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番外


    周子非


    那個晚上,周子非其實來了。


    他來的時候田孜已經睡著了,小小一個人蜷縮在寬大的床上,呼吸均勻,麵容恬靜,和記憶中的她一模一樣。


    她大概是太累了,這個時候居然可以睡得這麽沉。


    周子非在床邊坐下,忍不住地伸手輕撫她的頭發。


    她頭發一向烏黑濃密,讀書的時候喜歡紮個高高的馬尾,一走一晃,晃得他的心都亂了,那個時候的她,看他時眼睛裏有光。


    現在的她已經不願意多看他一眼了。


    他緩緩描畫著她的眉眼,銀色的月華籠在上麵,有種渺茫的美。她瘦了,本來就小的臉現在一個巴掌就能蓋住,胳膊細細的,是他折磨了她。


    他是愛她的,單是輕念她的名字已足以讓他呼吸疼痛,他這輩子可能就動這一次心了,太傷筋動骨了,其實他怪不著別人,是他自己把她弄丟了的,而且不止一次。


    他都明白的,可他就是不甘心,他不知道自己輸在哪裏,她可以為那個男人獻身卻不願意等自己處理好和陳寶珠的關係,他到現在還在耿耿於懷,他始終不知道她要的是什麽。


    可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錯過就是錯,沒什麽道理可言。


    周子非凝視著田孜,現在他們之間隔著時光,隔著山南水北,隔著人來人往,那些美好繾綣的過往,該掩於歲月,止於懷念了。


    他明白,再執拗下去,隻會麵目全非,連心底唯一那點可回味的東西都留不住了。


    想著想著,一滴悲傷的眼淚流了下來。


    那天晚上,他沒有離開,坐在陽台上抽了一晚上的煙。


    怕她不喜歡煙味,他打開了陽台的窗戶,夜涼如水,他卻有種自虐的快感,這是他陪伴她的最後一個夜晚。


    一直到魚肚泛白,他才起身,深深地看了她最後一眼,離開了。


    他緩緩把門關上,也給他和她的故事落下了帷幕。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像所有人的故事一樣,開始兩相歡喜,最後遺憾收場。


    羅小虎


    很早的時候羅小虎就聽過這樣一句話:人生在世不能事事占全,紅顏薄命,天妒英才。


    那會兒他不懂,直到他爸爸轟然倒下,他才開始知道什麽叫諸生皆苦。


    其實剛開始他還不覺得,親娘舅幫他撐著他父親留下的那一攤兒,勞心勞力,鞠躬盡瘁,他一邊對他感激涕零一邊領著綽綽有餘的生活費,理直氣壯地繼續著公子哥的生活。


    可貪心不足蛇吞象,越來越多的人找他告狀,說羅氏已經悄悄改姓了。他並不傻,略試了試就知道了深淺,一顆心頓時像墜入了冰窖,哇涼哇涼到。


    對方正年富力強,他卻乳臭未幹,連財政報表都不會看,他再傻也知道不是硬剛的時候。


    他舅舅卻越發肆無忌憚,幾筆大點的開支都被無理由地駁回了,連他媽領生活費都得先聽他一通物價飛漲的說教,唯唯諾諾。


    他蟄伏的血性沸騰起來,借口出國求學找了家公司埋頭學習起來,可職場如戰場,他像小兵一樣被指使得團團轉,什麽硬貨都沒有學到,當他開始懷疑自己在浪費時間準備放棄時,田孜來了。


    她如一團耀眼的陽光,自信霸氣,所向披靡,對他們毫不藏私,讓他不由地想靠近。


    她好像打開了他身上某個開關,讓他如同海綿遇到了水,拚命地學職場經驗,學眉眼高低,學你來我往……


    可他很快發現她光鮮下的辛苦和掙紮,眼淚她也是有的,隻是一扭頭就看不見了;崩潰和脆弱她也是有的,隔天早上就又意氣風發了;她咬緊牙關努力生活的樣子,給了他莫大的鼓勵。


