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二十一節黃教授出馬


    這個春天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滑了過去,卻繼續延續媒體上的軒然大波。南嶺市副市長沈備生涉嫌受賄罪和故意殺人罪被拘,所牽連的一係列省市幹部相繼被雙規或刑事拘留。葉北航已經被釋放,暫時還未恢複工作。


    從杜世俊不時的電話中,倪紫菱知道葉西飛已經投案自首。她努力放空的心瞬間絲絲抽痛,他果然回來了,卻沒有見她一麵。


    葉雪瑩不解地看著倪紫菱,她以為倪紫菱會成為葉西飛的辯護律師,她卻拒絕了!杜世俊心中了然,問道:“三哥的辯護人,倪律師是有更合適的人選吧?”


    倪紫菱微笑:“我的老師黃誌強是國內著名的刑法學教授,也是圈內有名的辯護律師,他應該可以為西飛辯護。”


    葉雪瑩隻看向鄒國忠。


    鄒國忠趕緊說:“倪律師說的有道理,黃教授做辯護人當然好,西飛的案子是涉黑案件,我們需要律師的名氣,這樣方便一些。再說,涉嫌綁架南子豪一案,倪律師作證人更合適……隻是聽說黃教授不會輕易接案子,律師費高得離譜不說,案子還要他感興趣才行……”


    葉雪瑩打斷了他:“錢不是問題,隻是他能解決問題嗎?”


    看到葉雪瑩不信任的眼神,倪紫菱還是耐心地解釋:“任何一個案子都會有風險,即便是再有名氣的律師,也不會做百分之百的承諾!”


    她的心裏微覺遺憾:如果做葉西飛的辯護律師,就可以在看守所見到他了,可是,她不敢!她不敢想象自己在法庭上麵對他的樣子,心慌意亂的她根本沒有信心為他辯護,這才是她推辭的原因。


    倪紫菱親自出馬,和杜世俊前往yy市,說服自己的老師黃誌強擔任葉寒的辯護人。黃教授答應接下案子,她才算稍稍鬆了一口氣。


    著名刑法教授為xx省最大的黑社會頭目做辯護人,黃誌強一時被推上媒體的風口浪尖,他和他所在的天一律師所一時名聲大噪。


    第一百二十二節周文博的證詞


    倪紫菱接到電話,跑下樓,一眼看到杜世俊的車,心就緊張起來。不清楚黃教授去看守所會見葉西飛的情況怎麽樣,她正在擔心。


    車上除了司機並沒有別人,杜世俊親自打開車門,讓她上車。一身深藍色的衣褲把他挺拔的身姿襯得更加修長,路人紛紛注目。倪紫菱趕緊上車,車疾駛而去。


    杜世俊略有擔憂的神色:“黃教授今晚的航班要飛回yy,回去前想和你見一麵。他說有些罪名不符合,更重要的是邵佳源極力否認自己的犯罪行為,尤其是對尹文茜的死,他全部都推在三哥身上。”


    “那綁架南子豪的事情呢?他推給西飛更是順理成章了……”倪紫菱微微冷笑。


    “你說的沒錯,黃教授說很是棘手,具體的事情他想單獨和你說……”


    “那你打電話告訴我,我直接趕過去就行,還用得著你親自跑一趟?”


    “我還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杜世俊沉吟著。


    “什麽事情這樣神秘,讓杜總難開口?”倪紫菱笑著。


    手機響,倪紫菱接起時臉色微變,聲音卻依舊熱情:“……好的,我出差回來再約時間……”


    杜世俊感到驚訝:“誰的電話?”


    倪紫菱麵色漸漸蒼白,啞聲道:“公安局詢問周晨被綁架的事情。我想……公安局可能已經詢問了周文博……我本來想先找他談談的,沒想到公安局的動作這麽快!”


    杜世俊也嚇了一跳,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周文博對葉西飛恨意不覺,他如果說出對他不利的證言,後果不堪設想。


    “那,怎麽辦?”


    倪紫菱不答話,想了半天,直接撥了周文博的手機。一秒,兩秒,三秒,四秒……終於,他接起了電話。


    “你在哪裏?”倪紫菱麵不改色。


    “我剛回到公司,你……有什麽事?”


    “公安局是不是詢問你周晨被綁架的事情了?”倪紫菱單刀直入。


    “是啊,這又怎麽了?我這剛從公安局回來啊……”


    “你都跟他們說什麽了?”倪紫菱略一遲疑,“你在公司嗎,我現在要見你!”


    那邊的周文博沉默半天,說:“那我在公司對麵的‘老南嶺’等你吧……”


    倪紫菱收了電話,對杜世俊說:“我先去了解一下文博今天在公安局的具體情況,你盡快趕回酒店見黃教授,我這邊一結束馬上趕過去。”


    “那我送你過去吧。”杜世俊指揮司機先送倪紫菱。


    走進“老南嶺”,周文博已經在等著她了。倪紫菱端起麵前的水一飲而盡,說道:“今天在公安局你都說了些什麽?”


    周文博沒有答話,端起水壺給她的杯子又添滿了水。倪紫菱已經意識到自己過於焦躁,可她無暇顧及。她再次把麵前杯子裏的水一口氣喝幹。太渴了!今天下午她都沒顧得上喝口水。


    周文博若無其事地招呼服務員上菜。倪紫菱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輕輕地說:“我吃不下,我還有很多事……”


    周文博一邊倒水一邊說:“看你這段時間都瘦成什麽樣子了,大哥說幾個月你都沒有去他那裏了,大家都擔心你……”


    聽他這樣說,倪紫菱突然鼻子一酸,惦記自己的還是家裏人。但是她不敢鬆懈,她輕輕地吸了吸鼻子:“今天,你對公安局說了些什麽?我需要了解。今晚我還有重要的事情急著去辦,沒有時間和你吃飯了……”


    周文博嘴角一翹:“不管怎麽忙也要注意身體。我就是想讓你好好吃頓飯,沒別的意思。至於公安局那邊我當然實話實說了……”


    “具體怎麽說的?”倪紫菱有些忐忑不安。


    “孩子就是邵佳源綁架的唄,還能怎麽樣?”


    “那……那你涉及別人了嗎?”


    “你是說葉西飛嗎?”周文博倒是大方地說出來,“我想他當初想要綁架兒子的話,就不會親自把他送回來了。再說,他沒有綁架周晨的理由。雖然我厭惡這個人,但是一碼歸一碼,他救了兒子,我還不至於落井下石。”


    心中輕輕地鬆了口氣,果然還是疾惡如仇的周文博。看著他略有些憔悴的臉,想到這兩年兩個人的陌生,倪紫菱忽然心情複雜。


    收回心神,倪紫菱突然拿起筷子,對著麵前的菜急急忙忙地吃起來,吃得太急,不由得咳嗽起來。


    周文博又倒了一杯水給她:“別急,一會兒吃完飯我送你過去,不會耽誤你的事情的。”


    第一百二十三節老天也會給我一個機會


    倪紫菱趕到酒店的時候,杜世俊和黃教授他們還在吃飯。倒是意外地見到了謝若彬,他仍是一臉英氣,笑著和倪紫菱打招呼。大學專業學企業管理的他現在已經成了杜世俊的左膀右臂。他已經擔任南嶺盛陽置業的副總,成為嚴中健的副手。杜世俊也是越來越老練了,嚴中健行事做人與其父截然不同,但他畢竟是嚴易的兒子。兩個人略談幾句,倪紫菱示意謝若彬去忙自己的事情,她就在會議室等著。


    盛陽集團剛剛入駐南嶺的時候在盈龍大酒店租下整整兩層,雖然後來有了寫字樓,但是仍然保留,主要用於接待公司往來的貴賓客戶。


    沒過多久,杜世俊和法務部長鄒國忠帶了黃教授一行幾個人走進會議室。黃教授這次帶了“天一律師所”的大將何亦文同時出馬,他是倪紫菱高兩屆的校友,也是黃教授的得意門生,現在已經是圈內著名的刑辯律師,也是天一律師所的合夥人。倪紫菱在回南嶺以前曾經和他共事過。大家一一見過,沒有太多寒暄,黃教授示意何亦文介紹今天會見葉寒的情形和他們在公安局了解到的情況。


    聽大家匯報完情況,杜世俊神色冷峻:“葉總涉嫌的罪名這麽多,檢察院能改變起訴罪名嗎?”


    黃誌強不慌不忙地說:“葉寒涉嫌的罪名雖然多,但是辯護的重點是涉嫌組織黑社會性質的犯罪。現在邵佳源一口咬定是葉寒主使,那麽他所犯的罪都認定在了葉寒身上,一旦罪名成立,後果難以想象,因為邵佳源身上有好幾條人命呢!所以,本案的關鍵是案件性質。另外,就是要針對公安局起訴意見書中葉寒涉及的十七起案件一一找當事人核實,取得相關證據,尤其是綁架南子豪、綁架周晨和殺害尹文茜等這些葉寒可能根本沒參與的案子,一定要取得證據。”


    大家又提了幾個問題,何亦文一一作了解答。最終方案是何亦文和倪紫菱親自完成每一件案子的核實工作,鄒國忠全力配合。鄒部長又介紹了王新的情況,原本是有“天一”的律師為他提供辯護,但是他的妻子張靜文不放心,另行聘請了律師。


    會議結束,眾人離開,黃教授和倪紫菱留下來。師徒無須寒暄,黃誌強臉色平靜:“紫菱,你也了解目前的證據情況,當然清楚葉寒的判決結果,要有心理準備,適當的情況可以向杜總透漏一下,免得措手不及。”


    倪紫菱默然,黃誌強也沒有把握能夠保住葉寒的一條命,這個結果不容樂觀,委托人應該知曉,如何來向當事人解釋就是她的問題了。哪怕不顧及葉家複雜的背景,隻為了葉寒,自己這關就過不去。思索片刻說:“那就是,隻有邵佳源能如實認罪,葉寒才有脫離死罪的可能性了。我想一定會有證據的!”


    黃教授點頭:“那樣當然最好。還有,聽說邵佳源的律師可是京城天平律師所的王偉民,那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角色。再說,隻要葉寒是首犯,邵佳源的罪名就會相對減輕,王偉民不會給我們機會的。不過事在人為,後期我們的取證工作一定要細心,每一個細節都不要放過。”


    杜世俊派人送黃誌強去機場,何亦文留了下來,他要和倪紫菱商量後期的工作。


    窗外夜色闌珊,點點燈火讓這座城市依舊繁華。那個讓她一直牽掛的人正麵臨死神的凝視,自己卻束手無策。倪紫菱的心口莫名地疼痛,痛徹心扉。她無法想象沒有他的人生會是什麽樣子。淚,悄悄地滑了下來。


    腳步響起,輕拭眼淚,她沒有回頭。杜世俊悄然站在身邊,他靜靜地看她,眼神深邃,棱角分明,筆挺的定製手工西服穿在挺拔修長的身上。


    “三哥的案子很難翻過來,是不是?”他的聲音帶了一絲嘶啞。


    “案子還沒有審判,結果很難預料。”倪紫菱努力地擠出了一個燦爛又大方的笑容給他。


    “我有權知道案子的結果,這不僅關係到盛陽集團,還關係到……”


    杜世俊突然停住話題。葉西飛回國自首,先找了鄒國忠,意欲把屬於他的公司股份進行分割,其中也有倪紫菱的股份。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不如先行安排好。可就在剛才,鄒國忠極力反對他把此事告訴倪紫菱。他認為公司股票現在剛剛止跌回彈,一旦公司股東發生變化,股票可能繼續下跌。下次看守所會見,他一定說服葉西飛收回決定。所以,他已經無須再告知她。


    倪紫菱望了一眼那張俊逸卻略顯疲憊的臉,又望向窗外沒有星星的夜空,突然一笑:“當了這麽多年的律師,最終卻不能親自為他辯護。不過,能為他找證據,也是老天給了我這個機會……”


    杜世俊帶了一絲苦笑:“你倆,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了!何律師說,三哥在看守所反倒什麽心事都沒了,每天就是安安靜靜地看書,他說老天給不給機會,看命吧!”


