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水聲,在空空蕩蕩的公用浴室裏回蕩,有一種舊電影般失真的感覺。


    王卿循著聲音來源的方向,慢慢走了過去。


    逐漸的,從光線明朗處,步入了幽沉的黑暗中。


    水流從花灑裏噴出落在地上的聲音,也越發地清晰了起來。


    終於,王卿在浴室裏其中一間隔間前,停下了腳步。


    隔間老舊的門板閉合著,水聲從門後傳出,淅淅瀝瀝。


    是有人正在使用這個浴室嗎?


    王卿心頭閃過一絲困惑,可是周圍這樣昏黑,如果有人要洗澡的話,為什麽不去前麵那幾個明亮的隔間呢?


    頭頂原本黑了的燈泡,忽然發出了“呲啦”一聲,像是接觸不良,驟然閃爍了一下。


    王卿感覺自己的眼前像是突然一花。


    一瞬間,似乎看見擋在麵前的門板不見了,隔間裏麵出現了一個渾身血紅的人形生物。


    王卿被嚇了一跳,連忙問身邊跟著的薛瞳:“薛瞳,你剛剛看見了嗎?”


    一扭頭,對上了薛瞳黝黑的臉。


    王卿才忽然想起來,自己的這個助理是天生沒有雙眼的殘疾人,肯定是看不見的。


    王卿心裏倏然冒出個一點也不科學的念頭,“難道公共浴室裏鬧鬼?”


    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背後升起一股戰栗涼意。


    王卿心裏直發毛,略一猶豫,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


    熟練地打開了自帶的手電筒功能,朝著隔間門的方向照去。


    進入眼簾的,是一扇刷了白漆的木板門,大概有些年頭了,上麵白漆斑駁掉落。


    見隻是一扇普通的木板門,什麽異樣之處,王卿鬆了一口氣。


    她就說嘛,怎麽可能會有鬧鬼這種事呢?


    但仍舊有些不放心。


    王卿朝前走了兩步,距離那扇門近了一些,隔著門板向裏麵詢問:“有人在嗎?”


    門板後隻傳來淅零瀝娑的水聲,沒有人回答。


    忽然,王卿感到腳下有些潮濕。


    借著手電的光照,低頭一看,隻瞧見一大灘水從門板的縫隙下滲出,水中絲絲縷縷的鮮紅。


    水流淌到了她的腳下,打濕了她的鞋子。


    王卿剛放鬆的心,又重新提了起來。


    “嘎吱”一聲,她一鼓作氣,一把推開了浴室隔間的木板門。


    門後隻一個垂下的花灑噴頭,在不斷的往外吐著水。


    水流不時夾雜著些許鮮紅,仿佛新鮮的血液一般,混雜在流出的清水裏,在原本清澈的水中稀釋成淡粉色。


    也許是地漏不暢通的緣故,地麵已積蓄了一汪,還再朝著隔間外漫出。


    王卿定定看著那不斷噴水的花灑片刻,臉上浮現一抹痛心之色,切齒罵道:


    “是誰?!是誰洗過澡後忘了關花灑!”


    水流了這麽久,該浪費多少水費呀!


    要不是她今天發現了,還不知道這水會白白淌掉多少!


    王卿見不得如此浪費的場麵,三兩步走上前去,一把擰緊了淋浴噴頭的開關。


    她轉過頭,正要和薛瞳說話,一抬眼就發現,薛瞳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影。


    那是個渾身上下通體鮮紅的家夥,與其說是人,更像是一隻被剝了皮的猴子。


    隻有她纖細的身段,以及胸脯處微微隆起的弧度,讓王卿意識到,這是一個女人。


    也許是覺察到王卿的視線,那家夥抬起頭來,沒有臉皮的臉龐裸露著腥紅的肌肉,一雙眼睛直勾勾地對上了王卿的雙眼。


    王卿即將出口的話梗在了喉嚨裏。


    愣了好幾秒,王卿抬起手,拍自己差點被嚇得心髒驟停的胸口,長喘出一口濁氣。


    要不是知道浴室裏不鬧鬼,她差點兒以為自己是見到鬼了呢。


    “你是咱們農場的員工?之前怎麽沒在食堂見過你?”


    王卿踩著地上的積水,朝著渾身腥紅的女人走去。


    女人的外貌特征如此鮮明醒目,如果之前也在食堂裏,王卿肯定不會沒注意到這個女人。


    想到這兒,王卿微微皺起了眉頭。


    難道,她不是自己農場的員工?


    之前就發生過競爭對手派來的人潛入農場的事,他們不但搞恐怖整蠱想嚇跑自己的員工,還在浴室的沐浴露摻髒東西。


    難道,這個女人就是商業對手派來的?


    王卿三兩步越過薛瞳,衝到女人的麵前。


    像是沒有想到王卿居然會主動衝向自己,女人愣了一下,眨眼的功夫,王卿已經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緊緊盯著麵前的女人,王卿厲聲喝問:“你、你是我們農場的員工嗎?是誰派來的!”


    女人被王卿攥住了胳膊,眼中閃過一抹驚慌之色,掙紮了兩下,卻怎麽也沒有掙脫。


    王卿低下頭,忽然注意到女人的手裏似乎攥著什麽。


    她腳下站在陰影裏,手裏的東西也因昏暗的光線看不大清晰。看輪廓好像是一根拖把,拖把的一頭連接著厚厚的墩布,此刻正墩布浸泡在水裏。


    如果是對手公司派來添堵的人,有必要給浴室拖地嗎?


    “原來是清潔工啊,怎麽不早說?”王卿恍然大悟地鬆開了手,看向女人的目光柔和了許多,“你是負責打掃浴室的清潔工,是吧?”


    女人愣了一下,沒說話,也沒點頭。


    整個人顯得有些呆呆的。


    王卿的視線掃過她渾身上下,眉心微蹙。


    看來和薛瞳的情況一樣,又是一個得了皮膚病的可憐人。


    王卿端詳著麵前的女孩,似乎已經可以想到她的過去是什麽樣子。


    一個腦子不大靈光的女孩,又得了如此駭人的皮膚病,在社會上找不到工作,隻能來他們農場應聘清潔工的職位。


    又因為擔心自己的病會嚇到別人,所以就連吃飯也不去食堂,在浴室裏所有人都散盡後,才敢出來打掃衛生,收拾殘餘。


    卻沒有想到,今天農場主會和薛助理來公用浴室檢查,就這樣猝不及防的相遇。


    王卿的聖母心再次發作,湧出一股憐意——真是一個可憐的姑娘。


    她放柔了自己的語氣,努力讓自己的樣子顯得親切,關心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被剝了皮的女人定定望著王卿。


    好半晌,她動了動已經失去嘴唇的嘴巴,吐出幾個模糊而細微的字眼:“付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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