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謝玄等人離開了黃院,搬進了落霞峰下的雲霧峽穀,這也是謝乘風主動向蕭若虛卸任下,提出的唯一條件。雲霧峽穀常年霧氣籠罩,經久不散,就連陽光也照射不進去,人跡罕至。


    淩霄宗曆代宗門長輩,淡泊了爭勝之心後,最終就隱居此處。換句話來說,雲霧峽穀就是宗門內曆代高人的埋骨之地。或許是謝乘風尋訪名醫常年奔波,宗門內人情淡漠,也或者是大家都不知道,謝乘風的離開並沒有驚動任何人。由始至終,謝乘風臉上都沒有露出半點悲哀,蕭索之意,一切如常。


    謝玄這些年來渾渾噩噩,神智醒來不過是幾日的事,這裏的一切對於他就像是走馬觀花,看了一場電影,再加上他見慣了生離死別,心性雖然不算淡漠,但卻是堅韌無比,對於他來說,在那裏都無所謂。


    最傷心的反而是雲蕾那丫頭,她在黃院待了三年,除了練功外,吃住賞玩都在黃院,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畢竟,這裏有著她最美好的回憶。雲蕾眼眶通紅,眼角濕潤。隻是怕引得師傅傷心,才強忍住沒有流下眼淚,她一步三回頭,神情戀戀不舍,走在最後麵。


    “小師弟,你說我們還能回來麽?”雲蕾情緒有些低落,眼中蘊著哀傷,低聲拉住了謝玄。謝玄歎了一口氣,挽住了雲蕾的小手,雲蕾的手白皙,秀氣,卻是透著冰涼,還有隱隱一絲顫抖。


    “會的,一定會再回來的……乖,別哭了,來,我給你擦擦!”謝玄伸出手來,抹去雲蕾眼角的淚光,在他心裏,雲蕾像極前世的孫女,一般乖巧,此刻看來,心中升起一絲憐意。


    “誰哭了!可惡,別當我是小孩!”雲蕾沒好氣地拍掉他的手,輕哼了一聲。忽然,展顏笑道:“師弟,你說我們會回來,可不準騙人。”


    “嗯!”


    謝玄等人悄然離去,當然不知道令第二天來到的林躍,黃磊兩人頗為失望,兩人長袖善舞,擅於逢迎,不但拜入了周輕雲門下,還打入了周輕雲原來弟子中的小圈子,可以說是誌得意滿。這次帶著周輕雲的令諭前來,看著空蕩蕩的院落,失去了炫耀的對象,兩人頗為無趣。


    三日後,周輕雲入主黃院,正式在當代宗主蕭若虛,其他七院首座的共同見證下,成為黃院首座,儀式隆重,喧嘩禮樂不絕,幽州各大勢力皆是派出了代表前來恭賀,氣派非凡。


    隱隱約約的喧囂飄進了雲霧峽穀。


    “煩人,煩人……吵死人了。”雲蕾忿忿不平,眼中滿是擔憂的神色。


    謝乘風仰望著峽穀上空周年不散的霧氣繚繞聚散,他的容貌蒼老了幾分,一言不發,直到很久後才深深歎了一口氣,走進了峽穀小築中,身形有些佝僂。直到此時,謝玄心中才恍然而知,也許這次的打擊對於謝乘風遠比他想象的更重。


    “師弟,師傅他老人家……。”雲蕾看著謝乘風蕭索的背影,欲言又止。謝玄搖了搖頭,謝乘風連續服用了三顆‘大還丹’,性命之憂是沒有的,本來對於‘大還丹’他還準備了一套說辭,誰知謝乘風僅僅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第二日,在雲蕾擔心的目光中,謝乘風像是是忘記了昨天的事,神態自然中流露出平和笑意,開始督促雲蕾勤奮練功,傳授淩霄秘法,‘浩氣淩霄訣’。他全心栽培雲蕾,大有將畢生武學心得都教給雲蕾的勢頭,對於此雲蕾感同身受,心中感動。雖然苦不堪言,也緊咬著牙關,果然修為進境神速,僅僅一月就突破了境界,成為五品武者。


    對於謝玄,謝乘風卻是置若罔聞,雲蕾怕謝玄被冷落,心中不平,向謝乘風多次提起,謝乘風卻總是一笑置之,依然我行我素,潛心傳授雲蕾武學。而謝玄也像是根本不在意一般,謝乘風教授雲蕾時,他或是坐在落霞峰上看那翻滾的雲霞,青天白雲,或是提一壺清酒,就著清風明月,坐看花開花落,閑庭靜院,日子過得閑適之極,有滋有味。


    雲蕾既是怒其不爭,又因為自己練功困苦煩悶,暗暗不忿,終於在一日夜晚,趁著月朗星稀,將謝玄從別院中拉進了一片竹林。


    “謝師弟,你忘記了答應了我的事麽?”