    倪紫菱轉過身來,此刻她的心像月亮一樣清朗明晰,嘴角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我不信自己的命會如此不堪。”


    是的,他的命也是自己的命,就在自己說話的瞬間,她已經清晰明了,他的人生已經遍體鱗傷,血光四濺,自己不會再讓他如此孤獨。無論發生什麽結果,她都會站在他的身邊,為他拚盡每一分力氣。


    第一百二十四節替他頂罪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忙碌。每一個案子的細節都可能是案子的關鍵,何亦文和倪紫菱的工作繁重而煩瑣。對倪紫菱來說,除了工作,都是漫長而輾轉不眠的夜。


    隨著案子的深入調查,倪紫菱心驚肉跳,盛陽集團這個商業帝國的龐大出乎她的意料,幾乎涉及了濱海市的每一個行業。尤其是和邵佳源合作的娛樂行業更是占據了濱海的大半邊天。娛樂業本身就容易出事,何況是邵佳源這個心狠手辣的掌權者。她有些疑惑,葉西飛怎麽會和邵佳源合夥涉足娛樂業?


    法務部鄒國忠是葉西飛同校不同專業的校友,已經服務盛陽集團許多年,對於公司和葉西飛一路走來的艱辛也是深知。


    “邵佳源是公安局嚴易的外甥,當年因為犯了錯誤從公安局辭職,而後以地下賭場和ktv起家,又漸漸壟斷了濱海的洗浴行業。此人借助嚴易的勢力,不斷擴大自己的控製範圍和財富。王新和邵佳源自幼相識,一直跟著邵佳源混。後來王新的父母找到葉西飛,想方設法讓他進了盛陽集團。葉西飛礙於親戚的情麵,也想讓他學好,就讓王新負責礦權,還給了他公司股份。當時杜世傑極力反對,他說這樣公司必然會被他牽連,沒想到還真是吃虧在這件事上。”


    “杜世傑,到底是什麽原因出家了呢?”這個問題倪紫菱一直解不開。葉西飛和杜世俊都是輕言而過,極少提及。


    “當年杜世傑可是濱海最有名的企業家,也是媒體追蹤的商業奇才。後來因為有人舉報,盛陽集團有偷稅漏稅行為,杜世傑被判三年有期徒刑……”


    “什麽?他還判過刑?”這太出乎倪紫菱的意料。


    鄒國忠了然一笑:“當年杜世傑的案子就是我辯護的,其實杜總當時並不負責公司這一部分,為了公司利益,他自然承擔了責任。出獄後他就把精力都放在了濱海西部風景區的開發上,後來直接出家了。那可是商界的奇才啊,幾年的時間就讓盛陽公司成為濱海市商業巨頭,可惜歸隱江湖了!”


    “當年公司的負責人是葉西飛,他是替葉西飛頂罪吧?”倪紫菱已經預測出了當年的隱情。


    鄒國忠意味深長地一笑:“確實如此,西飛覺得愧疚,這些年一直親自主抓開發風景區,就是為了完成世傑的願望。邵佳源覬覦礦業,通過王新非要和盛陽合作,西飛一時心軟,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麵。”


    “公司偷稅漏稅的事情是什麽人舉報的?”倪紫菱好奇。


    “邵佳源為了把生意滲透進盛陽集團,他什麽事情都會做出來的。他收買公司財務人員故意做假賬,漏繳稅,事發以後,杜世傑主動承擔了罪名。”


    鄒國忠能把如此機密的事情和盤托出,倪紫菱直接問:“杜世傑替西飛頂罪這事還有誰知道?”


    “公司知道這件事的隻有我和葉雪瑩。”


    “再詳細跟我說說邵佳源這個人吧。”倪紫菱想知道的太多了。


    第一百二十五節這是她留給您的


    車顛簸在崎嶇的山路上。車上的油桶被顛得滾到一邊,倪紫菱急忙去扶。


    何亦文笑道:“我怎麽覺得不是去辦案子,像是去扶貧啊。就是真有需要我們讚助的,也不用這麽大包小包的茶米油鹽啊!”


    倪紫菱把車裏的貨物又一一堆好,笑著說:“還真是去扶貧,看這路就知道了。您這大城市來的律師不適應吧,我們這小地方就得這樣去辦案子。”


    這次的目的地是尹文茜父母的家,倪紫菱總感覺尹文茜的死還有證據沒有發現,於是決定親自走一趟。


    越野車沿著路走到盡頭。大家下車幫著提了東西,又爬了兩道山坡才進了一個村子。按著地址一路打聽,終於找到了尹文茜父母的家。雖然聽黃笑笑說過那個家的貧窮,但還是出乎大家的預料。


    一排四間老舊的青磚房子,石頭砌起來的牆,院子倒是很大,除了一輛破舊的三輪車,就是堆在牆角大量的紙殼、礦泉水瓶之類的,整整齊齊地摞在一起,占了差不多大半個院子。


    迎出來的是個清秀的小夥子,高高的個子,穿戴幹淨整齊,隨後是尹文茜的母親,比起上次倪紫菱見到她時像是更蒼老了些。


    進屋一看,家具雖然破舊,還算打掃得幹淨。看到這麽多人來,老人有些手足無措。倪紫菱一一介紹,解釋這次來是看看老人,順便來核實一下尹文茜的一些情況。


    老人放下心來,讓年輕人趕緊倒水,原來這就是尹文茜的弟弟——尹文濤。尹文茜的母親又讓他過來給倪紫菱跪下行禮,嚇得倪紫菱趕緊拉住。


    “這就是倪律師,如果不是她,你考上了大學也上不起。”


    倪紫菱反而覺得心酸,自己不過是讚助這個孩子的大學費用而已,沒想到他的家是這樣,自己竟忽略了。


    “大叔去哪兒了,怎麽沒看見他?”


    老人皺著眉頭歎了一口氣:“老毛病又犯了,在裏屋呢……”


    倪紫菱起身,隨她走進裏屋。床上躺著生病的尹文茜的父親,老人麵色蒼白,身體消瘦,早已聽見他們的到來。見到倪紫菱,想要起身,卻是一陣長長的咳嗽,臉憋得通紅,枯黃的手伸出來摸索著找紙,尹文濤急忙送上。


    倪紫菱一眼瞥見衛生紙上咳出的血,心裏清楚老人的病情不輕:“大叔這是什麽病?怎麽不送醫院啊?”


    “老毛病了,這次厲害,勸了幾次都不肯去醫院,這不,把濤兒也叫回來了,他還是不去……”老人絮叨著。


    倪紫菱已經了然,蹲下身勸道:“大叔,有病就得治,還是去醫院吧。”


    尹父輕輕地搖頭:“老毛病了,不用去醫院花錢,再歇幾天就好了……”


    “大叔,錢的事情您不用擔心。”倪紫菱回頭對尹文濤說,“趕緊送醫院吧!”


    看到尹文濤站著不動,倪紫菱有些著急:“趕緊的啊!”邊說邊走到外間招呼司機小劉和何亦文幫忙。


    小路坎坷,尹文濤背著父親,何亦文和小劉也輪流幫著背老人。大家小心地翻過山坡,走到車邊。何亦文已經氣喘籲籲:“紫菱,跟著……跟著你辦案子總是驚訝……”


    “能讓何大律師印象深刻的案子不多,這樣不就記住了嗎?”倪紫菱笑著。


    路上,何亦文還是問了尹文茜當時回家前後的情況,看到尹父的情形,倪紫菱暗示先別問太多,他們現在沒有心思。


    沒有去縣城,車直接趕往濱海市,路上倪紫菱聯係了謝若峰,說明情況。大家趕到醫院的時候,謝若峰不僅已經安排妥當,還派了人過來幫忙。倪紫菱請司機送何亦文先回去休息。她自己不放心,要一直等著醫生會診完畢,問清楚病人的情況再說。


    尹文濤聽了醫生的話,一臉愁容地站在走廊上,尹父的病情不容樂觀,大量的費用更是棘手。倪紫菱知道自己的能力也是杯水車薪,看來隻能求助杜世俊了,於是安慰他說:“費用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一切由我來安排。”


    “倪律師。”尹文濤突然叫了一聲。


    倪紫菱回頭,微笑:“還有什麽事?”


    尹文濤略微遲疑:“我有……我有東西給你……”


    尹文濤轉身走回病房,從隨身的背包裏拿出了筆記本電腦。倪紫菱訝然,家庭貧困的他竟用的是名牌電腦。


    尹文濤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解釋道:“這是我姐留下的。當時沒有在意,直到去年我上大學把電腦帶到了學校。無意間發現她留給您的東西,不知道對您是不是有用。”


    第一百二十六節尹文茜的信


    倪紫菱靜等電腦開機,這確實是尹文茜發至她郵箱的一封信,想到那個閉塞的村子,應該是沒有發出去的信。


    倪律師:


    您好!不知道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會在哪裏,或許已經不在人世。有些話一直想對您說,也許以後就沒機會了。


    首先我要對您說聲對不起。雪然並不是葉寒的孩子,是我欺騙了您。雖然我多麽希望是這樣。我覺得自己最好的時光就是和葉寒在一起的時候。那時候,我擁有了一個女孩所想要的一切,鮮花、豪車、羨慕的眼光……他隻要有時間就會帶我去吃飯,可是他卻從沒有帶我回過他的家,更沒有碰過我,哪怕是拉手都沒有,這讓我恐慌,我知道自己不夠優秀,配不上他。可我愛他,隻有把自己交給他,才能讓我放心吧。機會來了,有一次趁他酒醉,我送他回去的時候,他果然緊緊地抱住了我,喊著一個陌生的名字,當然,後來才知道喊得是您的名字。當我想進一步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來了,我不明白是什麽原因,唯一的這一次機會錯過了。後來他對我的態度突然就變了,簡直成了陌生人。哪怕我去找他,他的態度也是冷冷的。直到他對我說“對不起,我們不適合”。


    曾經以為得到的一切突然就沒有了。雖然明明知道和他不可能,可是,是他給了我一線希望,卻又生生地把夢打碎。我傷心極了,常常去喝酒。有一次,我喝醉了酒,被邵佳源的手下帶回了酒店,那個畜生強行占有了我!我傷心絕望,真想一死了之!要不是還有年邁的父母和需要我的弟弟,活著對我已經沒有意義了!更可怕的是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我懷上了邵佳源的孩子!驚恐、擔心、厭惡……我當然不會要邵佳源的孩子,可是,醫生說我一旦流產就很難再有孩子了。我不知道怎麽辦,我離開了盛陽公司,去了南方的一個城市,我希望自己能有一個新的開始。最終我留下了那個孩子,卻讓自己陷入了生活的苦難。一個女人單獨帶著孩子生活的艱難,你想象不到的。孩子剛滿月,我就去工作了,什麽樣的工作我都做過,隻要能給孩子掙出生活費。


