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子,君逸之正伏在一株大樹上,俯視著慈寧宮的方向,他等得有些無聊,就問身邊的從文道:“你說,會是哪位大人來啊?”


    從文撇了撇嘴道:“主子您這麽英明睿智的人都猜不到,小的這麽蠢笨,怎麽可能猜到啊。”


    君逸之滿麵慈愛地摸了摸從文的後腦勺,目光中露出幾分欣慰,“雖然你是蠢笨了一點,但是,幸得你在主子我的教導之下,尚有幾分自知之明,還算不得太蠢。”


    從文用力朝天翻了個白眼,君逸之奇怪地問,“我讓你監視著東北方,你監視老天爺幹什麽?還是你得了上三白,兩眼隻能朝天?”


    從文忙將目光調正,免得主子說出更讓他抓狂的話來。


    君逸之又逗了從文幾句,從文這會子學乖了,怎麽也不再開口,君逸之無聊地道:“真無聊。”


    又候了一盞茶的功夫,宮內傳出梆鼓聲,已經是亥正了。君逸之想,這個時辰應當差不多了。果不其然,就見兩名太監沿著牆根快步往慈寧宮的方向走了過來。


    君逸之瞧著前麵那人的身影,象是太後身邊的魏公公,後麵那人也是一身太監打扮,但是將頭埋得極低,幾乎要紮到自己胸膛裏去了,必定是外臣無疑。他往四周看了看,嘿嘿一笑,推了推從文問道:“兩件事,一件去長春宮請惟芳長公主,一件是給那傢夥上點藥。主子我大方寬厚,讓你先選。


    從文低著頭道:“我先下藥。”


    君逸之聽得直搖頭,“就知道你喜歡幹這種事。”從懷裏摸出兩個小瓷瓶,交給從文,“不記得什麽是什麽了,你隨意選著用吧。省著點,最主要的是,不能太露痕跡。”


    從文無語地抽了抽嘴角,看著主子縱身一躍,順著牆根下的陰影,沒入漆黑的夜色之中。


    君逸之摸到了長春宮,估量著長孫芬應當是住在配殿裏,便直接到了配殿的後窗下,用小刀挑開窗戶紙,眯著眼打量了一下,用長而有力的手指在窗欞上或輕或重地敲擊幾下,長孫芬聽到後,也敲了敲床柱回應,君逸之便一貓腰回去找從文。


    一直找到慈寧宮大殿外的一處廊柱後,才找到從文。從文剛剛將一些藥粉吹到那名官員的臉上和手上,沒辦法,因為魏公公也是一位高手,從文不敢靠得太近,還是趁到了殿外,魏公公先進去稟報的當兒,才得了手。他小聲稟報給主子,“是張長蔚、張大人。”


    君逸之點了點頭,四下張望了一下,打量著沒有暗衛,兩人這才躍上屋簷,找到太後所在的宮殿,伏在琉璃瓦上,一個倒掛金勾,從敞開透氣的小天窗處,居高臨下地準備欣賞大戲。


    太後正在與張長蔚小聲地商量著對策,太後原以為黃大人不過是從商戶手中接點孝敬罷了,並沒想到黃大人真箇從工程中挪用了銀子,她也想過官員貪墨的事兒,並採取了相應的對策,讓幾個官員相互監督,隻是沒想到,黃大人將這些官員都拉下了水。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讓太後有些措手不及,可是她畢竟是在大風大浪裏過來的人,相較於惶恐不安的張長蔚,太後並沒那麽慌張,思忖了片刻後,問道:“黃卿能確定那些人拿銀子時簽名的冊子,在他自己手上麽?”


    張長蔚緊張地道:“冊子還在,可是黃大人說,似乎是謄抄的。”


    “帳麵上呢?”


    “帳麵上都是抹平了的,黃大人說,請的最好的帳房先生,不會被查出來。”


    太後安了心,“那就好。”


    張長蔚支吾道:“隻是實際上的銀子……差了幾萬兩。”


    太後冷笑一聲,“差了幾萬兩?張卿說這話的意思,是想讓哀家給他補上麽?”說著聲色俱厲,“你回去告訴黃海,若是還想當這個官兒,就馬上給哀家賣房子賣地,將這幾萬兩銀子補上,否則,哀家能抬舉他,亦能將他踩入塵埃之中!”


    張長蔚抹著額頭的冷汗道:“是是是,臣一定將太後的口諭傳達給黃大人。隻是……黃大人特意來找臣說,銀子大約要過一個月才能湊齊,他之前的銀子已經拿去放了,總要到年關,就是讓商戶先預交明年的保證金,也得到年關的時候。”


    太後想了想,斬釘截鐵地道:“先拖,若是有人拿那本記錄來指摘,就讓所有人死咬著不承認便是。哼,難道銀子上還刻了字,哪個是從工部的庫房到黃卿手中再到旁人手中的麽?”


    拖就一個字,但有時真的很好使,隻要到了年關,從商戶那兒預支的銀子、放出去的銀子就都能到帳,足以填補上工程款中的漏洞了。


    太後繼續指點道:“工部還有其他的官員,你速讓人去查一查,哀家就不相信了,旁人就那麽清白無辜?查出一個,就讓禦史彈劾一個,哀家倒要看看,朝廷能撤掉多少個。”


    法不責眾,這也是一條有利的武器,鬧得越大,越不好收拾,最終,朝廷隻能讓官員們將吞下去的銀子吐出來,然後不了了之。


    張長蔚眸光發亮,滿麵驚嘆且欽佩之色,“太後英明。”


    這表情,驚訝中隱含欽佩、欽佩中又帶著幾分發自肺腑的崇敬,是張長蔚慣常在太後麵前做的,分寸總是拿捏得剛剛好,不會太露、太露顯得虛假,也不會太淺、太淺則太後無法分辨。無需任何多餘的語言,太後都能感知他對她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而且又不是用旁人那種露骨的連篇馬屁表達出來的,仿佛是無意之中心情的流露,更顯得真實可信,張長蔚也因此格外得太後的青眼。


    隻是今天這表情做起來卻有幾分猙獰的味道,太後幾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張卿是吏部尚書,調查工部官員貪墨一事,本也是張卿的分內職責,想來不會出任何差錯的吧?”