    謝玄眨了眨眼睛,有些睡眼婆娑:“哦,什麽事?”


    “你,你果然忘了……。”雲蕾臉色沉了下來,一雙秀眸緊緊盯著謝玄,就像是要看穿他一般。


    天上繁星閃爍,似是一顆顆璀璨的明珠,卻不及她一雙眸子的靈秀動人。


    謝玄淡淡一笑,摸了摸鼻子:“師姐,你看著我幹什麽?難道我臉上有花,呃……要沒什麽事情的話,那我就回去睡覺了。”


    謝玄方要離去,卻被一隻素手拉住,雲蕾歎道:“師弟,你怎如此不知長進?就算師傅不管你,你難道就自暴自棄了麽?”


    月夜星空下,微風輕輕拂來,漫天竹葉飛散,落在雲蕾柔滑,飄逸的三千青絲上。


    雲蕾抬起頭看著漫天星光,柔聲道:“師弟,以後,每天晚上你都來這竹林……師姐教你武功吧。”


    謝玄豁然抬頭,看見了一雙清澈柔和的眼眸,雲蕾眸子中映著周天星辰,閃爍著如同星月般的光芒。(.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師姐……。”


    雲蕾打斷了他的話,微笑道:“師弟,我不許你拒絕哦,你要是敢不答應的話,師姐就再也不理你了。”雲蕾微微一笑,轉身走出了竹林,隻餘微風吹拂下,竹葉簌簌作響。


    謝玄神色微微一怔,良久,臉上露出一絲柔和笑容,輕輕歎了一口氣,就在歎氣的同時,謝玄身形已忽然飄起,長袖如流雲出岫,飄揚舞動,變幻不可方物。整片竹林就像是掛起了一陣狂風,漫天都是絞碎的枯枝殘葉,似柳絮般飄散開來。


    天上星光閃爍。


    從那夜起,雲蕾除了每天在謝乘風的傳授下練功,晚上還要‘教授’謝玄,縱使她已經達到五品修為也大感吃不消,謝玄感歎這妮子的癡,心下感動。此後對於雲蕾教授的招式,法訣便一學即會,更是暗中提點雲蕾,常常令她頓生撥雲見日,茅塞頓開之感。


    “師弟,你的天賦資質比我高得太多,若是師傅教授你的話,我們一定能重回黃院,隻是師傅為什麽不教你呢?”


    雲蕾既是歡喜,又大感不解,皺著眉頭思索著,忽然道:“要不,我再去求求師傅,讓他親自教授你武功。”


    “算了吧,師姐,謝叔不教我自然是有他的想法,你說是麽?”謝玄微微一笑,看著雲蕾。


    “也是!”雲蕾咬著嘴唇,點了點頭,眉宇間卻仍有一些遺憾。


    “難道師姐不想教我了?”


    “才不是呢,以師弟的天賦,以後定然會成為了不起的人物,能教授師弟,我很歡喜。”雲蕾皺著鼻子,輕哼了一聲,展顏一笑。


    就這樣,時間悄悄飛逝,雲霧峽穀中白天是謝乘風傳授雲蕾,晚上是雲蕾與謝玄的竹林時光,至於淩霄宗內,最初還有人偶有憶起當初有那麽一個傻子,但也漸漸在越來越沉重,繁瑣的修煉中遺忘。


    雲蕾既得到了謝乘風毫無保留的悉心傳授,暗中還有謝玄照拂,武功進境一日千裏,半年後貫通了小周天,進階成六品武者。


    貫通小周天就是通達任督二脈,對於絕大多數武者而言危機重重,但雲蕾根基穩固,再加上有謝玄這樣一位蛻凡期大高手保駕護航,自然是水到渠成,無驚無險。


    六品修為在淩霄宗內已經能著金袖雲袍,晉身執事一職。


    方是時,隆冬已過,大地解凍,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是年,雲蕾十七歲,謝玄十三歲。


    自謝玄等人搬進雲霧峽穀中,最初蕭若虛等人還不時前來探望,後來或許是宗門內事物繁忙,抑或是覺得盡到了師門情誼,漸漸來得少了,直到再也不見蹤影。


    值得一提的是,林躍,黃磊也曾前來耀武揚威,激憤之下,雲蕾當場拔劍擊敗兩人聯手,弄得他們羞怒交加,灰頭土臉的逃了回去,狼狽萬分。後來雲蕾下山采購,卻是無意間聽聞,林躍,黃磊回去之後閉門苦修,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如今已經成為了宗門內年輕一輩弟子中的領軍人物。


    雲蕾隨意提起,謝玄,謝乘風兩人更是付之一笑,不會放在心上。自從住進了雲霧峽穀,除了要購買一些生活必需品外,謝玄,謝乘風,雲蕾三人皆是深居簡出,潛心修煉,過著半隱居的生活,對於外界完全不知。