    有一次我應聘工作的時候,無意間遇到了謝若峰,才知道盛陽集團已經把房地產生意做到了那座城市。知道了我的處境,謝若峰讓我跟著他回到了濱海,他每月都給我一筆錢,我也可以繼續回到盛陽公司工作。當然這些都是葉寒安排的。


    我慶幸自己還能看到所愛的人,我也知道自己隻是一個擋箭牌而已。因為那時葉寒不堪趙佳慧的騷擾,才會與我故意有這層曖昧關係。正是這層曖昧關係,才讓外人都以為雪然是我和葉寒的孩子。趙佳慧雖然氣憤,可是礙於葉寒,她也不敢對我輕舉妄動。我多麽希望就這樣延續下去,也是我夢寐以求的。可是,您的出現,這一切都變了。


    見到您我才知道,是我長得像您才引起了葉寒的注意。不然,我連接近他的機會都沒有。當時的我不了解你們之間的感情,才會存有一絲希望,希望您能退出。雖然後來知道自己的可笑,可我並沒有傷害您的想法。


    邵佳源又找到了我,以當年的事情威脅我,讓我監視葉寒。我知道他的目的就是想對付葉寒,所以回濱海的時候我就要求調到盛陽大酒店工作。就在酒店工作期間,了解到了邵佳源生意的一些黑幕和一些與權貴交往的事情。接近兩年的時間,邵佳源在盛陽酒店的事情,我都進行了一一記錄,寫在了本子上,也偷偷拍了一些照片。我希望自己能幫到葉寒。幾天前,我聽邵佳源密謀要綁架雪然要挾葉寒,他以為雪然是我和葉寒的孩子。我害怕,才把孩子托付給您。他心狠手辣,如果對雪然下手,我是絕不會告訴他真相的。我不願意孩子知道自己有這樣的父親。


    昨天我回到租住的房子的時候,發現家裏一片狼藉,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我知道是邵佳源派人幹的,他已經懷疑我了。我很擔心,又不知道怎麽辦。他會對葉寒不利的,可是葉寒似乎又很信任他,他們一直在合作。所以希望您能幫我,我現在能信任的就隻有您了。


    連夜寫下這些,是擔心自己沒有機會跟您解釋了。


    ……


    ……


    看完這封給自己的信,一時間,倪紫菱黯然神傷,又是一個癡情的女子,卻換來這樣的結果。默然許久,又想到什麽:“你姐應該還留下了什麽東西吧?”


    “是的,放在老家。我也是看了姐姐的電腦,才知道她可能留下了什麽東西,發現就在她帶回來的箱子裏。我知道那些人手眼通天,交給誰都不保險,我一直想給您,希望您能把殺害姐姐的人繩之以法。”


    想起尹文茜到辦公室找她的情景,不僅倍感惆悵。自己無意闖進她的生活,和她之間也沒有和藍風兒一樣的友情,卻承擔了她的全部托付。現在,麵前的這個年輕人,讓她覺得自己儼然成了他的親人。


    “你放心,以後有事情就來找我。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做你的姐姐。”


    尹文濤的眼裏閃起一絲亮光:“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倪紫菱唇邊露出一道淺淺的笑容,自然地幫他整理好背包。


    “你提供的這些東西非常重要,相信我,我會幫你姐姐實現她的願望,害她的人會受到懲罰的。”


    尹文濤的眼中閃過驚喜和光彩,聽話地站起身:“姐……要我怎麽做,你盡管吩咐就是了!”


    倪紫菱的眼淚卻差點掉下來,但願自己能承擔起他的期望。


    第一百二十七節證據交給警方


    謝若峰親自帶人趕過來安排,倪紫菱方才放心,於是和尹文濤趕回老房子取證據。


    忙了整整一天,已經是深夜,倪紫菱才有時間打開尹文茜留下的證據——除了照片,整整三個記錄本!


    一一翻看,倪紫菱震驚了!雖然隻是流水賬的記錄,但是卻詳細地記錄了邵佳源在盛陽大酒店與各色人等交往的事實,包括做了什麽,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走,偷聽到的一些事也都一一記錄下來。還有部分事實有照片為證。


    想起那年辦案經過濱海,第一次住在盛陽大酒店,當晚劉希森以會見朋友為名,吃過晚飯就匆匆離開,從這記錄來看,當時他是和邵佳源會麵了。想想當時也是他和邵佳源一起“製造”了自己綁架自己的案子,目的是逼迫南子豪讓出礦權……


    天色微白,倪紫菱心事重重地望著投進亮光的窗戶,感慨萬千。想尹文茜從遙遠的南方再次回到濱海市,隱忍在盛陽大酒店,為的是找到邵佳源犯罪的證據,卻最終被害。字裏行間透漏出對葉寒的情意,可是愛的人卻再也沒回頭,想來這份執著的愛是何等悲涼啊!


    當倪紫菱把三個記錄本放在何亦文和鄒國忠麵前的時候,兩個人也是驚詫不已。


    翻閱了記錄本的內容,大家興奮不已。很快,鄒國忠微皺眉頭,沉吟半晌,才說道:“這裏麵記錄的有些人也許是被邵佳源威逼的,或者是礙於情麵參與進來,如果警方一一查證,可真的耗費人力了,不但查不出什麽,案子也會久拖不決……”


    “你的意思是不交給警方?”何亦文有些玩味地問。


    “如果牽扯進更多的人,有些人可能會不得不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而站到邵佳源一邊,我們就被動了,案件會更加複雜。也許會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說到這裏,何亦文和倪紫菱已經明白了。誰都很難預料那張巨大的關係網背後,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


    倪紫菱深思一會兒,說道:“這些流水賬不足以作為證據使用,但是完全可以為警方提供一些幫助。我們無法想象尹文茜為了記錄這些,背後她付出了什麽代價。所以,我認為還是應該交給警方,誰做過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就應該承擔法律後果。真的如您所說,威逼也好,利誘也好,法律會做出公正的裁決。”


    何亦文點頭讚成:“向警方提供完整的證據,才會有法律效力。雖然我們不想樹敵過多,但是我們有了證據卻不交出,不是讓這些人逍遙法外了嗎?”


    看到兩個人的堅持,鄒國忠隻好點頭。但是怎樣才能讓邵佳源肯於認罪,而放過葉寒呢?三人一時沒了主意。


    雖然倪紫菱不願更多的人知曉尹文茜信中的內容,但是如今這種局麵,她也隻好說出了雪然的事情。


    “怎麽,邵佳源還有孩子?”鄒國忠一臉質疑,“據我所知,邵佳源離過兩次婚,都沒有孩子。而且這家夥情人無數,都沒有人為他生過一男半女,怎麽會有一個女兒?恐怕沒人相信。”


    倪紫菱斟酌著把尹文茜信中的內容說出來,有一些她故意隱瞞了,她不想讓葉寒和尹文茜的事情讓太多人知道。


    “所以,我才請兩位一起來商量一下,用什麽辦法,才能讓他相信這孩子是他的?”倪紫菱說道。


    “那就是親子鑒定了。可邵佳源還在看守所裏,這鑒定怎麽做啊!再說,讓他知道自己有孩子又有什麽用呢?”鄒國忠一時沒想明白。


    倪紫菱說出了自己的計劃,兩個人沉默不語。看來也隻能搏一次了,讓心狠手辣的邵佳源知道自己親手殺死了孩子的母親——尹文茜,也許他會良心發現呢。


    可難題是怎樣讓身在看守所的邵佳源做親子鑒定,認可孩子呢?


    倪紫菱思索一會兒說:“兩年前邵佳源為了得到北城鐵礦,設計綁架了南嶺市南麗集團公司總經理吳虎,當時我就在場。這件事吳虎並沒有報警,所以‘起訴意見書’中並沒有邵佳源的這項罪名。我想把證據交給警方,他們會查出當時的真相……”


    “‘敲山震虎’,好辦法!”何亦文心領神會,點頭說道,“邵佳源的律師王偉民,我和他曾經打過交道。他是京城有名的‘拚命三郎’,也是疾惡如仇的人。不過,加重邵佳源的罪名他也不會願意。隻有警方重新發現邵佳源的罪行,而證據又是我們提供的,知曉了其中利害,他才可能和我們坐下來談判。”


    鄒國忠也明白過來,他當然了解北城鐵礦的始末,隻是並不清楚當年吳虎和倪紫菱被綁架一事。倪紫菱於是詳細介紹了當時的情況。


    “接下來,有合適的機會,我們不妨和王偉民談談,再找合適的機會把證據交給警方。現在隻要他配合我們做親子鑒定,把孩子的事情透漏給邵佳源就行了。”


    倪紫菱微微一笑,不愧是十大刑辯律師之一,劍走偏鋒。隻要邵佳源的態度有轉變,案子也許就會有轉機。


    倪紫菱說出了尹文茜的願望,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雪然是邵佳源女兒的事情,希望她安穩成長。於是三人商量了具體報案細節和可能發生的意外情況,各自分頭去做。


    第一百二十八節要做親子鑒定


    再次見到尹文茜的女兒,小雪然更加粉妝玉琢,天真可愛。黃笑笑夫妻因為這個孩子的到來,冰釋前嫌,全心撲在了小雪然身上。倪紫菱也是頗感欣慰,也許如尹文茜所願,不讓這個孩子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安安穩穩地長大成人才是對她最大的安慰。


    當然,不讓邵佳源知道自己曾經有過一個孩子,既是對小雪然的保護,也是對這個她所厭惡的人的懲罰。可是,現在邵佳源把自己的罪行推到葉寒身上,要想保住葉寒,自己不得不違背尹文茜的心願。不過,為了尹文茜所深愛的葉寒,這,對她來說,不能說是違背了她的意願吧。於是在黃笑笑滿臉的幸福中,取了證據,告辭離開。


    再次翻出當年的案子,吳虎並不樂意。對於一個公司總經理來說,被人扣押,逼迫簽合同,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倪紫菱當然清楚,這事得需要南子豪的幫忙。


    倪紫菱已經做好了尋求杜世傑幫助的準備。出乎意料的是南子豪一口答應。當即打電話找來了楊陽,讓他配合倪紫菱,一切按照倪紫菱的要求去做。吳虎也就沒有推辭。


    邵佳源在這次案件中罪名頗多,公安局的偵查人員也是每天日夜不眠地加班工作。案件剛剛到檢察院,卻有人報案,說邵佳源尚有犯罪行為未查清,並提供了證據。檢察院不得不退回公安局補充偵查,這引起了許多人的恐慌。原本把罪行都拋給邵佳源,也就了事了,沒想到再次調查,一些小道消息一時沸沸揚揚。說邵佳源的罪行遠不止此,警方可能掌握了他更多的犯罪證據。而證據的來源無人能夠打聽到——警方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邵佳源的妻子花重金從京城聘請的律師王偉民,也不是普通的人物,原本穩如泰山,不予理睬謠言,配合案件調查就是,但是一些人卻坐不住了,因為北城礦權案的背後涉及了太多人物。


    一些人通過各種關係找到了王偉民,希望通過他讓邵佳源閉緊了嘴巴,不要多說話。王偉民深知利害,在看守所見到邵佳源的時候,還沒開口,邵佳源竟主動要求做親子鑒定。


    自己還有孩子的消息讓邵佳源從絕不相信到半信半疑,幾天以後,他等王偉民會見的時候,詢問了親子鑒定的相關法律問題。王偉民原本被各方壓力壓得已經不堪忍受,他當然不想案子再節外生枝,然而邵佳源堅決要知道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他知道自己早晚是一死,有沒有孩子卻是自己唯一牽掛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九節日記傷了她


    和白素雅麵對麵吃飯,對倪紫菱來說還是第一次。讓沈備生繩之以法是她的目的,但是傷害到白素雅卻讓她心有愧疚。當她知道有那本日記的時候,莫名就擔心。白素雅既然能知道沈備生有那麽隱蔽的房子,說明他們之間可能也會有什麽瓜葛。沒想到沈備生的日記中竟然真的記載了關於白素雅的事……雖然不是情人,但是她為這位副市長提供了個人的法律幫助已經足夠讓她聲名狼藉。白素雅配合公安機關的詢問,也成了“被公安局抓起來”。因為法律圈子就那麽大,一點小事就會被無限地放大,何況是名震法律圈的美女律師呢,自然成了不知情的人們茶餘飯後最願意議論的話題。


    倪紫菱讓服務員拿酒,白素雅笑道:“你不是不喝酒嗎?”


