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回到陽穀縣已近中午,剛進獅子樓,高亮卻快步迎上來,且神密兮兮道:“少爺,高俅來也!”


    “什麽,這麽快?”


    “黎明時分,朱頭領和一位燕頭領,領著他前來。高俅一直睡到中午,這才剛剛起床。起床後,此人硬是不肯出門,隻一個人反關房門,在屋內傻坐著。不知他餓了沒有,小的近身不得,亦不敢胡亂喊話,隻有朱、燕二位頭領才有資格問話、傳話什麽的,而此時二位還在沉睡之中。”


    “這狗官,乃瘦死的駱駝,架子依然大的很。哈哈,別急,少爺這就瞧瞧太尉去。”


    高原在高亮地引領下,來到二樓邊角的一處房間,高亮指了指房門,便閃身退到一旁。


    “這位大人,在下姓高名原,字方正,大人此時方便否?”


    半天,門才吱呀一聲打開來。


    高俅一身貧民裝束,顯得不倫不類,隻見他麵如土灰,神情衰敗,但眉宇間那股霸氣依然隱隱若現。


    高俅早就高拱雙手,聲音沙啞道:“高兄弟總算是露麵了。下官正在考慮,如何感謝高兄弟搭救之大恩呢。”


    高原低身抱手還禮道:“太尉大人言重,請!”


    二人隔著桌子坐下來,高原衝門外喊道:“拿我的茶葉,泡壺茶來!”


    高俅一身疲憊,但還是集中精力注視著高原的言行。


    高亮進來,擺放好茶具和茶葉,然後很快拿來一隻冒著絲絲熱氣的水壺。做完這一切,高亮將泡茶的事情留給高原,不等高原吩咐。便機靈地離開。


    高原打開竹筒,拿起一把竹製夾子,從筒中夾取一撮茶葉,邊向高俅展示,邊解說道:“與世上的茶餅、茶磚顯著不同,高某所製的茶葉卻是呈絲狀,每枝單獨搓成絲。前者大都是熟茶。高某所製乃新鮮地生茶。”


    高原說著,已將茶葉放進瓷壺之中。然後,提起水壺,向瓷壺中注入半壺水。高原拿起茶壺搖了搖,很快,便將茶壺中的水,分別注進桌上擺放的兩隻小碗或碗下方的瓷盞上。


    茶香四溢,高俅一臉迷茫。一會兒。高原便將碗和盞的茶水,一一倒進另一隻大碗中,口中卻又解說道:“這既是暖壺,又是清洗茶葉。順便,將杯碗一並重洗一遍。”


    高原再次提起水壺,向茶壺中注滿開水,笑道:“泡茶開始。”


    此時,高原就象一個雜耍,而桌子對麵的高俅則穩穩地坐在那裏,隻是看著、聽著。並不言聲。


    四、五分鍾過去,高原伸手提起茶壺,叫道:“泡成了。這一道茶,喚著頭茶。”當茶水注入小碗時,一股很濃的香氣便在房間裏飄蕩開來。


    “什麽茶,會這般清香宜人?”高俅終於象個孩子一樣,忍不住好奇。


    “秋天地野山茶。”


    “這茶水裏麵,也不放鹽或薑片什麽的?”


    自天然,本來就十分地美味,十分的爽口,不需放進任何調味品,若不然。就有畫蛇添足之嫌了。”


    高俅聞言。拿起茶碗,習慣地向碧綠的茶湯吹了吹。然後呷了一小口,舌頭在腮中輕輕攪動後,狠狠地咽了下去,叫道:“好東西!”


    二人品著茶,室內頓時一片死寂。


    半晌,高俅終於爆發性地表達壓抑許久的情緒。先是一陣子苦笑,然後竟低聲哀號起來。苦笑、哀號之聲皆古怪異常,有如狼啼。


    高俅伏在桌子上,全身抖作一團,很久才抬起頭來,在淚水縱橫的臉上,一粒晶瑩的液體從鼻孔中溢了出來。


    高俅以手袖將臉胡亂地抹了一把,慘笑道:“高兄弟,你說說看,剛才本官算不算一個瘋子?”


    高原正兒八經道:“太尉說這話,高某表示抗議。首先,太尉隻是因遭遇非常而暫時失態罷了,另外,高某並無資格來判斷一個人有沒有瘋。那些以專家自稱,聲言可以判斷一個人有沒有瘋,這樣的人大多是騙子或別有用心者。因為那些非常之遭遇,放在這些人身上,這些人地表現可能更為不堪。


    稱人為瘋子的人,也許自己本身就不太正常。稱人為暴徒的,也許自己早就具備了暴徒的經曆。稱人為渣滓的,也許自己卻是人世間最大的一顆渣滓。而隨意稱人家為邪教的,自己也許正是邪教的梟首。


    高某不但沒有資格判定太尉是否瘋了,高某更無資格取笑太尉大人。因為,高某乃一商人,為官與為商,盡管地位天壤之別,可是其際遇卻十分相似。


    那些傾家蕩產,血本無歸的商人落敗之故事,曆朝曆代還少麽?高某小心謹慎,以防止這一天的早日來到。”


    高原這一番話,高俅聽得雲裏霧中,但此時,他卻依然沉浸在悔恨之中:“十三萬全副武裝地官兵啊,可因本官的無能,活活地給葬送掉。本官竟然被賊寇從萬軍之中生擒了去,如此奇恥大辱,本官要死的心,早就有了。”


    “太尉的這種說法,高某還是不敢苟同。這看似龐大的十三萬官軍兵馬,皆是來自內地各個州府。這十三萬官兵除一、二千人外,從未有過戰場的經曆,他們既沒有參加攻城略地,也未曾保疆護國。這些將士,平素對付赤手空拳的老百姓,還算是湊合,可一到真刀真槍的戰場上,皆是有勢無力。


    我大宋自太祖始,就施行弱兵之政策,即使禁軍,也隻是擅長守土,而對攻城略地是一塌糊塗。


    高某前些時去燕京一帶做生意,就曾聽聞,宋金聯手抗遼,宋兵屢戰屢敗,金兵在遼國境內卻是長驅直入,燕雲十六州,州州皆被金兵從遼兵手中奪去,而宋兵在聯手夾攻遼兵地有利形勢下,卻未有尺寸建樹。現在竟然通過外交,乞求金國履行戰前協議,歸還燕雲失土。


    朝廷的禁軍如此不堪,更何況這些來自各個州縣的土兵乎?”


    高俅在高原的勸解之下,慢慢有了底氣,此時,終於抬起頭來,正視高原的眼睛,言道:“高兄弟對軍國大事竟這般了如指掌!對了,高兄弟這次花大把銀子把本官從賊寇手中贖回,莫非一直以來,與賊寇關係密切?


    而且,上次東京之時,高兄弟曾答應過,要前來輔佐本官,可是,此戰中,高兄弟竟然沒有依照承諾前來相助,反倒是派手下(或許你本人)輕易就能進入匪患地區,莫非高兄弟與賊軍在唱雙簧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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