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欣以為連章睿會帶她去之前的酒樓,誰知道去了夜市的大排檔前坐下。


    看連章睿熟門熟路的樣子,就知道不是第一次來,說不定還是熟客。


    果然大排檔老板招呼客人回來看見連章睿不由笑了:“連醫生來了,還是原來那幾樣嗎?”


    “嗯,少辣,再送一壺酸梅湯來。”


    老板答應後進去說了一聲就在桌前坐下親自招呼:“還是第一次見連醫生帶人過來,這是?”


    他黑胖的臉上帶著憨厚,想要說顧欣是女朋友,又擔心猜錯了讓兩人尷尬。


    連章睿解釋:“這是我新招的員工,昨天剛上班,姓顧。”


    “原來是顧小姐,”聽說是連章睿工作室的員工,老板就熱情得多了,摸著大光頭笑著說:“我家兒子以前受連醫生照顧,後來他好了,連醫生還來照顧我家生意,是個大好人,顧小姐跟著連醫生做事是這個!”


    他豎起大拇指,恨不得把連章睿誇出一朵花來。


    幸好這會兒有客人叫著點菜,老板隻得起身過去招呼了。


    連章睿見顧欣一臉迷茫,簡單解釋說:“老板家的兒子畢業後回來這小店幫忙,鬱鬱寡歡的,家裏人隻以為他心情不好,被我看出有點不妥,多問了幾句懷疑有抑鬱的傾向,幸好後來去醫院診斷隻是輕度,吃藥注意調整一段時間後就恢複了。”


    “老板是個實在人,對我千恩萬謝的,其實也是我的本行,職業病多問了幾句,催促對方去醫院看看而已,後麵都沒親自經手。”


    不是連章睿治好的,老板卻對他一直感恩戴德。


    顧欣一怔,沒想到連章睿跟大排檔老板有這樣一段淵源。


    “你呢,當初成績那麽好,怎麽分科的時候選了精神科?要是選了外科內科這些,也比精神科來得體麵。”


    連章睿看了她一眼又說:“不是精神科有多不體麵,而是國情就是這樣,家醜不宜外揚,要是誰家有一個得了這種病的,恨不得全世界沒人知道,談婚論嫁的時候也不好說的職業。”


    相親的時候跟介紹人說是精神科醫生,不少人還是比較忌諱的。


    顧欣笑笑:“我小時候被一個發病的精神病人傷過,那人恢複後還特地上門來跟我道歉,哭得很傷心。我當時就想,如果能治好更多這樣的病人,他們是不是就會少點內疚,也不會每次發病的時候傷害別人而難過。”


    連章睿盯著她:“沒想到你的理想這麽遠大,是想救下所有人嗎?”


    “怎麽可能,能治好一個算一個,畢竟我隻有一個人一雙手。沙灘上滿是魚的時候,也隻能一條條扔回去,總不能揮揮手就辦成的。”


    “你能這麽想就好,要真當自己是救世主一樣,最後隻會一事無成,誰都救不了,還要把自己搭進去。”


    連章睿的話讓顧欣有點驚訝:“連醫生有這個感慨,是出過什麽事嗎?”


    “嗯,剛畢業的時候有個同學就是想得太好了,第一個病人是重度抑鬱症,在醫院治療三個月後回家,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久,第二天淩晨那病人就從家裏頂樓跳下去了。”


    “同學接受不了,也得了抑鬱,最後不得不離開這個行業。”


    連章睿輕輕一歎:“我們跟來訪者之間需要共情,但是太深入了,最後自己就走不出來了。”


    顧欣頓時心裏沉甸甸的,好在這時候老板送了吃的過來,總算讓氣氛活絡了一點。


    老板笑眯眯送來兩盤小炒,說是老板娘知道連章睿來了,剛才特地親自做的。


    連章睿知道老板兩夫妻的性子,也沒冷聲拒絕,而是笑著道謝,就招呼顧欣吃了起來。


    “味道真不錯,老板的兒子好了之後還來小店幫忙嗎?”


    顧欣吃了一口,雖然大排檔的環境一般,可是味道確實好,看得出廚師的用心。


    “他兒子管著進貨,白天在,晚上一般就回去休息了,偶爾才能遇到。”連章睿隔一段時間見對方一次,知道是老板特意安排的,也沒覺得不自在,反而認真問上幾句,給老板說說,也讓兩夫妻安心。


    與其小心翼翼讓兒子總悶在家裏胡思亂想,還不如讓他忙活起來,跟社會接軌。


    顧欣咬著筷子忽然問:“那你呢,連醫生,你是怎麽想到進這個行業來的?”


    連章睿之前說畢業論文被指抄襲,上刊的論文也是這樣,他能畢業估計也跟自己一樣妥協了。


    現在卻混得這樣好,中間的艱辛恐怕難以估算。


    要是轉行的話,或許就要輕鬆一點。


    “沒什麽特別的,外科內科雖然福利好,但是工作時間長,完全沒有一點私人生活,精神科就挺不錯的。而且別人阻止我進這一行,我怎麽能輕易放棄,不就如了別人的願嗎?”連章睿笑笑,對當年的事似乎並不怎麽放在心上。


    顧欣猶豫地問:“當初畢業的時候……連醫生有想放棄過嗎?”


