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四月十五,正是皇後生辰,於興慶宮內花萼相輝樓前大擺筵席,宴請文武百官,普天同慶。


    這宴會上燈火輝煌,絲竹之聲不絕於耳,歌舞升平,酒香四溢,人人錦衣華服,相互間談笑風生,興致勃勃。


    宴席上彈唱助興的多是宮裏教坊或是民間有名的樂坊,當然也有例外,便是今日萬眾矚目的,由皇後娘娘欽點的兩位京城才女,彈唱助興之餘,也比試琴藝高低,這種難得一見的雅事自然不容錯過。


    可見皇帝一身正黃色龍袍正座首席龍椅之上,兩側坐的一邊是清理出塵的皇後,另一邊則是一位端莊嫻雅的貴妃,其次則是朝中重臣入座於兩側,其餘後宮嬪妃和各家女眷都安置在樓內另外席位。


    大家到最興致高漲的時刻,就見皇後湊上去,輕聲在皇帝耳邊說了些什麽。


    皇帝含笑點頭,一聲令下,傳水玉卿和謝蘭若兩位姑娘奏琴,當然特許她們不必出來。


    就見樓上,輕紗曼曼,琴聲漸起,對月如歌。


    先奏琴的是年長一些的水玉卿,奏的是一首《蝶戀花》,旋律清朗,仿佛一隻蝴蝶在空中回轉盤旋,將人們引入了一片花叢聖地,滿地繁花似錦,漫天蝴蝶紛飛,引得眾賓客腦中聯想翩翩,連連稱讚這琴曲之絕。


    待琴音畢,水玉卿抿唇莞爾一笑,滿滿的自信和得意,似乎抱著必勝的決心。


    當然,她自以為是贏定了,因為至今都沒見到謝蘭若的身影,想必她定是臥病不起,今日根本就沒來參加宴席。


    《蝶戀花》彈完之後,宴席上就開始漸漸喧鬧起來,大家都在私下議論。


    “我聽說,這謝家姑娘臥病在床,估計今日是不會來比琴了,看來水姑娘要不戰而勝了。”


    “我看她是怕輸,所以才裝病不肯來吧。”


    “那邊坐的不就是謝夫人麽?要不過去問問,為何不見他家姑娘出來彈琴?”


    “……”


    議論了片刻,突然又有人道:“快看那邊,她來了!”


    “不是說生病了麽?”


    “看樣子也不像生病的呀,難道已經康複?”


    “……”


    就見大家議論聲中,謝蘭若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款步姍姍的走上前,路過水玉卿身邊時,還特地行了一禮,稱讚道:“玉卿姐姐果然彈得一手好琴,蘭若自愧不如。”


    水玉卿見了她,目光中難以掩飾的驚愕:“你,不是病了麽?我還以為你今日不會來了呢。”


    謝蘭若笑了笑:“看來讓玉卿姐姐失望了。”


    水玉卿盯著她的背影,捏緊拳頭,一時咬牙切齒,剛才那點得意全然不見了蹤影,就好像她比琴已經輸了一樣。


    對啊,她明明彈琴彈得那麽好,為什麽還要懼怕謝蘭若?


    話畢,謝蘭若看了她一眼,又行了一禮,來到琴案處入座,雙手撫琴,也沒說自己彈的哪首曲子,直接便彈了出來。


    琴音一起,不過兩段,眾人分辨出是何曲,便驚得一時合不攏嘴,不論是後宮女眷,還是朝中大臣,紛紛交頭接耳,喧嘩一片,似乎彈琴的好壞都不重要了,甚至沒什麽人仔細認真的去聽。


    “《鳳求凰》,這姑娘彈的竟是《鳳求凰》?”


    “今日是皇後生辰,竟選這個時候彈琴示愛,也太過大膽了吧!”


    就連謝岩也忍不住皺眉暗歎:“實在不妥,不妥啊!”


    其他人更是提道:“誒,你們可曾記得,去年今日此時,也曾有過一位姑娘彈過此曲,那情景簡直一模一樣!”


    “你這麽一說,似乎真有此事!”


    “我記得她大膽至極,皇後生辰宴席上,當著這麽多皇帝皇後和朝中文武百官,彈一曲《鳳求凰》向男子示愛!”


    又有一人進來插話,悄聲說道:“你們胡說什麽,那女子是平樂公主!去年今日,平樂公主曾彈此曲,向臨王示愛……”


    眾人大驚,看向臨王方向,見他目光凜然也正看了過來,對視一瞬,頓覺渾身一個寒顫,趕忙挪開眼,閉上嘴不敢議論。


    而另一邊,也正議論到了此處:“當時,平樂公主一曲《鳳求凰》,並向陛下坦白是對臨王示愛,不但沒有受罰,倒是使得陛下龍心大悅,當場聖旨賜婚,將平樂公主許給了臨王!”


    “眾人都以為皆大歡喜,唉,隻可惜,後來平樂公主還未出嫁就遭遇意外,香消玉殞……”這人沒有在說下去,可是大家麵麵相覷,心領神會,大多都知道了當時發生了什麽事。


    從那之後,臨王便有了天煞孤星之稱,孤身一人,無父無母,無妻無子,雖然皇帝隆恩又賜婚過幾次,可都因各家姑娘出現各種問題,求得皇帝收回成命,以至於至今也沒有結果。


    當皇帝聽到這首《鳳求凰》之時,自然也微微震驚,出聲問:“這可是《鳳求凰》?”


