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真是不好直接說出口,說得隱晦了,又怕小東主聽不懂,古洪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屏風後,見那個朦朧的小腦袋點了點,才又繼續道:“楚王和晉王都是皇族,太後、楚太妃和晉王妃是三姐妹,自是幫著皇上的;就是秦國公與平南侯,從不與人交往。秦國公與平南侯曾因兒女結親的事鬧過一場,關係並不和睦……”


    俞筱晚好奇地打斷道:“是怎麽個鬧法?”


    “那時先帝還健在,秦國公想將女兒許給靜晟世子,找人委婉地傳了話,越國公也有這個意思,平南侯更看中憐香縣主些,卻又沒將秦國公這邊推掉,就這樣兩邊吊著,事後不知怎麽的,讓秦國公給發現了,平南侯就稱兒女尚小,不急著定親,卻請了保山去越國公府說項……就這樣鬧起來了,也沒鬧多大,畢竟兩家都沒臉的事,但是私底下的交情就惡了。”


    原來如此,俞筱晚又問道:“靜晟世子長得如何?”


    “龍章鳳質、一表人才,嗯,聽說他與靜雯郡主生得十分相像。”


    那不就是男生女相?俞筱晚撇了撇嘴,靜雯郡主生得十分美艷,若是男人生成這樣,不就跟個小倌差不多?她想了想又問,“平南侯為人如何?”


    “小的沒見過平南侯爺的真容,隻是聽說他性情剛烈、脾氣躁,但遇事還是十分沉穩的,也十分護短。”古洪興仔細想了想,又補充道:“帶兵打仗的人,脾氣差點倒是正常,但肯定不會急躁。兵家最講謀略,隻怕是個胸中大有溝壑的。而且平南侯把握的軍隊,旁人是輕易插不進人手的。”


    俞筱晚聽得眼睛一亮,軍隊不讓旁人插人手進去,說明平南侯是個有所圖的人,他又不是尋常的小官,太後和攝政王肯定都在拉攏他,可他這樣兩邊不靠,不論是想擁兵自重,做個逍遙土皇帝,還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都不會讓太後和攝政王放心,難怪君逸之劃傷了靜晟世子的臉,還有人幫其說話,原來平南侯府早就成了眾矢之的。


    再者說,君逸之和靜晟世子也是為了爭小倌才打起來的,說起來的確是兩人都有錯,靜晟世子如今也在軍中任職,還打不過一個京城聞名的紈絝子弟,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嗎?若再摻雜上這些政治因素,君逸之這回必定是有驚無險的。想到這一層,俞筱晚的心中大定,神色也輕快了起來。


    古洪興又說了些世家之間的恩怨,俞筱晚想著今日也差不多了,便打發了他回去。


    回到墨玉居時,曹中燕已經在東廂房裏等了好一會了,俞筱晚忙讓芍藥將人請到東稍間來,不好意思地陪笑道:“方才跟店鋪的管事談事情,怠慢表姐了。”


    曹中燕紅著臉搖了搖頭,小聲地道:“沒事。”連客套話都不知道說。


    俞筱晚暗裏輕嘆了一聲,難怪燕兒表姐嫁出去後那般不幸福,一來是舅母選的親事就是個外甜內苦的,二來也是她自己太不會爭取,不會討巧了。


    俞筱晚拉著曹中燕坐到竹榻上,笑道:“一會兒做完針線,就是晌午了。雖是入秋了,可是晌午還是有些暑氣,表姐不如在我這兒一道用飯,歇了午再走。”


    曹中燕訥訥地道:“太打攪了。”


    “沒事。”俞筱晚也不待她再推辭,直接吩咐初雲去廚房交待一聲,“燕兒表姐的飯食也提到墨玉居來。”