    正是因為這樣心無旁怠的修行,謝玄在‘九轉生死玄功’上修煉速度遠遠超越雲蕾,直到進入了第三轉頂峰,真元凝煉就開始變得凝滯,緩慢起來。謝玄是轉世重修,前世慕清流的境界,感悟都在,自然是沒有所謂的瓶頸之說,隻要實力足夠,立即就能水到渠成,進入下一個階段的修煉中,如今遲遲不見進步,謝玄知道這是因為他真元不夠渾厚,單單靠苦修累積已經無法進步了。


    隔了兩天,謝玄提出下山的意思,謝乘風僅僅是驚異的看了他一眼,長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這半年來,謝乘風蒼老了許多。謝玄打定了注意,無論這趟下山能否進入玄功第四轉,在山下的時間都不會逗留太久。唯有雲蕾那裏不好說,這半年來兩人情誼日厚,雲蕾自覺對他有種亦師亦姐的感情,恐怕不會那麽輕易放他下山。


    誰知謝玄卻還是猜錯了,幾乎就在他提議的瞬間,雲蕾就同意了,臉上猶有欣喜之色。臨到第二日,謝玄辭別謝乘風出發之際,卻見雲蕾盈盈一笑,跟了上來。才知道雲蕾之所以同意得如此幹脆,卻是因為她也要隨行。


    “師弟,你武功雖然進展神速,但畢竟習武日淺,教師姐如何能夠放心?”話說到這種份上,謝玄除了苦笑,怎麽能夠拒絕?


    走出雲霧峽穀,遠遠的就能看見巍峨的淩霄八院,聽到一聲強似一聲的虎嘯龍吟,謝玄心裏有一點點的感慨。對於淩霄宗的記憶,就像是一場電影片段,他並沒有認同感。宗門內所有人最初也隻有謝乘風能讓他牽掛,現在多了一個雲蕾。其他的人對於謝玄而言,都是可有可無,即算是那位被宗門內低輩弟子視若女神的未婚妻,他也從不放在心上。


    “師弟,走這邊!”謝玄正要隨著大路,朝淩霄院走去時,雲蕾拉住了他,指著旁邊一條羊腸小路,嫣然一笑。


    謝玄笑了笑,他自是明白,因為謝乘風的際遇,雲蕾對淩霄宗所有人都成見很深,不想遇到宗門內其他弟子的緣故。對於此,他持無所謂的態度。


    隻是,也不知宗門內出了什麽變故,就算是這種偏僻的小道,仍然遇著了好幾拔巡邏的弟子,樣貌頗為陌生,應該是在這半年內新加入的弟子,見謝玄,雲蕾兩人都露出警惕,疑惑的神色,上前盤查。


    這一切自然是留給雲蕾應付,她雖然對宗門有了成見,最初也耐著心思應付查問,隻是到了後來卻有些弟子或許是沒見過雲蕾,言語間頗多挑逗,終於將雲蕾激怒,將礙眼的家夥暴打一番,一一打暈,迅速離去。


    經此一事,謝玄,雲蕾兩人都加快了步伐,不久後就進入了幽州城,卻不知等其他巡邏弟子發現了那些被打暈的弟子後,立即報告高層,以為宗門內混進了奸細,混亂了好一陣子。


    剛進入城內,謝玄就皺了皺眉,他很明顯的感應到至少十餘道目光盯上了他,有些迅速就移開了,有幾道卻是帶著毫不掩飾的警惕之意,目光炯炯的盯了過來。


    “師弟,情況有些不對勁,幽州好像一下子湧進了大量江湖高手,比平時戒嚴了許多。”雲蕾隔半個月就會下山采購一次,對於幽州的變化明了於心,提醒著謝玄。


    謝玄沒有說話,就在這一會的功夫,迎麵已經走來了一位魁梧漢子,粗眉大眼,輪廓四四方方,隻是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顧盼之間凜然生威。“兩位好,在下鑄劍堂鐵猛,在幽州武會期間,代表鑄劍堂負責查閱陌生武者,請兩位配合一下,過來登記。”


    “幽州武會?原來如此!我說幽州為何突然匯聚起這麽多高手。”雲蕾鬆了一口氣,向謝玄解釋一番,原來百年前五派相爭,殺伐不斷,不但弄得幽州人心惶惶,混亂不堪。幾方勢力之間也都損失慘重。


    當時,古劍院的一位長老提出‘幽州武會’,以武定勝負,五派分別派出五名青年一代最傑出的弟子打擂,按實力排名次,誰獲勝的場數越多,則能占據幽州最繁華的地段,依此類推,五年一次輪換。


    百年來,五方勢力各有勝負,誰也無法占到絕對上方。幽州武會的影響力卻是越來越大,吸引了眾多武者的眼球,畢竟是青年高手之間的比武,誰若在武會上大放光彩,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立即便能一舉揚名。因此到了現在,以其說是五派之間的論武,將暗中的較量放到明麵上來,倒不如說是青年高手揚名的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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