    眾人應:“正是。”


    皇帝聽了一段,似乎想起什麽,欣然而笑,臉拍了桌子叫好:“好,如今竟還有這般奇女子,敢效仿平樂公主所為,在這邊宴席上彈奏此曲,實在難得,難得。”


    皇後在一旁目光冷冽,臉色也難看至極,輕哼一聲,不悅道:“臣妾以為,此女狂妄自大,實在不把陛下和這朝中大臣放在眼裏,竟將本宮生辰宴當做是兒女談情說愛之地,實在不知廉恥!”


    皇帝輕笑著罷了罷手,端了一杯酒一飲而下,笑道:“皇後此言差矣,是你欽點讓她們比琴,也沒讓她不能彈奏《鳳求凰》,怎麽就狂妄自大了呢?”說著,側臉看向身邊的貴妃道,“顧愛妃,你以為朕說得可有道理?”


    旁邊模樣溫婉的顧貴妃抿嘴含笑,柔聲道:“陛下說得有理,《鳳求凰》並非什麽上不得台麵的曲子,想去年平樂公主此曲討得陛下歡心,便有幸得到禦賜婚約,若是今日這位姑娘有幸,說不定也能得到陛下賜婚呢。”


    皇帝笑了笑,還沒說話,皇後倒是冷著臉,翻了個白眼道:“她隻不過一民間小女子,哪有平樂公主那般身份高貴,怎能相提並論?”


    這話說得皇帝道是不悅了,一把將手上酒杯拍到桌上,道:“朕登基之前,平樂也隻不過是一民間女子而已,怎就不能相提並論了?”


    皇後一時被說得啞口無言,隻得咬著嘴唇,輕下聲:“陛下說得是,臣妾一時語誤。”


    ……


    至於另一邊,謝蘭若還被蒙在鼓裏,倒真以為如同將離所說,因為皇帝喜歡這首曲子所以彈奏,一時也沒想太多。


    等彈奏完之後,她回頭一看,眾人看她的眼光都有些詭異,更有些議論之後,朝著她指指點點的笑著。


    她起身回到座位的路上,路過水玉卿身邊,水玉卿倒是竊笑了一聲,叫住她說道:“我說,蘭若妹妹,你彈奏此曲是要向誰家公子示愛呢?”


    隨後在她身後,幾個合夥的姑娘就相互對視,一哄而笑了起來。


    謝蘭若淡定自若回答:“誰說彈奏此曲就一定是要示愛的?”


    說完,謝蘭若便扭頭回到了自己位置坐下,不顧她們再說什麽。


    入座之後,葉秀雲也拉著她問了同樣的問題:“若兒,你怎麽彈的是這首?前幾日在屋裏也沒見你練過啊?”


    謝蘭若輕咳兩聲,幹笑道:“母親,我也是一時興起。”


    葉秀雲倒是覺得讓人費解,她認為,謝蘭若剛來京城還沒有一個月,除了四皇子和臨王,也沒見和誰家的公子親密來往過,不像是要像哪家公子示愛的樣子,若真是有,難道就是四皇子?該不會是臨王吧?這兩個人都不是什麽好鳥。


    結果,這比琴的目的早已被眾人遺忘到了一邊,而現在大家所關注的,都是謝蘭若到底是不是像平樂公主一樣,彈琴向臨王示愛。


    於是,宴席上,皇帝特地召見謝蘭若,想要問清。


    當然,皇後是反對的,而且極力將話題轉回到比琴上麵,隻可惜沒人理會她。


    畢竟,比起像“臨王是不是又被人表白了”這種勁爆消息,“兩家姑娘比琴輸贏”這種根本就不足為題了。


    皇帝還特地在席上賜座,以屏風和紗簾遮擋,召了謝蘭若上殿來。


    音樂歌舞都可以先行停止,找謝蘭若問話才是主要的。


    謝蘭若隔著屏風,便跪地行大禮:“臣女見過皇帝陛下,陛下萬歲。”


    皇帝倒是隨和,畢竟當了才一年多的皇帝,並不是特別的居高自傲,與眾臣子相處倒更像是與親友一般,他笑道:“免禮平身,你且坐下,朕有話要問你。”


    “謝陛下。”


    謝蘭若起身,按照皇帝吩咐入座。


    皇帝便問:“方才你彈奏的可是《鳳求凰》?”


    “回陛下,正是。”


    “你可知道這首琴曲來曆?”


    “相傳,一代才子司馬相如某日到卓家做客,在大堂上彈唱一曲《鳳求凰》示愛,詞曲大膽直率,使得簾後傾聽的卓文君怦然心動,二人便因此締結良緣。”


    “司馬相如以此曲向卓文君示愛,那你今日彈奏此曲,寓意為何?”


    “比琴。”


    “哈哈,小姑娘可是不願說?”


    底下不知誰便忍不住開始猜測:“可是臨王?”


    “我看,就是臨王!”


    “肯定是!”


    “唉,你年紀輕輕,相中誰不好,怎會相中臨王?他可是比你大一半有餘呢!”


    “……”


    謝蘭若一時有些不解,她也沒說話,為什麽大家都說她在向將離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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