    那個時候他也隻是把她作為前輩尊重的吧,心動是什麽時候?應該是那次宴會,他第一次看到了她的脆弱和眼淚。


    那是他擴展人脈的大好機會,好不容易才進去了,他卻毫不猶豫地離場了。


    他在雪花飄飄的的街頭看到了遊蕩的她,那樣淒惶無依,他不願意節外生枝的,但還是身不由己地把她帶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她穿著他的家居服晃著紅酒杯對他笑時,他心裏的某個地方咯嘣響了一聲,他知道有些事情不好了。


    他立刻找了個借口避了出去,危機四伏,強敵四環,這絕不是他動情的好時機,況且她的眼淚是為另外一個男人流的。


    可男人一旦動了情原來這麽可怕,眼睛嘴巴完全不是聽使喚,他一度離她那麽近,可以看到她耳畔毛絨絨的碎發,還有嫣紅的唇,到處都是誘惑。


    他們曾經肩並肩在柏林牆邊晃蕩邊吃冰淇淋,那天的夕陽真好,他們被小販當做情侶偷拍,那張照片一直藏在他錢包的最裏層,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敢拿出來端詳,就像他對她的感情,永遠不敢放在太陽底下的,整個人如同浸泡在夾雜著甜蜜的痛苦裏,心總是酸軟的。


    那時的他自身難保,也怕嚇走她。


    她並沒有閑著,身邊的男人來來往往,夾纏不休的,相親的,統統都不如他。


    他開始急躁,一急躁就被他舅舅抓住了痛腳,逼到了牆角,但凡和他親近一點的人都被清算了,虧得他媽媽早早被送去了國外。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無奈,命運的洪流挾裹著他,把他衝到離她越來越遠的地方,他隻能默默地為她做些微不足道的事,買下她租的房子,撫平她無處可棲的淒惶;幫她拿最大的折扣,看她臉上瞬間煥發出光彩和喜悅;安置讓她焦頭爛額的家人,顧全她的體麵,那次很是費了些了功夫,但他甘之若飴。


    他終於看到了她的笑容,她身邊的那個男人也越來越靠譜,他曾遙遙看他們相視而笑,眼睛裏有光,還有彼此。


    隻有彼此,他永遠都是這部愛情電影裏不配有名字的那一位。


    偶爾他也會喝醉,指著不相幹的事情嚎啕落淚,可即便喝醉他的神經也不敢放鬆,他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叫著她的名字痛哭一場,他的愛情和他的人生一樣,隱忍而憋屈!


    後來他想通了,愛到極致了,不是占有,是放手。


    以前他讀泰戈爾,有句話一直在腦海裏縈繞:如果你愛她,就讓你的愛像陽光一樣包圍她,並給她自由。


    他幾乎要被自己感動了,直到何川翻車,詫異之餘,他內心萌生出一點隱秘的竊喜,像小小的火苗,很快就成了燎原之勢,那幾天他總不由地微笑,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也許,他想,也許這是上天給自己的機會。


    可惜他卑微的期許很快被踩碎了,田孜來找他,眼中的堅定和決絕讓他瞬間絕望,現在的她是他拚盡全力也拽不回來的了,罷了罷了,此生大概無緣了。


    他給她指了一條路,反身到自己的戰場廝殺,他突然變得沒有耐性對恃下去了。天長日久,他會被這些勾心鬥角消耗得麵目全非,他失去的不僅僅是從未說出口的愛情,還有那個鮮活的自己。


    他選擇了兩敗俱傷,他不怕坐牢,他隻怕他媽媽的眼淚,還有她的目光,驚愕的,鄙視的目光——小虎,你怎麽變成了這樣?


    他經不住她輕輕地這麽一問。


    可是沒有,她迫不及待地來看他,眼圈紅紅的,裏麵都是對他的憐愛,她懂他轟轟烈烈下麵的憋屈和痛苦,她甚至懂了他壓抑的情感。


    再後來她挺身而出,主動請纓幫他看顧公司時,他的眼眶濕了,情難自禁地抓住她的手。


    她並沒有覺得被冒犯,而是了然地看著他,眼中都是慈悲,因為懂得所以憐憫,所以慈悲。


    他徹底釋然了,他滾燙的,岩漿一般在火山底下翻騰的情感,終不算錯付。


    那一刻他通體舒泰,他這一生,夠本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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