    倪紫菱給兩個人的酒杯倒滿了酒,說:“我確實不善喝酒,但是今天這酒我要喝,不喝酒不足以表達我的謝意、我的歉意!”


    看到倪紫菱一飲而盡,白素雅卻沒動麵前的酒,她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你謝我做什麽?你又沒欠我什麽!”


    倪紫菱又倒了滿滿一杯:“一切盡在不言中,我喝酒就行了!”


    “你喝醉了我可擔不起責任。”白素雅忙笑道,“再說,我今天是找你有事,又不是為了看你喝酒!”


    “什麽事?”倪紫菱趕緊恭聽。


    “我打算去北京執業,要把南嶺的房子賣掉。”白素雅說。


    “啊?你不回來了?”倪紫菱脫口問道。


    白素雅苦笑:“我還能回得來嗎?”


    “對不起,是因為我……”


    “與你沒有關係。”白素雅輕輕揮手,“提供證據原本就是我早該做的事情,不為幫你,我遲早也會這樣做的,律師的職業操守所在。所以你不必在意。”


    倪紫菱默然,女人有了能力,往往就會被冠上“以色謀案”的帽子,自己也曾誤解她。可那些沒有職業操守的律師卻一邊大把地掙著錢一邊標榜著自己的正義。這些圈內的秘密,對於圈裏人來說各自心知肚明。


    倪紫菱深呼吸了一口氣,穩定自己的情緒,笑著說:“我在北京也有同學,可以介紹你去他們的律師所執業……”


    白素雅微笑:“謝謝你,我已經聯係好了。其實我早就想去北京了,這正好是一個機會。我想先去美國待一段時間,陪一陪女兒。”


    “女兒?”倪紫菱從來不知道這些,“你女兒該上中學了吧?”


    “都快上大學了!”白素雅輕笑,然後微微歎了一口氣,“這孩子從小心大,願意往外走。中學沒畢業就去了美國讀書,這兩年我們都是電話聯係。所以,我想去看看她,也讓自己休息一下,這麽多年了,覺得累了……”


    倪紫菱深有感觸地點頭:“我們這一行,走進來才知道有多累,尤其是心累!”


    白素雅把一串鑰匙放在桌上,繼續說:“這是幾處房子的鑰匙,相關信息我會發到你手機上。雖然已經委托了房屋中介,但是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要在國外,還是要請你幫忙照應。知道你這段時間很忙,本不想麻煩你。可是現在我這樣,人人對我唯恐避之不及,隻好麻煩你了!”


    倪紫菱忙點頭答應,心裏卻不禁淒涼,她能理解白素雅的心情。


    第一百三十節她要去美國


    白素雅不讓倪紫菱喝酒,自己倒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起來,倪紫菱隻好以茶相陪。沒想到她的酒量是如此之大,幾瓶啤酒下去麵不改色,毫無醉意,又開始喝紅酒。倪紫菱理解她一醉方休的心情,一直看著她把自己喝得有些東倒西歪。想起她明天還要趕飛機,於是堅決要求住手。飯後,倪紫菱打車把她送回家。


    到了樓下,白素雅笑笑:“我樓上還有一些專業書,送你了!”


    倪紫菱扶她上樓,看到偌大的客廳裏已經空空如也,門口的桌子上放著一個紙箱,裏麵裝滿了書。她隨手拿起幾本,《審判工作研究》《論民法的精神》……


    倪紫菱問:“送我的是這些書嗎?”


    “上次去省城的法律書店買的,你不看就送你哥吧,他可能用得著。”


    倪紫菱毫不客氣:“這本來就是送他的吧?”


    “是啊!現在不方便給他,就送你了,反正你也用得上。”白素雅也是直截了當。


    倪紫菱幫她倒了水,一直看著她在臥室睡下才離開。


    在路上,她撥通了倪紅兵的手機;“哥,你在家嗎?”


    “我在辦公室呢。”


    “好,你等我,我給你送些書去,別人送的。”


    告訴出租車司機把車開到法院,傳達室的人認出是倪紫菱,開門放行。


    偌大的辦公樓裏星星點點的燈光,那是加班的法官在趕工作。推開倪紅兵的辦公室,他正在電腦前忙碌。


    倪紫菱把書放下,看了眼電腦:“聽說你正在寫專著,果然是啊!”


    “你聽誰說的?”倪紅兵把水放在她麵前,繼續坐回了電腦前,“你自己的事情忙得怎麽樣了?”


    “快開庭了,我可能這段時間都不能回南嶺。”倪紫菱當然清楚他問的是哪件事,“等我忙完就回家看你們。”


    父母去世以後,倪紫菱突然覺得頭頂上空蕩蕩的,也沒有了奮鬥的那股精神。記得有人說過,有時候,一個人的重要性是由他人來決定的。


    倪紅兵看了她一眼:“周晨都要在上海讀小學了,你知道嗎?”


    “上次文博跟我提起過,我現在顧不上,暫時在上海上學也好。”


    現在是多事之秋,上次綁架周晨的事情讓倪紫菱心有餘悸,遠離自己,能保證他的安全。


    “那周文博考上博士的事情呢?”


    倪紫菱愕然了,她還真不知道。


    看到她的沉默,倪紅兵繼續說:“他已經考進了他的母校去讀博士,秋天就入學了。還有,文博已經把南嶺的公司關了。”


    倪紫菱的心微微震動,收回心神,站起身,不論現在有什麽事情,她都不能鬆懈。自己竭盡全力,隻為身在看守所的葉西飛能活著。家,突然讓她遙不可及。


    “別太累著自己!”倪紅兵說了一句。


    走到門口的倪紫菱轉身,淡淡地說:“白律師明天的飛機去北京,然後轉飛美國。”


    第一百三十一節法庭上的見麵


    這宗影響巨大的黑社會集團案終於要開庭了。因為要公開審判,審判過程全程直播,這對濱海市中級人民法院也是首次,所以各大媒體紛紛登場,按要求在中院最大的刑事審判庭占據有利地勢。


    天公並不作美,開庭當天下起了雨。


    倪紫菱一直猶豫,她猶豫自己是否應該出現在法庭上。她當然渴望見到葉西飛,但是心裏卻又怕見到他,縱然她可以不顧媒體的曝光。


    杜世俊清楚她的處境,派車來接她前往法庭,她也就心安理得了。既然那麽想見他,為什麽放過這次機會呢?


    市檢察院的副檢察長洪林帶了兩位助手擔任公訴人。洪林是國內頂尖法學院的高才生,業務精熟,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濱海市的副檢察長。聽說為官以後仍然沒有放棄他的專業,這次自然由他親自出庭。辯護席上則坐滿了各位被告的律師,整整坐了兩大排。黃誌強和何亦飛坐在了最前麵。


    旁聽席上座無虛席,倪紫菱特意坐到了後麵。當她看到被法警押解走進法庭的葉西飛,還是抑製不住身體的顫抖。


    他——比原先更瘦了些!臉色有些蒼白,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波瀾。他坐下以後,環視聽審席,仍是一臉平靜。


    邵佳源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他被押進法庭的時候,旁聽席上竟然齊刷刷站起來一撥人行注目禮。主審法官急忙敲法槌,又大聲嗬斥,那幫人才紛紛落座。


    開庭了,倪紫菱卻發現了葉西飛的漫不經心,他不時地用眼光掃過密密麻麻的旁聽席人群,她知道,他在找她!這正是自己擔心的。想到當時拒絕做他的辯護人真是正確的決定!


    倪紫菱似乎不經意間站了起來,撿了滑落到地上的披肩,然後再坐了下去。葉西飛的眼光已經盯住了她!是的,朝思暮想的人再次相見,卻是在這樣的境況下。


    黃誌強感到頭疼了!他的當事人——葉寒完全不在狀態!葉寒不時地看向旁聽席上的倪紫菱,有時需要提醒他,他才醒悟過來,回答法庭提出的問題也是根本不走心。


    很快倪紫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她著急地望向他,希望他能認真庭審,可是他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似乎隻是在應付一個並不重要的會議,他的心、他的目光隻在意倪紫菱坐的方向。


    能在法庭見到那個一身藍色裙裝的女子,葉西飛驀然忘記了自己的處境。想起有人說過,一轉身就是一輩子,他曾經那樣輕易地轉身,把她丟失了十年。現在自己的處境已經不同往日,也許這一次的轉身,那個魂牽夢縈的人再不能相見!然而他看見倪紫菱站起身,向站在身邊的法警說了什麽,就離開了法庭。他在心裏輕輕地歎了口氣,他清楚自己的失態,他隻是想讓她的影子更深地留下來!


    第一百三十二節孩子拜托您了


    倪紫菱走後,葉西飛的注意力總算回到庭審。黃誌強放心地舒了一口氣,後麵開庭還算順利。


    倪紫菱並沒有離開法庭,她站在法庭外麵,望向連綿的秋雨,思緒紛飛。直到人群開始從法庭退出,她才發現今天的庭審已經結束。按規定,押解的被告應該要回看守所了,她想見他一麵!


    倪紫菱急忙走到法院停放押解犯罪嫌疑人車輛的地方,發現葉家眾人正尾隨押解的葉西飛走出來。


    葉西飛一邊走向警車,邊走邊和身邊的人點頭說話。葉家的人和公司的幾個人緊圍著他,看來警方是有意給了他們一點時間。隔著長長的路,自己沒有接近他的機會。倪紫菱隻好停了下來,遠遠地望著,終究自己離他很遠。


    突然,葉西飛抬起了頭,望向了這邊,眼光落在她的身上,隨即,一個燦爛的笑容綻放開來,倪紫菱就愣在了原地。


    那笑容溫柔而陽光,就像多日陰冷的天氣裏突然射出了陽光,讓人充滿希望,感到了溫暖。倪紫菱忽然就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溫潤陽光的年輕人。


    葉西飛對她笑著,點了點頭,似乎讓她放心,然後在警察的督促下,上了警車,車呼嘯而去。


    倪紫菱一直愣在原地,心神俱失。突然,身後有人喊她:“倪律師!”


    竟然是邵佳源的律師王偉民!王律師說邵佳源想見她一麵!


    倪紫菱思忖片刻,突然有些緊張。自從親子鑒定做過以後,邵佳源知道雪然是自己親生的女兒,終究良心發現,承認自己殺害尹文茜的事實。並且在公安局補充偵查的時候認可了是自己指揮的一場場案件的發生,而這些都與葉寒無關。可現在,邵佳源要見自己,他會不會要回孩子?如果他提出這樣的要求,自己當然不會答應。可如果不答應,他會不會在法庭上翻供呢?