    初雲應了一聲,拉著果兒親熱地出了門,兩個小姑娘就坐在一起繡手帕。俞筱晚也沒藏私,將自己的心得一五一十細細道來,繡花的針法十分繁複,各家繡樓都有絕活,可是在金大娘的嘴裏,能繡出好圖麵來的就是好針法,花裏胡哨的東西不頂用,關鍵還是看構思,看配色,藏針匿線。一幅繡品若想要栩栩如生,首先就得不露線痕,否則,就算你的花樣再精美、配色再自然,繡麵後麵一堆的亂針腳,也隻能作下品論。所以這段時間俞筱晚隻跟著金大娘學了如何藏匿針腳,讓繡麵看起來幹淨清慡。


    曹中燕認真仔細地聽了,邊繡邊琢磨邊請教,一下子便心領神會。兩人安安靜靜坐在竹榻上,繡了大半個時辰,一條精美的手帕便繡好了。俞筱晚繡的是朵玉蘭花,曹中燕繡的藍粉蝶,再細看背麵,也跟前麵差不多,再沒了淩亂的針腳,曹中燕忍不住露出甜美的笑容。


    俞筱晚笑贊道:“燕兒姐姐真漂亮。”


    曹中燕小臉一紅,極難為情地道:“哪裏及得上表妹。”


    芍藥帶著幾個婆子提了午飯進來,安置在西稍間裏,又進東稍間來請人。俞筱晚就挽了曹中燕的手臂,先到後麵的淨房淨手。初雲和果兒幫主子挽起袖子,俞筱晚便一麵淨手一麵同曹中燕道:“我不假作謙虛,但表姐也別妄自菲薄,須得知曉,老話有說,各花入各眼,世人都愛茶花,可是照樣春賞桃花秋賞ju,夏慕荷花冬慕梅,可見,花兒呢,隻要知道綻放自己的美麗,就會有人欣賞。”


    曹中燕不聲不響地聽了,若有所思地垂眸不語,俞筱晚點了一句,也就不再多說了,有些事得她自己慢慢去領悟,旁人再心急,幫忙想得再多也沒用。


    兩人淨完手,一同過去西稍間,吃了一頓氣氛溫馨的午飯,不得不說,芍藥服侍起曹中燕來,殷勤程度不少於對俞筱晚。俞筱晚看在眼裏,嘆在心底,跟曹中燕歇了午,待太陽沒那麽烈了,便讓芍藥送燕表姐回順年堂,同時讓芍藥給武氏帶幾句話。這個時辰,敏表哥差不多要下朝了,機會給了芍藥,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她自己了。


    俞筱晚看了會醫書,芍藥果然沒有即時回來,想是尋了藉口留在順年堂,到時辰該給老太太請安了,她便帶上初雲初雪去往延年堂。


    武氏卻是坐在延年堂內,老太太拉著俞筱晚在自己身邊坐下,也沒避著她,就問武氏,“吳庶妃還沒有信兒嗎?”


    武氏的眸光就黯淡了下來,眼看著張君瑤就要生了,都說看肚子象個男胎,孟孺人孔孺人也懷了幾個月了,可是吳麗絹卻依然沒有一點消息。老太太隻得安慰道:“過個一年半載才懷上身子的多的是,沒什麽大不了的。”


    話雖如此,可是到那時,就怕生兒生女都不帶長字了,又是庶出的,幫襯不到曹家一星半點。


    這樣的事俞筱晚隻能在一旁聽著。曹老太太聊著聊著,不由得咳了幾聲,俞筱晚忙她順著背,一麵不著痕跡地握著老太太的手腕,為她扶脈,一麵關切地問道:“老太太您怎麽了?”


    老太太笑了笑道:“沒什麽,就是秋躁,痰多,愛咳,人老了,便是這樣的。”


    俞筱晚仔細把了脈,確定是一般的秋咳,這才放下心來,叮囑了一番養生之道。老太太笑著摟緊她,感嘆道:“到底是孫女貼心,哪象男孩兒……”說著聲音有些哽咽,忙止住了話頭。


    這是說曹中睿,覺得老太太逼他娶了何語芳,心中不滿,這大半年來每日請安隻是來點個卯,老太太問什麽答什麽,多的一個話也不說,再沒得往常的親熱勁兒。


    俞筱晚不好接這話頭,便轉了話題道:“燕兒表姐今日送了個繡屏給我呢,我瞧著真好看,便想著給老太太也繡一幅,選了幾個花樣,老太太您挑一個?”


