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思惠看見穿著中山裝的老人,愣了一下,下意識就要上前詢問。


    之前遇到那對男女的時候,她還需要白夢露的提醒。


    這次,看到老人,孫思惠已經能立即反應過來,想起早上看過的規則裏,第四條中清晰地寫著:


    【如遇到家屬求助,應熱心幫其解決問題。】


    孫思惠朝著老人走過去,還差幾米距離,就要到老人跟前。


    耳邊忽然響起了白夢露有些焦急的聲音。


    “別上前,別理會他!”


    白夢露緊緊盯著屏幕中老人的那張臉。


    太熟悉了。


    就在今天早上,她才見過那張臉——白布揭開後,被那群人抬進來安葬的死者。


    白夢露對著屏幕內的孫思慧大聲說道:“那個人不是活人!不要理會他!裝作沒有看見!”


    規則中很明確地寫著,“如遇到家屬求助”。


    可是很明顯,被安葬在墓園裏的,不能稱之為家屬,隻能稱之為死者。


    屏幕上的蟲子,似乎越來越多了。


    最初隻是在邊邊角角爬過,現在甚至有幾隻,都爬到了畫麵上。


    畫麵跳動得也越來越厲害,雪花斑一閃一閃。


    電視機發出了“刺啦刺啦”的聲響。


    讓白夢露都有些擔憂,會不會突然壞掉。


    但是規則上寫明了,【獨自一人的情況下,應打開電視觀看。】


    白夢露也隻能按捺下自己看著滿屏幕蟲子的不適,盯著電視


    墓園裏。


    孫思惠也聽到了白夢露的聲音。


    是這次的聲音並不清楚,夾雜著刺耳的電流噪聲,中間幾個字更是模糊。


    “那個人不刺啦刺啦……滋滋、理會他……滋滋嘶嘶、沒有刺啦刺啦……”


    孫思惠朝著老人走去的腳步,頓住了。


    她站在原地,皺著眉頭,努力分析著剛剛那句模糊不清的話。


    在沒有聽清楚白夢露的話的情況下,她並不敢輕舉妄動。


    然而孫思惠沒有動作,王卿卻先動作了。


    王卿多麽善良一個人啊。


    廁所裏遇見殘疾的薛瞳,要招聘了做自己的秘書;


    路邊上遇到打不到車的紅衣女人,要順帶捎她一程。


    怎麽可能,在墓園遇到一個肉眼可見需要幫助的人就不理會呢?


    而且,這還是個沒有子女陪在身邊、孤苦無依的老人。


    王卿三兩步就衝到了老人的麵前。


    “大爺,您找什麽呢?需要幫忙嗎?”王卿放柔了語氣,關心地詢問道。


    聽到王卿的聲音,老人像是才注意到身邊還有其他人的存在,慢吞吞抬起頭來。


    “我、我……我找我的家。”


    老人的臉上滿是的焦急之色,一雙眼睛直愣愣的望著王卿,牙齒不全的嘴巴皺巴巴的,開合著囁嚅出聲。


    “我的家呢?我的家呢?”


    “幫幫我,幫我找到我的家。”他開始不停地重複這句話,“我的家呢?我的家呢?”


    王卿不由地皺了下眉頭,看著老人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好心問道:“您還記得家裏人電話號碼嗎?”


    老人卻沒有回答,隻是不停地問:“我的家呢?就在這裏?幫我找到我的家……”


    王卿確認了,這位老人應該是一位阿爾茲海默症患者。


    也就是俗稱的老年癡呆。


    因為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在這裏打轉。


    “您還記得您家在什麽地方嗎?”


    “我……刺啦刺啦……我的家呢?我的……刺啦刺啦……家的?幫我找……滋滋……我的家……”


    老人的聲音開始變調,從原本正常的蒼老變得平板僵直,中間夾著詭異的噪音。


    王卿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好心安慰:“老爺子,您先別說話了,我一定幫你找。”


    不知道這是誰家的老人,兒女居然這麽不上心。


    父親都已經患有阿爾茲海默症和咽炎了,身邊連個照顧看管的都沒有。


    還讓他一個人走丟了。


    王卿內心對著老人的兒女一頓譴責。


    “來,老爺子,太陽這麽大,咱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


    王卿看老人年紀大了,擔心他這麽無頭蒼蠅似地亂找,會體力支撐不住。


    她將兩手提著的貢品都換到一隻手上,空出一隻手來,朝著老人伸出去。


    王卿準備先扶老人去找個陰涼的地方休息,然後再細細打探家裏情況。


    老人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王卿,蒼老的臉上皺紋似乎變得更深了一些。


    仿佛一個幹癟的核桃。


    整個人,都朝著身體內部枯瘦萎縮,脊背也跟著越發佝僂了些。


    老人張嘴,發出聲音:“答應我了……刺啦刺啦……幫我、刺啦刺啦……找我的家……”


    “是是是,答應你了。”


    王卿好脾氣地應了聲,直接上手一把攙住了老人的胳膊,拖著老人往陰涼地走。


    老人動了動膀子,胳膊就仿佛被螃蟹鉗子牢牢鉗住,動彈不得。


    王卿語氣輕快:“行了老爺子,現在咱們走吧,去找你的家。”


    兩分鍾後,王卿攙著老人,在墓園裏的公共休息長椅上坐下了。


    老人被按在長椅上,愣了幾秒,剛想要站起身。


    就看見王卿長鬆一口氣,放下了手裏提著的貢品。


    落在地上,沉悶地“砰”一聲,濺起一小片浮土。


    老人看了看王卿的胳膊,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原本想要站起來的動作停住了,又若無其事地坐了回去。


    王卿在老人的身邊坐下。


    “老爺子,您歇歇,回家的事咱們不著急啊。”


    老人剛張開嘴,吐出兩個字:“我找——”


    餘下的話卡在了喉嚨裏,“刺啦刺啦”兩聲之後,老人閉了嘴,點了下頭。


    王卿看著老爺子如此乖巧聽話地樣子,也很開心。


    老人如此配合,想必自己隻要稍稍再努努力,就能幫老爺子聯係到家人來接。


    沒想到啊,自己今天出門一趟,一天功夫不到,就做了三件好事。


    王卿語氣更加溫柔親切了些,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問老人:“那,老爺子,您還記得家裏的電話號碼嗎?”


    王卿一邊說著,一邊朝著站在一旁的薛瞳等人招了招手,“你們也過來坐。”


    薛瞳牽著“狗”走了過去。


    老人的目光落在“狗”身上,又移到薛瞳身上,最後又回到了王卿身上。


    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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