    看著倪紫菱遲疑,王偉民趕緊解釋:“邵佳源要求見您,按規定我們已經向法庭申請過了,法庭同意在羈押室會見,隻讓我們來問您的意思……”


    倪紫菱快步跟著王偉民來到羈押室。偌大的房間裏隻有邵佳源和兩名荷槍實彈的警察。邵佳源原本就是光頭,現在顯得更亮了,臉色有些白,倒是顯得少了幾分原來的戾氣。


    倪紫菱沒有開口。邵佳源先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警察按了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邵佳源也就不動聲色地又坐了下去。當年赫赫揚揚一手遮天說一不二的邵佳源今天是這個樣子,可能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吧。


    “我就想問問,那孩子……”


    果然是這件事,倪紫菱的心揪起來,遲疑瞬間,說道:“孩子很好,她媽媽希望她能安穩度過一生……”


    “那就好!”邵佳源點頭,“我隻想從倪律師的嘴裏知道她好就放心了,沒有別的意思……”


    倪紫菱的心悄然放下,卻也明白了邵佳源的意思。她打開手機,翻好頁麵,把手機放到了他的麵前。


    那是雪然的一張照片!雪白的肌膚,彎彎的眉毛,俊俏可愛的臉龐,微笑著依偎在倪紫菱的身邊。


    邵佳源緊盯著照片,眼裏放出異樣的光彩,嘴角一揚,有了微微的笑意。倪紫菱不禁惻然,哪怕如邵佳源這樣的人,看到自己的孩子,也會顯露出父愛。如果當年他早知道了雪然是他的孩子,應該不會對尹文茜痛下殺手吧。這一點上,尹文茜的選擇是對還是錯呢?


    警察走上來,示意時間到了。邵佳源收回目光,對著倪紫菱突然鞠躬:“孩子拜托您了!”然後就被警察押著走出了羈押室。


    倪紫菱發愣了半天,直到王偉民叫她。


    下午的庭審,因為沒有倪紫菱在場,葉西飛也就沒有了漫不經心。


    庭審一直進行了五天。後麵的庭審倪紫菱沒有出現在法庭上。因為涉及隱私,從第二天開始法庭拒絕直播。倪紫菱每天都等庭審結束,和黃誌強、何亦文商量案情,做出第二天的出庭方案才會安心。


    讓人放心的是,邵佳源在整個庭審中,承認了自己所犯的罪行。尤其是他曾經陷害是葉寒授意的罪行,自己一一承認,這應該會讓葉寒的罪名減輕的。後麵的,就是黃誌強和何亦文在據法力爭了。


    第一百三十三節我不想上訴


    一個月後。倪紫菱接到何亦文的電話。判決結果出來了,葉寒因為參與黑社會組織罪和行賄罪,被判處七年有期徒刑。


    倪紫菱的心突然就像放空了一樣的狂喜。最終法庭還是接受了辯護人的意見,沒有認定葉西飛有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的犯罪,隻是參與了而已。而行賄罪,正是葉西飛投鼠忌器的原因。貪汙受賄和行賄,原本就是互利共生的。他揭發了趙冠英趙冠雄兄弟和沈備生的貪汙受賄行為,而他自己也因為行賄而受到法律的懲罰。而今與他,這已經是大家設想的最好的結果了。而邵佳源,犯有故意殺人、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尋釁滋事、故意傷害、開設賭場等罪行被判處死刑。


    放下電話,倪紫菱走到陽台上,她真想跑到街上狂奔一場,但是她選擇了自己默默地承受悲喜。


    深夜的空氣仍有幾分寒意,環抱著雙手,坐在高層的窗邊。璀璨的霓虹燈變換著這座城市的繁華,天空的一彎新月卻是分外明亮。突然,眼淚毫無防備地掉了下來。在這狂喜的時刻,眼淚不停地流淌著。為什麽,自己的心竟還會如此悲傷?


    第二天,葉雪瑩的桌子上多了這份判決書。雖然她也是昨晚就接到了何亦文的電話,直到今天看到判決書,她依然像做夢一樣。當然,她沒有時間沉浸在夢裏了。張靜文一臉怒意地闖進了她的辦公室。


    “憑什麽?王新隻是跟著葉寒的,都是聽他的指揮,憑什麽他才判了七年,王新卻判了死緩,這不公平!嫂子,你來評評理……”


    葉雪瑩平靜地看著她,緩緩說道:“這是法院的判決,不是哪個人自己說了算。再說王新也是我弟弟,我能不管嗎?可我能管得了嗎?他非要和邵佳源合作,誰能說服他?要不是他一直跟著邵佳源,我們盛陽怎麽會惹上這麽些事,難道你不清楚嗎?”


    “可是,王新也是為了公司啊!邵佳源在濱海的勢力那麽大,和他合作,這些年也為公司賺了不少錢啊,現在出事了,把他推出去,也太不地道了……”


    葉雪瑩壓住怒意,打斷喋喋不休的張靜文:“要不是有人在背後慫恿他,王新也到不了今天的地步。爸媽為此和他吵了多少次,不讓他和邵佳源來往,氣得病了多少次,你難道不知道?”


    葉雪瑩痛恨的就是張靜文的家族——是他們在背後慫恿著王新,這讓她早就非常不滿。


    王新和邵佳源是同學,兩個人關係不錯。他中學畢業後進了工廠,幹了沒兩年就辭職跟著邵佳源做生意。不但把二老辛辛苦苦積攢的錢虧進去,還經常惹禍上身,這讓公婆非常擔心。他們是老實本分的機關工作人員,說到小兒子,總是不能向大兒子王繼一樣在人前誇耀。後來王家二老找到葉西飛,才讓他進入盛陽公司。


    原本是想讓王新在公司老老實實的有安身之處,讓他從事務部開始學習,可他軟磨硬泡,非要負責公司礦權。葉西飛於是給他派了助手,讓他全權負責盛陽下屬的礦權公司。沒想到他還是和邵佳源打得火熱,最終讓虎視眈眈的邵佳源把魔爪伸進了盛陽集團。尤其是張靜文的父母,最早是靠開牌桌起家的,和邵佳源一丘之貉,可王新就是喜歡這樣的女孩子,硬是不顧家人的反對,把她娶進了門。


    “再說,當年葉寒把礦權這塊業務交給他打理,可他做了什麽?別的先不說,就是北城礦權那件案子,邵佳源的所作所為,他能一點也不知道?”葉雪瑩索性把自己的憤怒發出來。


    張靜文一時理屈詞窮,半天才嘟噥道:“不管怎樣,反正我要上訴!王新不應該判死緩。”


    張靜文委托了律師前往看守所會見王新,王新堅決地搖頭:“算了,我不想上訴!”


    律師將話轉給張靜文,她當著律師的麵就哭起來:“他肯定是被人逼的,我就要上訴!他撇下我們娘倆,我們可怎麽辦啊……”


    律師安慰他:“沒有當事人的授意,我們沒法上訴。王新也托我告訴您:他在盛陽的股份是當年進公司時葉寒給的,他想還給他,已經委托我們辦理相關的手續。”


    張靜文更是不停地哭泣,不停地罵著王新。


    倒是律師提醒她:“要想不歸還股份,您還是趕緊想想辦法吧。”


    第一百三十四節離婚協議書


    前一段時間倪紫菱為了案子疲於奔命,現在一下子鬆懈下來非常不適應。每天夜裏總是夜不能寐,即使偶爾睡著也很快被驚醒。她知道自己確實需要休息了。


    把手頭上的工作安排好,倪紫菱前往上海,她都幾個月沒有見到兒子了。


    周文博已經回到母校讀博,每天忙個不停。當年畢業時,導師原本就想讓他繼續學業,可是他為了那所謂的下海掙錢,卻是人近不惑才又回到學校。


    周晨上學了,他的學校離周文博的大學很近,但是由於周文博常常外出做項目,顧不上孩子。好在還有周母,時過境遷,她的身體已日漸康複,周文麗的孩子已經上中學住校了,她閑極無聊,正好來了周晨,她更是如獲至寶。


    倪紫菱的到來讓大家都非常高興。陪伴孩子成了她最重要的工作,每天接送孩子上學,陪著周母買菜做飯,忙得不亦樂乎。周母離得遠,並不了解他們夫妻間的事情,看到兒媳回到上海,覺得終於全家團聚了。


    周文博忙到周末才回家,全家吃過飯,他找了借口要回學校,邀請倪紫菱出門。


    街上霓虹燈閃爍,夜幕下的不夜城仍然是繁華的景象。周文博帶倪紫菱走進附近的一間不大的咖啡廳,人並不多,倒是很安靜。


    周文博要了飲料,兩個人對坐,氣氛一時尷尬。


    “有點事想和你說,在家裏不太方便。”周文博笑笑,打破了尷尬。他從包裏拿出了幾張紙,遞給她。


    倪紫菱接過一看,瞬間愣住:“離婚協議書?”


    周文博端起飲料,喝了一口,平複自己的心情,才說道:“這件事情早該了結了,我應該早把你放走……”


    倪紫菱一時無言,隻是抬頭看著他。


    周文博一臉坦然的神情:“我隻顧自己的感受,忽略了你這麽久。現在我明白了,強求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會傷害自己愛的人,不如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倪紫菱心情複雜,好像自己失去了重要的東西。他同意離婚了,自己卻沒有絲毫高興。淚,就那麽無聲地流下來。她不知道是為什麽哭,隻是覺得委屈。


    周文博急忙拿了紙巾遞給她,笑道:“你再哭,我可要改主意了,我可不想讓你哭……”


    倪紫菱抑製不住眼淚,哭出了聲。


    店裏有幾桌客人,紛紛注目。周文博趕緊起身,解釋道:“不好意思,媳婦受了點委屈……”


    有人說道:“男人嘛,自己受委屈也不能虧待了媳婦……”


    “就是嘛,好好哄哄就行啦……”


    周文博趕緊點頭,躬身表示感謝。


    倪紫菱停止哭泣,她也從沒有在公共場合這樣。擦幹眼淚,她恢複了理智:“這件事情怎麽向媽交代?”


    周文博說:“你一直都是她的驕傲,我們離婚對她打擊太大,所以暫時我不想讓她知道,盡量瞞著她,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吧,希望你能理解。”


    倪紫菱點頭:“我想把周晨帶回去,你現在自己都忙不過來,也不能好好照顧他。再說,媽年齡大了,怎麽能讓她再操心呢!”


    周文博沉默一會兒,才說:“你也看到了,現在周晨是媽的依靠,我擔心孩子突然離開,她會受不了……”


    倪紫菱想了想,說道:“也好,但是周晨和媽媽住在租來的房子裏,也不是長久之計。”


    “從公司退出來的股份,我現在又投資了。我打算加入師兄的公司,這幾年我要讀博,光靠國家那點補助是不行的,也想賺點錢養家……還有,南嶺的房子留給你,你不要租房子了,回去住吧……”


    倪紫菱想了想,說:“那就把給父母的那套房子賣掉,我這幾年也攢了一些錢,加起來在上海買個不太大的房子也夠了,不能再讓媽和孩子住在出租房裏,也沒有家的感覺……”


    周文博擺手:“不行,這兩年你太累了,也應該給自己留點錢。等公司運轉起來,隻要賺了錢,我會考慮買房的。”


    “那就算是我給媽和孩子買的吧,也沒打算給你啊……”


    周文博苦笑:“過去你曾經說過,我是你的親人,我還覺得不甘心。這些時間,你為了救葉西飛連性命都不顧,我才明白,愛人和親人是不同的……不過,我還會等你回到這個家,所以南嶺我們的房子希望你不要賣掉,兒子回去也還有個地方……”


    淚又開始在她的眼底積蓄,家,離婚協議書能決定一個家的存在嗎?