    老太太頓時就開心了,俞筱晚忙讓初雲把自己畫的幾幅畫拿來給老太太挑,若要問她的興趣,其實就是畫畫,雖然沒得過名家指點,功底不足,但是勝在十分有靈性。給老太太的畫都是老人家喜歡的喜慶畫,仙鶴、青鬆這類代表長壽的。老太太仔細地一張張看過,挑了張仙鶴的,笑問:“這幅不錯,繡起來應當不會太費眼力吧?”


    原來老太太是怕她傷了眼,俞筱晚心中一酸,便笑著拉出那張鶴梅圖,“老太太若是喜歡仙鶴,您看這樣怎麽樣?”


    老太太推了一番,終是拗不過真心喜愛那張畫,便應下了,叮囑道:“慢慢繡就是,夜裏別繡,天光若暗了也別繡,眼睛壞了可沒處補去。”


    俞筱晚含笑應下了。


    武氏笑看著這祖孫倆選花樣,一時又笑道:“說起來,以前老太太的衣裳都是石姨娘做的,石姨娘的針線也極好,不如讓石姨娘幫著繡一些。”


    老太太笑道:“不必了,讓她好生伺候爵爺便是,若能生個一兒半女的,為曹家多添些人口,我就開心了。”這個人口,指的也是庶子。


    武氏便蹙了蹙眉道:“說起來,爵爺正當壯年,石姨娘又是花一般的年紀,怎麽一年多了,卻也沒見個信兒。”


    俞筱晚的眸光閃了閃,老太太聞言聲音也沉了下來,“你沒差人請個大夫給瞧瞧?”


    武氏忙低了頭,目光閃躲,“請是請了……”


    老太太盯著她問,“請的誰?如何說?”


    “唔……請的是聖手堂的孫大夫,說石姨娘身子結實著呢,就是有些寒


    俞筱晚知道,寒宮就是不足之症。一是先天體弱,二是後天挨凍挨多了,尤其是身上來的時候下冰水,就容易造成寒宮,三嘛,就是誤服藥物或食物造成的。既然石姨娘身子結實,就不可能是先天的,可是後天嘛,石姨娘一開始當差就是在老太太的院子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兒,怎麽可能挨凍?那就隻有第三種可能了,但石榴跟在老太太身邊這麽多年,什麽東西女人要少吃,難道會不知道?


    小舅母這時提到此事,莫非是知道了什麽?俞筱晚轉眸看向武氏,忽而想到,今日舅母張氏還沒來請安,難得一次隻有小舅母陪在老太太身邊……


    老太太似是也想到了這一層,便沉著氣問,“你就沒問問原因?”


    武氏支吾著道:“大夫說應當是服用了些性寒的食物。”


    老太太眼中精光一漲,“能確定是食物不是藥物?”


    武氏便道:“能確定。”遲疑了一下,再想說些什麽,一抬眸,就看見俞筱晚輕輕地朝自己搖了搖頭,武氏便立即住了嘴。


    老太太也沒再問,可是握著拐杖的手卻暴起了青筋,顯見是在強壓怒氣


    沒多大會兒,曹清儒就攜了張氏、曹中睿夫婦和曹中雅前來請安。俞筱晚忙起身見禮,才又依次坐下。


    張氏近幾天又開始神輕氣慡起來,走路都帶著一股風,她一坐下就開始眼觀六路,不難發覺武氏的眉宇間有絲輕愁,便顯擺地向老太太道:“老太太,正有一件事要請您示下。張側妃眼見著就要生了,我備了份禮單,按府中的慣例擬的,老太太您看合適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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