    “沒有,”連章睿毫不猶豫地回答,卻說:“不過我跟你不一樣,既然敢吞了我的東西,就算不能讓對方全部吐出來,也得付出一點代價才行。”


    顧欣聽得毛骨悚然,嚇得瞪大眼:“連、連醫生後來做什麽了?”


    連章睿慢條斯理把盤子裏的小炒吃完才說:“畢業論文上是一種我自創的治療方法,雜誌刊登的隻有一部分。其他部分還在我的手裏,對方敢吞了,以後拿不出成績來也是沾了一身腥。”


    “所以對方需要你手裏剩下的那部分,難道沒用什麽威逼利誘的法子嗎?”


    “當然有,”想起當年,連章睿的嘴角帶著一絲冷意:“威逼沒用,利誘我還是可以考慮的。要的不是金錢,而是人脈。”


    顧欣眨眨眼,看來當初吞掉連章睿論文的那個人身份估計不低。


    連章睿說:“工作室能順利辦起來,還能打入名流當中有不錯的口碑,都多得對方的幫忙。”


    “他們……就這樣認了嗎?不會拿到全部的論文之後對連醫生做什麽?”既然會想到吞掉別人的論文,顧欣並不覺得對方是正人君子。


    “等我聲名鵲起的時候,論文才全部交到對方手上。論文寫得太深,怎麽操作還需要我的幫忙,自然不敢對我做什麽。等他們真正學會之後,就已經沒能力對我做什麽了。”


    顧欣雙眼一亮,對連章睿佩服起來。


    他就算處在劣勢的時候也沒放棄,而是借著手裏的籌碼跟對方周旋,最後還反敗為勝!


    如果自己有連章睿的十分之一,或許也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聽見顧欣歎氣,連章睿挑眉:“怎麽,對自己沒信心?”


    “你不會隻是工作室的助理,以後慢慢也會做谘詢師,打出名氣來,對自己有信心嗎?”


    顧欣連忙點頭:“有,就是……”


    “你那件事不用擔心,我可以幫忙處理的。”連章睿打斷她的話,忽然開口。


    處理,怎麽處理?


    顧欣詫異地看向他,這人不但收留自己在工作室工作,還打算幫她洗清罪名嗎?


    連章睿一愣,不自在地問:“怎麽哭了?明明是好事。”


    “嗯,我這是高興的。”顧欣吸吸鼻子,破涕為笑:“謝謝連醫生,你真是個大好人。”


    被送了好人卡的連章睿更不自在了:“我不是平白幫忙,不管你以後打算去哪裏高升,至少要在我這個工作室裏工作五年。五年之後,隨便你去哪裏。”


    幫了她那麽大的一個忙,卻隻需要在工作室工作五年,還是拿著工資工作五年嗎?


    顧欣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好,五年太少,十年也可以的。”


    連章睿似笑非笑看著她:“別衝動答應下來,我說五年就五年。五年之後你想繼續留下,隻要工作還跟現在這樣認真也不是不可以。”


    顧欣以為他這樣說,肯定回頭要簽個合同或者保證書什麽的,誰知道隻是口頭說說而已,不由驚訝:“連醫生不怕我以後不到五年的時候反悔嗎?”


    連章睿笑了:“放心,你不會有反悔的機會。”


    顧欣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總覺得繼續問下去絕對不會是什麽好事,連忙轉移話題:“連醫生要怎麽幫我?學校已經定性了,還記了大過,現在想翻盤沒那麽容易。”


    她忍不住又問:“連醫生就這樣相信我了嗎?要是我在說謊,或者事情真是我做的,隻是在連醫生麵前賣乖裝可憐……”


    連章睿打斷顧欣:“你自己可能不知道,每次想什麽就差沒在臉上寫字了,這一點以後也得慢慢改一下,心思太通透不是壞事,但是容易被心思不純的人利用起來。”


    顧欣被他說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真的讓人能夠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嗎?


    “這事的確不容易,需要一點時間,你先跟我詳細說說。”


    她看著四周有點猶豫:“在這裏說嗎?”


    連章睿叫老板送來四瓶啤酒:“喝一杯,然後慢慢說。”


    顧欣小時候家裏嚴,爸媽都是滴酒不沾的,她還是第一次喝啤酒,一口氣喝掉一杯,感覺膽子都大了一倍:“袁小姐那時……是我和導師一起進去做的谘詢,消息出來的時候我還莫名其妙,被院長快刀斬亂麻直接就定罪了。”


    她當時整個人都是懵的,畢竟爸媽出事後,自己上大學,導師幫了顧欣不少。


    顧欣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導師會把黑鍋甩到她身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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