    第一百三十五節塵埃落定


    邵佳源並沒有上訴,雖然有幾個被告上訴,但維持原判的判決也很快下來了。倪紫菱滿心歡喜,意味著葉西飛就會到監獄服刑,她終於可以見到他了。


    xx省政協原副主席趙冠英受賄案,濱海市副市長趙冠雄受賄案,濱海市政法委書記嚴易貪汙受賄、巨額財產來曆不明案,南嶺市副市長沈備生故意殺人、貪汙受賄案等案件都陸續開庭。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再次在媒體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熱潮。


    倪紫菱和藍眉前往城西市中級人民法院參加庭審。按照法律規定,這些案子並沒有在南嶺市或濱海市的法院審理,而是由最高法院指定了城西市法院審理。藍眉作為被害人家屬自然在參加庭審人員之列。


    南嶺市麗都湖的土地當時是南嶺市政府以鹽堿地的性質征收,轉為國有並對外發包,出讓金上自然是可以有很大的優惠政策。這一係列違法行為的始作俑者沈備生自然是想將土地交給藍風兒去開發。葉寒也想得到土地,他知道這種違法的事情葉北航絕不會幫他的忙,於是轉求主管此事的市長沈備生。沈備生當年和葉北航共事時有過矛盾,看著葉北航一路升遷,心裏不平,一直想抓住機會陷害葉北航。原本就對葉北航耿耿於懷的沈備生得知葉寒是葉北航的弟弟,當然欣然答應,既可以拖葉北航下水,又可以從中謀利。藍風兒得知沈備生把土地給了葉西飛,非常氣憤,意欲揭發沈備生的違法行為。沈備生怕她說出真相才痛下殺手。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一切皆因利益而起。開庭結束,真相大白。藍眉痛哭不已,倪紫菱和王建波隻好安慰她。沈備生被判處死刑,張學亮因受賄罪被判處十五年有期徒刑。這也算罪有應得了吧。趙氏兄弟和嚴易也分別被判處刑罰。當然這是後話了。


    回到南嶺不久,倪紫菱就接到了邵佳源已經執行死刑的通知。沒有聽說邵佳源留下有關小雪然的話。倪紫菱一時感慨,希望那個命運坎坷的孩子能安然長大,也讓她的親生母親於九泉含笑。


    倪紫菱再次去看望尹文茜的父母,尹父病情見好已經出院,尹文濤也正好放假回到家。知道殺害女兒的凶手已經伏法,二老喜極而泣。全家人對倪紫菱感激涕零,反倒讓她心有不安。隨後,她和尹文濤一起到濱海為尹文茜上墳。尹文茜作為沒有出嫁的女子,不能葬在尹家的墳地裏。當時還是謝若峰出麵,由盛陽集團出資在濱海的郊區公墓買了一塊墓地,安葬了她。


    煙花刹那,流年已轉,空負了多少年華。物換星移,轉頭成空,人生意義何處?站在墓前,倪紫菱感慨萬分,每一個人來世間走上一遭,完成自己愛恨情仇的使命後回歸自然,隻有活著的人憑記憶才能想起這個美麗的女子曾經活在世間。


    兩個人祭奠完畢,一起下山,倪紫菱問:“你很快就可以實習了,大學畢業你會回濱海嗎?”


    尹文濤搖頭:“暫時不想回,我想出去闖一闖,這一直是我的夢想。我是男孩子,應該給父母一個幸福的晚年。我想我能做到!”


    倪紫菱欣慰,笑道:“你有任何困難都記得找我。”


    第一百三十六節我不想見她


    春節快到了,又是一年匆匆過。這個春節,見到葉西飛才是倪紫菱的心願。


    葉西飛在濱海最北部的農場監獄服刑。那裏原來是鹽堿灘,寸草不生,去往農場要翻過北部的山區,才會漸漸進入鹽堿灘。雖然是年底最忙的時候,杜世俊還是抽空陪倪紫菱前往監獄會見。因為要過年的緣故,這次來監獄探望的人很多。


    輪到他們辦手續的時候,工作人員查看了倪紫菱的身份,說:“你……不可以見犯人。”


    “為什麽?”


    一身警服的女子一邊忙碌著檢查包裹裏的東西,一邊回答:“這個嘛……犯人拒絕見你。”


    倪紫菱愕然了:“不……不見,會不會弄錯了?”


    女警並沒有回答,隻問杜世俊:“你還進不進?”


    杜世俊也麵帶疑惑,他安慰倪紫菱:“可能是出了什麽問題,我先進去問問,你稍等……”


    看到等待會見的長長的家屬隊伍,倪紫菱隻好點頭。


    大廳裏的人越來越少,直到剩下她一個人。倪紫菱一時不知所措。除非是葉西飛提出拒絕見自己,否則監獄方麵一般是很少拒絕家屬會見的,但願隻是手續上出了問題。


    自從上次在庭審時遙遙望見葉西飛,她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悲傷、喜悅、緊張、激動……五味雜陳,難以辨別。想到這麽久以來他孤身作戰時,自己沒有陪在他的身邊,給不了他任何幫助。如今塵埃落定,交戰的雙方各自血光四濺、遍體鱗傷。經曆了人生中刀光劍影的他,現在會是怎樣的心情。也許,也許他暫時想靜一靜。因為,開庭那天,她分明看到了葉西飛明朗的笑,她了解他。


    會見室裏,杜世俊見到了更加清瘦的葉西飛。盛陽公司的股價已經在葉西飛投案自首之後止跌,而在判決公布當日開始連續漲停,這也讓杜世俊這總經理的位置相對穩固。雖然身在監獄,葉西飛仍然是盛陽集團最大的股東。在外界媒體紛紛猜測盛陽易主之時,杜世俊總會來到監獄會見他。


    匯報完畢,杜世俊笑道:“紫菱就在外麵等著,你要見一見嗎?”


    葉西飛麵無表情,直接搖頭:“我不想見她……”


    “已經推了她幾次,這次實在推脫不過,我就帶她來了。再說……你不也想見她嗎?”


    葉西飛沉默不語。


    杜世俊繼續說:“我認為,你的病也應該讓她知道……”


    葉西飛堅決地搖頭,半天才緩緩地說:“你……好好照顧她,以後別再帶她來了。”


    杜世俊無奈地點頭:“這樣對她不公平,瞞著她也不合適……”


    “別告訴她,我不想讓她過於傷心。”葉西飛直接打斷了他。


    杜世俊隻好說:“好吧,那你好好保重,我會讓人盡快為你辦理保外就醫手續的。等病好了,你再見她也好……”


    葉西飛突然又微微一笑:“沒你想的那麽差。在這裏也好,業餘時間我能靜下來看看書。這些年來,我還從來沒有這麽靜下來過……”


    杜世俊不好再說什麽,又略談了幾句,揮手告別。看到走進那道厚重的門的葉西飛,想到在門外等待的倪紫菱,他的心裏酸楚難言。這對苦命的人經曆了驚濤駭浪,走過了風風雨雨,卻是現在這種結局。


    門外。倪紫菱站在寒冷的風中,看到陸陸續續結束會見的家屬們散去。無需解釋,在圍牆裏的那個人拒絕見她。她裹緊了身上的大衣,仍然覺得冷。直到杜世俊站在了她的麵前,她才終止了紛雜的思緒。


    杜世俊看到已經凍僵的倪紫菱,不禁嗔道:“這麽冷的天,你為什麽不在大廳等,或者到車上也好。”一邊說著,一邊拽了她就走。


    倪紫菱跌跌撞撞跟著他回到車上。杜世俊趕緊讓司機把車裏的暖風開到最大,又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圍在她的腿上。倪紫菱一時無言,她的心情低落到極點。車窗外的荒涼一如她的心,大片大片的土地因為缺水展開裂紋,曲曲折折得讓人驚心,偶爾看到幹枯低矮的草叢在風中搖晃。


    回城的路上,杜世俊問她什麽,她也沒有聽到,酸酸的感覺順著喉嚨竄上,讓她說不出話來。


    車快進濱海市的時候,她突然說道:“阿俊,如海師父在雲穀寺嗎?”


    “應該在吧,我已經有段時間沒去了。前段時間他雲遊去了,現在大概回來了……”杜世俊莫名其妙。


    “送我去雲穀寺吧,我想去……”


    杜世俊思索片刻,點點頭:“好,我和你一起去!”


    他隨即打電話改變工作行程,指揮司機開往雲穀寺。


    第一百三十七節留在雲穀寺過年


    雲穀寺裏雖然清冷,但因為臨近春節,前來或參觀或進香或有各種需求的人絡繹不絕,倒顯得更熱鬧了些。


    如海師父並不在寺裏,如光師父熱情地接待他們。他是如海的師兄,看來和杜世俊也相熟,一邊解釋一邊邀請他們去房寮喝茶。


    倪紫菱微笑拒絕,她隻想去大殿。大殿裏的法會已經結束,隻有零星的幾個香客。倪紫菱跪在佛像前,在香氣繚繞的大殿裏,突然就想起了倉央嘉措的詩:


    那一天,我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誦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轉經筒,不為超度,隻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隻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生,隻為途中與你相見……


    眼淚如決堤的洪水,再也控製不住。放肆的淚水流過麵龐,她不知道為什麽要哭,隻是眼淚控製不住。難道,自己和他也曾是某一世結緣的人嗎?今世相逢,隻為修行的途中相見一場嗎?手邊多了一包紙,她並不抬頭,隻管拿了擦去淚水。


    杜世俊匆匆踏進大殿,就聽見了倪紫菱啜泣的聲音,急忙走過去,坐在旁邊蒲團上打坐的一位女子用手勢攔住了他。他猛然醒悟,讓她痛痛快快發泄一回也好。環視大殿,除了哭泣的倪紫菱,隻有這位女子,於是輕輕地退出大殿。


    站在殿前的走廊內,望向遠處灰蒙蒙的天空,心裏想的卻是大殿內正在哭泣的倪紫菱。她和葉西飛之間真的有上蒼在注定嗎?他們終於熬過了種種坎坷,以為是柳暗花明,卻又節外生枝。葉西飛再次堅決地推開了倪紫菱,隻是為了不讓心愛的人受到傷害。這種感情讓他仰望,讓他羨慕。他不忍心去破壞他們之間的感情,所以悄悄地把自己對她的愛藏起來。他從小接受的是西方教育,對於命運一說他從來不懂,但在這件事情上也感到命運之手的撥弄。


    終於,兩個人走出大殿,遠處,香客們相繼離開寺院。


    站在光禿禿的柿子樹底下,倪紫菱說道:“今天我想留在這裏!”


    杜世俊愣了一下,說:“如海師父又不在,再說這裏條件也不好,你留在這裏,我不放心!”


