流淌而過,她早已不記得,愛人的模樣。


    隨著她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房星瀚終於有所察覺。


    海邊的風很大,他以為楚八荒的身體承受不住這驟降的溫度,牽著臉色蒼白的楚八荒回到別墅內。


    直到房星瀚將她圈在床上休息時,她才將思緒徹底拉回到現實中。


    聽著他沉穩的呼吸在頭頂上拂過,楚八荒考慮良久還是打破了這份寂靜。


    “星瀚,你還記得我上次在地下室內見到的那個玻璃艙嗎?那裏麵關著的……是什麽人?”


    房星瀚的呼吸頓了片刻,才將整張臉都埋進了她的脖子上,悶聲回答。


    “我十三歲那年,曾經被一夥人綁架過。”


    隨著他的描述,楚八荒的心神被帶回到那個燥熱的夏天,經曆他經曆過的劫難。


    那天是一個周末,房星瀚的生日。


    他本就對冷淡的父母不抱有希望,因此也就對生日這一天沒什麽期待。


    但卻偏偏有個人來敲了他家的門。


    “你就是星瀚吧?我是你爸爸的同事,今天是你的生日,你爸爸手頭上還有些工作沒有做完,就讓我先來接你去酒店。他們偷偷給你舉辦了一個party讓我別告訴你,你待會兒可要裝作不知道啊!”


    男人對他擠了擠眼睛,俏皮地打著商量。


    房星瀚將信將疑地問了幾個問題,男人都對答如流。


    “對陌生人有防備心是好事,你要是不信可以給你爸爸打個電話。不過他正在忙,不一定能打得通。”


    男人甚至還誇了他一句。


    少年的戒心最終還是消失在了對父母突如其來的關懷帶來的喜悅之中。


    他跟著男人下了樓,上了一輛銀灰色的小汽車。


    車上還有個古怪的禿頭男人,一見他進了車廂,臉色立刻浮現出了得逞的欣喜。


    房星瀚的父母都是醫學博士,他在車上聞到了陌生的藥水味,立刻就警覺起來,立馬想要下車,但已經來不及了。


    禿頭男人將一塊浸透了乙醚的抹布捂到了他的口鼻處,他隻來得及握住車門把手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的時候,他的手腳都被反綁住,困在一個鐵桶裏。


    他清楚地聽到被古怪男人喊作“陽哥”的敲門的男人給自己的父母打電話,讓他們交出詳細的手術計劃和“神經傳導纖維束通導技術”。


    溝通的結果似乎極為不順利。房博士夫婦一邊堅決不肯交出他們想要的東西,一邊又不甚積極地試圖保住房星瀚的生命安全。


    時間耗得越久,就對綁匪這夥人越不利。


    “再給我些時間,我一定能把東西要到手!不是在說大話,您放心,他們夫妻就這麽一個兒子,肯定不會為了些死的資料放棄自家骨肉的!”


    陽哥似乎是在和幕後主使打包票,但房星瀚聽了卻隻想笑。


    他也真的笑了出來。


    那禿頭的古怪男人極為焦躁,見他還敢挑釁自己的尊嚴,霎時間就像是找到了出氣筒。


    “笑什麽笑?小兔崽子,看來還是讓你待得太舒服了,還有心思偷聽我們說話!”


    他將房星瀚拎了出來,把他的頭按進裝了汙水的桶裏,看著他窒息掙紮,並哈哈大笑。


    那桶水渾濁不堪,甚至還帶著腥臊氣味。


    房星瀚竭力讓自己在水中閉氣,卻最終敵不過求生的本能,被迫張開嘴巴,灌了好幾口。


    禿頭男人在他的掙紮幅度變小時將他拉出桶外,等他從劇烈的喘息中平穩下來後,再將他按進水裏。


    往返循環,樂此不疲。


    和這種不知道能不能呼吸到下一刻的空氣的恐懼相比,肉體上的毆打反倒不算什麽折磨了。


    被稱為陽哥的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參與到對房星瀚的施虐當中,他隻是冷眼旁觀。


    甚至在禿頭男人拿著不知從哪裏找來並削尖的木棍往房星瀚的指甲縫隙裏插的時候,還皺著眉阻止。


    “你注意一下分寸。我們是求財,不是害命。”


    禿頭男人不以為然:“陽哥你就是太心軟了。對了,你不是說要給你女兒籌手術費嗎?她到底啥病,要這麽多錢?”


    陽哥很反感被他提及自己的女兒,含糊地敷衍了幾句。


    “沒什麽大病,做了這次手術就能好了。”


    再隨後,就是好大兒曾經在夢裏給楚八荒導入過的記憶。


    遊走盤旋,互相撕咬的蛇蟲鼠蟻被倒在房星瀚的身上,頭頂是禿頭男人的暢快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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