    張長蔚“咬牙切齒”地道:“是。”


    太後的麵色沉了下來,“張卿可是有何異議?”


    “沒……臣沒……有異議。”


    說得咬牙切齒且斷斷續續,太後的麵色愈發沉了,但是聲音還是放得很柔和,顯示她是多麽的平易近人,“張卿若有別的看法,也可說出來,與哀家探討一二。”


    這一回張長蔚連回答都不回答了,隻用鼻腔“唔”了一聲,可是從他僵硬的麵頰上就能看出,後槽牙咬得有多緊。


    太後正要發怒,殿外忽然傳來一陣聲響,太後不滿地蹙眉問道:“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魏公公忙躬身退出去,不一會兒折返回來,小聲稟道:“長公主帶著長孫小姐求見,言道有重要之事相告。”


    人都已經到了殿外,而且鬧了一會子了,看來惟芳是不見到她不會甘心,若惟芳不走,張長蔚也走不了,太後隻略一沉吟,便道:“傳。”


    張長蔚忙垂下頭,就想往屏風後躲,那裏是放恭桶的地方,可還沒等他走到屏風處,惟芳長公主就牽著長孫芬的手,神色焦急地走了進來,張長蔚隻得憋著一張苦瓜臉,退到太後身後,充當太監。


    惟芳隻糙糙福了福,便道:“母後容稟,芬兒她方才做了個可怕的夢,與母後您有關的。”說著催促長孫芬,“你快說與母後聽。”


    世人都篤信夢兆,太後一聽這夢是與自己有關的,也關注了起來,示意長孫芬仔細描述,不論是怎樣的情形,都但說無妨,她自會找高僧解夢。


    長孫芬忙稟道:“臣女夢見太後冬至那日去寺廟祈福,百姓們無不簇擁膜拜,可是……可是卻忽然躥出幾名刺客,將、將……請太後恕臣女不敢直言,猶記得夢中,漫天漫地的白雪被鮮血染成紅色,風吹幾裏,都帶著血腥之氣……臣女被夢中景象驚醒,故而特來稟報太後。”


    太後和魏公公聞言,俱是一驚,後日便是冬至,太後的確是打算到相國寺大做法事,為百姓祈福、並施捨米糧的。


    民間素來有冬至大如年的說法,每到十一月冬至這一日,百姓們要更易新衣,備辦飲酒,享祀先祖,寄寓來年合家團圓、豐收富庶;朝廷也會休沐一日,官員們慶賀往來,闔家團聚,如同過年一般。尤其今年夏季大旱,收成銳減,攝政王因為趁機頒下一係列惠民政策,而深得百姓擁戴,先前太後就想用計調換米糧,將攝政王的名聲敗壞掉,可惜沒有成功,而如今已經入冬,早先備下的米糧已經發放下去,百姓們對攝政王更是感激,太後不得不趁冬至的時機,收攏民心。


    隻是這種打算,太後還壓在心底,怕提早說出來,被攝政王搶了先,攝政王府也時常開棚施粥,收攏民心,她不想讓人學了她去。卻不曾想,這沒說出口的打算,竟在長孫芬的夢中出現,而且還如此兇險,怎不讓太後驚心


    太後罕見地顫抖著聲音問道:“你可夢見了那幾名刺客的音容?”


    長孫芬嬌軀一顫,似乎回想到了什麽可怕之事,太後和魏公公睜圓了眼睛盯著她,隻盼她將刺客的容顏說出來,好防患於未然。


    長孫芬閉了閉眼睛,有些害怕地道:“他們五人都蒙著臉,隻是後來在打鬥中,其中兩人的麵巾被侍衛們挑下,臣女記得,一人顴骨上有一個大黑痣,另一人沒什麽特點,隻記得他生得眉目清秀。”


    這說了跟沒說一樣,魏公公焦急地問,“請長孫小姐再仔細想想,還有沒有別的特徵,比如身高、拿刀拿劍的姿勢等等。”


    長孫芬想仔細描述,可又有些詞窮,比劃了半天沒說明白,便指著將頭埋到胸前的張長蔚道:“不如請那位小公公過來一下,臣女對照著他來說,能說得更清晰些。”


    太後和魏公公、張長蔚三人都心中一顫,這個要求可真不好!因為長孫太保是朝中一品大員,張長蔚可沒少去長孫府上拍馬獻殷勤,況且張長蔚又算是長輩一級的了,每逢年關張長蔚去長孫府上拜年之時,長孫太保都會讓兒女們出來,給叔叔伯伯們請安,長孫芬是認識張長蔚的!


    魏公公忙恬著臉往前走上幾步,笑道:“不如長孫小姐對照著奴才來說吧。”


    長孫芬歉意地道:“實在對不住,魏公公您深身福相,與刺客的形容不符。”


    這魏公公年歲大了,臉和肚皮已經是滾瓜溜圓,遠不如保養得宜的張長蔚挺拔,長孫芬拿這一點來說,魏公公也反駁不得。


    惟芳長公主是個急性子,見張長蔚不但不動,還站在母後身後扭來扭去,一點沒個莊重,心頭火起,大喝一聲,“叫你出來,聽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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