    “我就想在這裏靜一下,這裏還有別的師父啊。”倪紫菱態度堅決,“我就想待幾天而已,聽聽師父們的課。”


    杜世俊想了各種理由勸說無果,無奈,找到如光師父,告知倪紫菱想留下來住幾天的要求。


    如光師父滿口答應:“寺院近期正打‘禪七’,施主留在寺裏參加也好,也這是緣分。”


    隨即派人找來一位常住的女居士來幫助倪紫菱。身穿一身褐色海青的女子匆匆前來,恰是剛才大殿裏的那位女子。


    如光師父介紹雙方互相認識,又囑咐如月居士好好招待倪紫菱。杜世俊無奈,再次向如月居士表示感謝,才離開寺院。


    倪紫菱很快和如月居士熟悉了。這位慈祥和藹的女子四十多歲,常住寺裏兩年多了。她安排好倪紫菱的住處,又帶她去寺院“過堂”的地方。


    “過堂?”倪紫菱想到了法庭。


    如月居士笑道:“就是寺裏師父和居士們吃齋飯的地方。現在是下午,一會兒就到了‘藥食’時間,寺裏的師父大都過午不食,一般都是常住和居士在這裏吃飯。這幾天正是打‘禪七’的日子,寺裏人多。晚上六點,晚課就開始了。你跟著我,一起去上晚課……”


    聽著如月居士的介紹,倪紫菱感到好奇新鮮。自從上次如海師父下山,輕鬆地解決北城鐵礦問題後,她從未踏足寺院。不知為何,今天她就想待在這裏。


    第一百三十八節封鎖一切消息


    窗外,天陰沉沉的。葉雪瑩的心情灰暗得如窗外的天氣。張靜文剛剛離開,雖然大家都認為不應該再給王新保留公司股份,但是葉西飛還是堅持把王新的股份留給了王新的父母和張靜文母子。強悍的她仍是憤憤不平,哭訴了半天不肯離去。幸好杜世俊回到公司,這位英俊的總經理表麵上很和氣,但是他可不像葉寒那樣好說話,他說自己會按照公司規章製度辦事,王新的股份公司收回,相信董事會會同意他的建議。張靜文當然不會等著他開董事會,那幫董事會的人早就恨不能收回這名不正言不順的股份,所以趕緊見好就收地離開了。


    葉雪瑩癱坐在椅子上,她從未感覺這樣無助。


    “瑩姐,”杜世俊理解她的消沉,“三哥的保外就醫很快就能辦妥,應該能回家過年了。我已經聯係了醫生,他們會在明天過來,等三哥一回來就會診,相信他的病很快就會好,您不用過於擔心……”


    葉雪瑩點頭。


    “還有,倪紫菱住進了雲穀寺……”


    “啊?怎麽會這樣?”


    杜世俊忙解釋:“她也就是在寺裏住幾天而已,我今天帶她去監獄,三哥沒有見她,她有些傷心,我想她不過是在寺裏清淨幾天……”


    “那就好,你多去看看她。”葉雪瑩突然想起什麽,問道,“倪紫菱還是我們公司的法律顧問嗎?”


    杜世俊沒有理解葉雪瑩的意思,略微沉吟:“她是南嶺市盛陽置業公司的法律顧問,也算是我們盛陽的律師……”


    葉雪瑩微微歎氣:“我原本想著她為西飛出了力,得到獎勵也是應該的,可她把款原封不動又打回來了。既然是公司律師,那你看看怎麽補償她,我們不能這樣過河拆橋。還有,就遵從西飛的想法,對外封閉一切消息吧……”


    杜世俊點頭離開,葉雪瑩不禁心內淒然。自從倪紫菱為了葉西飛的案子拚命地奔波,她一直看在眼裏。這個女孩子堅毅果敢,有勇有謀,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喜歡上了她,也理解了弟弟為什麽對她情有獨鍾。如果有這樣的女子來幫助西飛,公司裏的複雜和紛亂就會讓她施展能力,自己也會輕鬆許多,又何必在乎她是否結過婚呢?她甚至都在謀劃怎麽讓這個優秀的女子甘心等著獄中的葉西飛。可是,就在判決出來不久,就傳來了葉西飛身患肝癌的消息。


    她站在窗前,窗外已經飄雪了。飄落的雪花輕輕地打在窗台上。快過年了,西飛就要回家了!大哥葉北航已經恢複了工作,雖然母親不在了,今年也算是過一個團圓年了!


    第一百三十九節和你一起過年


    倪紫菱安心住在了雲穀寺,對她來說,年底是最忙的時間,請客送禮,迎往送來,現在都離她遙遠之極。手機基本是關機狀態,每天淩晨四點就起床,跟著寺裏的師父們上早課。除去跟著上課的時間,她就是潛心讀佛經。過去讀書,偶爾讀到哪句心靈雞湯和自己當時的心境相契合,就覺得人生原來如此。她從來不知道眼下讀的佛經中才真正蘊藏了世間的真理和智慧。不懂她就向如月居士請教,如月居士有時也直接帶她去問出家的師父們。


    時間過得很快,除夕到來了。留在寺裏打“禪七”的居士們一起動手包餃子過年。出家的師父們也忙著寫對聯,貼對聯,很是熱鬧。杜世俊又來了寺裏,跟著他來的還有一卡車過年用的東西。


    眾人都去幫忙搬東西。倪紫菱卻把他拽到一邊:“你到這裏來做什麽,你不和家人一起過年嗎?”她認為杜世俊會和葉家的人過年,他應該去監獄看望葉西飛。


    杜世俊眨眨眼:“家人?你……不就是嗎?”


    倪紫菱轉身就走,杜世俊急忙拉住她,笑著解釋:“我是接到雪瑩姐的指示來寺裏陪你的,再說,如海師父回南方老家了,你自己在這裏,大家都不放心!”


    “出家師父都在寺裏過節,如海師父怎麽回老家了呢?”倪紫菱不解。


    “他女兒從美國回來了,他們已經十多年沒見了。按規矩,孩子大了,應該回老家祭祖……”


    “女兒?他還有女兒?”倪紫菱驚訝。


    “他和吳芸麗的女兒。自從他們離婚,孩子就一直跟著母親生活在美國。前幾年南子豪回國,孩子卻一直在國外。”


    倪紫菱不再多問,想必大人之間的隔閡解開,一切也都順利了吧。她最關心的還是葉西飛:“那你不去監獄嗎?”


    杜世俊略一沉吟:“雪瑩姐會陪著三哥,你放心好了。”


    倪紫菱打量著杜世俊,笑道:“怎麽看你都不適合在這裏,你還是回去吧。這裏不是離‘紫陌園’很近嗎?”


    “我要和你在這裏過年!”杜世俊眨著眼睛笑著說。


    倪紫菱無語了。杜世俊在貨物卸下以後,安排司機回去了,就隨著如光師父進了房寮聊天去了。


    雖然是過年,寺裏依舊是安歇很早。淩晨三點多,寺裏的人們都起來了,祈福過年,互相祝賀。今天是大年初一,很多人都會來寺裏進香,祈求一年的平安順遂,所以很早就已經有了香客。


    新年祈福法會開始的時候,倪紫菱跟了如月居士走進大殿,竟然發現了熟人——梅姨、莫叔和曉風!他們也來了雲穀寺,倪紫菱欣喜異常,趕緊過去打招呼,他們看到倪紫菱也是極為高興,邀請她坐在一起。


    法會結束後時間尚早,許多香客離開,倪紫菱才有時間和他們敘談。原來,他們每年春節的第一天都會來到寺裏祈福。


    這時,陪他們來的杜世俊才露麵。梅姨邀請倪紫菱到“紫陌園”住,杜世俊也讚成。倪紫菱婉轉地拒絕了,她說,新年已過,自己就要下山回家了。


    杜世俊派車送莫叔他們回“紫陌園”,轉身就來找倪紫菱:“你什麽時候下山?”


    倪紫菱微微一笑:“明天一早就走,我想回上海。”


    “上海?你……不回南嶺嗎?”杜世俊上次聽她說過周文博已經同意離婚,她竟還要去上海。


    “我想趁著假期,去處理一些事情。”倪紫菱說,“再說,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回上海過年了,今年想回去陪陪孩子。”


    杜世俊也覺得有理,說道:“你放心,我會安排車輛明天來接你,送你去機場。”


    第二天,禪修結束,人們紛紛告辭下山。杜世俊派來的車已經等在寺院門口。倪紫菱依依不舍地和如月居士告別,和新結識的禪友們告別。


    第一百四十節我要休假


    周文博這個春節幾乎是在加班中度過的。好在倪紫菱的歸來讓這個家熱鬧起來,尤其是她要在上海買房,周文麗當然要幫忙,兩個人每天馬不停蹄地去看房。上海畢竟是大都市,雖然是春節期間,很多房產中介仍舊上班。


    年後上班的第一天,照例是律師所全體人員聚餐,陸一平請客,這是多年的老規矩。倪紫菱正想著打電話讓曹子建幫忙請假,她實在不願意麵對那喋喋不休的陸一平。這時電話響了,陸一平親自打電話來了。


    倪紫菱無奈,接起電話,給陸主任拜年。陸一平卻大嗓門地叫起來:“你怎麽跑寺院去了?要出家啊?有啥想不開的跟哥說,哥幫你。前年不就有個法學院女教授出家了嗎?你想跟人家學嗎……”


    “主任,主任,我是去看望一位朋友,人家幫了我的忙,哪有要出家啊?曹子建亂說,您也相信啊……”倪紫菱趕緊解釋。


    “那你趕緊回來,中午吃飯我得看見你啊……”


    “這恐怕不行,主任,我現在上海呢!春運票難買,我回不去啊……”倪紫菱斟酌著,“主任,我打算休假一段時間,前段時間有些累。”


    “沒問題,休多久?半個月準了!”


    “一年吧……”


    “一年?”陸一平在電話那頭又叫起來,“你休息一段時間可以,一年不行。老曹跟我說我還不信,你真的要休息一年?我不準,你回來跟我說,反正我不準……”


    沒等倪紫菱再解釋,他掛了電話。倪紫菱目前想的是趕緊把房子買下來,讓他們搬家,自己也好放心。兒子她暫時不想帶回南嶺,就給他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買房子全家都非常高興,周文麗說,你這律師在哪裏都一樣執業,幹脆來上海得了,全家人都來上海不是很好嗎?照顧孩子也方便。倪紫菱說自己的業務都在南嶺,來上海還要重新開拓,以後再說。


    最後終於在周文麗的小區旁邊看中了一套房子,雖然不是太大,一家人居住也夠了。倒讓周文麗羨慕一番,這種繁華鬧市的新建小區極少,房價貴,他們夫妻畢業後一直留在上海,都沒敢考慮過這種房子。


    第一百四十一節你喜歡的是他


    走進甘藍堡二樓咖啡廳,倪紫菱突然傷感。三年前,就是臨窗的那張桌子,自己盼了十年的人突然出現在這裏。讓自己驚喜,讓自己錯亂。現在還是人來人往的咖啡廳,還是音樂在空氣中流轉,卻沒有了對麵默默喝酒的人。三年,僅僅是三年的時間,百轉千回,物是人非,更覺人生無常。她安靜地坐著,望著那扇人進人出的門,眼淚悄悄模糊了雙眼。


    直到有人輕笑著坐在了對麵,倪紫菱才思路回轉。眼前的人一身藍色的套裝,優雅莊重,眉眼間更多了藍風兒的風采,倪紫菱不禁一愣。


    “怎麽了?一個人在這裏發呆?”藍眉輕笑著打招呼。


    倪紫菱掩飾地笑道:“你是越來越有魅力了,我當然看呆了……”


    藍眉有些不好意思:“連你都調侃我了……”


    倪紫菱一臉認真地打量她半天:“嗯,狀態不錯,聽說戀愛中的人就是你這樣子,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戀愛了……”


    “姐姐知道了還問。”藍眉毫不客氣。


    “那我猜猜那個人是誰,那個讓我們藍眉看上的人……”倪紫菱思忖著,“應該是……嚴中健?”


    “你怎麽知道?”藍眉一臉吃驚。


    倪紫菱輕描淡寫地說:“別忘了姐姐是幹什麽的……”


    藍眉配合地點頭:“我知道,你是克格勃出身……”


    倪紫菱大笑起來:“傻子,我可不是克格勃,我隻會調動克格勃而已。”


    看到藍眉呆呆的表情,倪紫菱一臉嚴肅:“趕緊交代,什麽時候的事情?那嚴中健都四十了吧,你才多大?聽說他還有個孩子?”


    關於嚴中健,倪紫菱側麵了解了不少,主要是因為他的弟弟嚴中康牽涉北城鐵礦涉黑一案。嚴家兄弟同父異母,在嚴中健十歲的時候,父親嚴易移情別戀,並有了孩子嚴中康。母親傷心欲絕不得不離婚,不久身患絕症離世。嚴中健當年還是一個孩子,並不太清楚大人之間的狀況。雖然後母把他視若己出,但是他很快就離家住進寄讀學校,很少回家。在讀大學期間,他有了自己心儀的女孩,誰知父親極力反對那個出身貧窮的女孩嫁進嚴家,而且在嚴中健畢業時嚴易利用權勢把女孩分配到了邊遠的外地,從此父子成仇。


    嚴中健不顧家人反對,放棄留在城市的生活,追隨戀人去了外地。兩個人舉行了簡單的婚禮,還有了孩子。原本以為相守就會苦盡甘來,一場山洪暴發,女孩被洪水衝走。山區貧苦,嚴中健帶著女兒回到濱海市,應聘到盛陽集團。雖然是嚴易的長子,但是嚴中健拒絕和他們往來。去年,嚴易充當黑社會保護傘,牽涉邵佳源一案予以判刑,嚴中健並未出麵,依然過著自己波瀾不驚的生活。


    “他都多大年紀了,你們會有代溝的,再說,你嫁過去,還要當後媽……”倪紫菱一副娘家人的語氣。


    “姐姐,我都快三十了,他不過就比我大十歲而已。”藍眉撇撇嘴,笑道,“就是看到他對女兒照顧得那麽細心體貼,我才覺得他可靠呢。”


    “你喜歡他什麽?”


    “我也不清楚,就是像他那種家庭出來的人,自己奮鬥到今天真是不容易。他從小吃了很多苦,我覺得他會對我好……”


    倪紫菱笑著點頭:“我會考驗他的,過關了才能娶我妹妹。”


    “哎喲,那你不要太難為他……”藍眉撒著嬌。


    倪紫菱輕歎,但願這丫頭能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九泉之下的藍風兒也就放心了。


    第一百四十二節每個人都有故事


    黃笑笑對葉西飛極為不滿:“過去催著你離婚,好像等不及的樣子,現在你自由了,他倒擺起譜來,拒絕見你。”


    “現在他要服刑那麽多年,有想法也是正常的。”


    “你呀,總是為他說話。你那樣拚命幫他,那葉家的人也這樣過河拆橋啊……”


    “他家人與我又有什麽關係?我現在就盼著他能安下心來,見與不見都無所謂,不管多久,我終究會等他的。”


    黃笑笑憤憤不平,看到倪紫菱這樣安於現狀,也就無話可說。她倒是非常高興,多虧了王建波幫忙,小雪然的領養手續已經辦下來了。夫妻倆一起為了這個孩子忙碌,感情也越來越好。


    夏天又來了,無聲無息。雨後的山路有些濕滑,空氣中透著一股雨水的清新。悶熱消失殆盡,反而有絲絲涼意。


    墓地裏的路被打掃得幹幹淨淨,一座座墓碑記錄著每個曾經活著的人的痕跡。倪紫菱捧著一束紫羅蘭,今天是藍風兒的忌日。


    遠遠望去,藍風兒的墓前有一個頎長的身影。倪紫菱停住腳步,在藍風兒的墓前怎麽會有男人出現?慢慢走過去,那個人並沒有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依然陷在沉思裏。


    墓前放著一大束藍色的鳶尾花,並排站在一起的瞬間,雖然從未謀麵,但似曾相識的麵容讓她突然醒悟:葉北航!


    葉北航似乎才覺察到身旁的倪紫菱,轉過身打量了她一眼,看著她把手中的紫羅蘭鄭重地擺在墓前。


    “她最喜歡的花是鳶尾花。”他輕輕地說。


    倪紫菱微微一愣,想起藍風兒珍藏的那張泛黃的舊照片。真的是藍風兒一廂情願單相思而已嗎?盯住他的臉,他的眼中,深深的,猜不透他的意思。倪紫菱不想再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他們之間又有怎樣的故事,隻有當事人才清楚。


    藍風兒,你看到了嗎?倪紫菱心裏酸酸的,但願你能有相知的人,值得你相許的人,一直記得你。


    倪紫菱正要說話,葉北航突然開口:“去看看西飛吧,他等你很久了!”


    倪紫菱微微吃驚,西飛……在等自己?


    葉北航露出儒雅的微笑:“有時我們看到的並不是真相,就像你喜歡紫羅蘭,認為藍風兒也一樣喜歡,可她喜歡的是鳶尾花。”


    倪紫菱愣在了當場。葉北航揮手告別,她才回過神來。真相?生命的真相是什麽?她一直找不到答案。難道,那個一直拒絕見自己的人,也會有什麽真相嗎?


    第一百四十三節斷了她的念想


    從早晨就開始陰著的天突然放晴了,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暖暖地照著。雨後的空氣帶著清新,也帶了一絲沉悶。


    謝若峰站在門外,收了臉上的悲色,輕輕地推開門。開門聲還是驚醒了床上的葉西飛,他睜開閉著的雙眼,右手摸索著去拿床邊的毛巾。


    謝若峰急忙放下手中的花,過去幫他拿起毛巾,擦拭臉上、身上的汗液。葉西飛苦笑:“辛苦你了!”


    謝若峰心裏一陣難過,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一臉輕鬆的神色:“過去你總是在忙,現在倒是有機會休息了!”


    他打開窗戶的一道縫隙,一股清風隨即悄悄地襲來。


    “天氣冷,不能長時間開窗戶!”謝若峰邊說邊把窗台上的花瓶拿下來,換上一束新的紫羅蘭,“倪律師今天還是上班、下班,今天她又去了香頌灣的別墅,她沒下車,在門口停了很久才離開……”


    葉西飛的臉上閃過擔憂的神色,咳嗽了半天,問:“那邊房子裏還有人嗎?”


    “都撤回來了,隻留下吳叔看門,照看花草,打掃衛生……”


    “都撤了吧!”葉西飛聲音不大。


    謝若峰猶豫良久,終於說道:“為什麽您這樣苦著自己?明明想見她,還故意這樣對她。而且,看出倪律師很想您,‘香頌灣’有人,她還能去看看,如果人都撤了,這不是讓她……這對她不公平……”


    葉西飛費力地探起身子,謝若峰急忙拿來枕頭放到他的身後。


    葉西飛苦笑:“我已經沒多少日子了,能有她陪在身邊當然好。可是,那丫頭,太死心眼,既然給不了她未來,斷了她的念想也好!”


    有些東西,除了自己,誰也不會懂。


    謝若峰還想說什麽,葉西飛望著窗台上的紫羅蘭,問:“你知道紫羅蘭代表什麽含義嗎?”


    謝若峰回首看看花,搖了搖頭。


    “等待,來生的等待……”葉西飛沉吟著,突然又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的眉頭緊皺,“阿峰,給我一支煙吧,就一支……”


    “醫生不讓您再抽煙了,”謝若峰略微遲疑,“要不,我再找林醫生給您打一針,那會疼得輕些,您好好休息一下……”


    幫助葉西飛躺好,他輕輕地帶門出去。


    斜陽漸漸收起她最後的光芒,暮色席卷而來。葉西飛輕閉雙眼,分明看到一身白裙的倪紫菱手持紫羅蘭輕笑……


    客廳裏的燈光有些刺眼,林醫生看到謝若峰的神色,說:“默克醫生已經在美國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到國內為葉總手術。可是他現在拒絕手術,他的病不能再拖了……”


    謝若峰默然不語,半天才說:“您先給他注射止疼藥吧,我再想想辦法。”


    第一百四十四節幫我照顧她


    陽光很好,透過濃密的枝丫斑斑駁駁地照在草坪上。


    葉西飛深深地吸進一口清涼的空氣,抬頭望望天空,連日的沉悶和燥熱已經驅散,天空湛藍湛藍,幾朵白雲點綴其上,是那樣明淨、遼闊、深遠,讓人感到寧靜和安詳。


    難得的好天氣!多少年來一路拚殺,縱使創下財富帝國,卻抵不了黃泉路近。在這西山腳下,在藍天白雲間,哪怕隻有一間房子,與心愛的人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是不是也算個福分?


    抬頭間,卻見杜世俊繞過草坪,大踏步走來。葉西飛振作起情緒,輕扯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杜世俊揮手讓護工離開,親自推起輪椅。


    “阿俊,你來得正好,我還正想讓人去找你呢!”


    “三哥,默克醫生可是美國最著名的腫瘤專家,他和我的大學老師是同學,一直研究的就是腫瘤臨床,由他手術您大可放心……”


    “你見過哪個腫瘤晚期的病人開刀手術成功的?我不想再費那些事了。”葉西飛揮揮手,說,“有些事情要跟你交代……”


    “是轉給我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嗎?”


    “這個鄒國忠,我這還沒死呢,就擅自透漏我的遺囑內容……”葉西飛有些生氣地說道。


    “是他不知道怎麽處理,才特意找的我。我在公司擁有的股份已經足夠,就想問問三哥,留給我公司股份做什麽?”杜世俊一臉認真地問。


    “你現在有公司百分之十七的股份,再加上百分之五,就成了公司最大的股東,我想盡快把公司董事長的位置給你。二姐會全力支持你的,這兩年你在公司的表現有目共睹,相信其他股東也會看明白。大哥不願意再走仕途,他的性格不適合做生意,我也給他百分之五的股份,足夠他一生衣食無憂,這樣大嫂也不會說什麽了。他想去開發北嶺,這也正好,不用牽扯你的精力了。剩下的百分之十六,我想留給紫菱……”


    “為什麽不直接告訴紫菱,讓她現在就知道這件事?還要立什麽遺囑?”


    “現在給她,她不會要的!”


    “所以鄒律師擔心遺囑無效,才特意告訴了我,他說依據法律規定,就算寫進遺囑,她本人拒絕的話,也是沒有法律效力的。因為,因為你們沒有婚姻……”


    “這我知道,所以才希望你去說服她。”葉西飛平靜地說。


    “怎麽說服?你都辦不到的事情,我怎麽能說服得了她?”


    葉西飛臉色微動,帶了一絲傷感:“想起那年紫菱的父親說過的話,沒有我的出現,她可能過得很幸福。我當時還不服氣,沒想到真的是這樣。自從認識了她,我帶給她什麽了?她失去了一切,我卻已經給不了她什麽,也就隻能希望她後半生能夠過得幸福安穩。”


    杜世俊突然燦爛地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所以你才會給我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要我照顧她?是要照顧她一輩子嗎?”


    “你不是一直喜歡她嗎?”葉西飛輕描淡寫地問。


    “我是喜歡她,可她……”杜世俊聳了聳肩膀。


    濃密的樹蔭斑駁地照在葉西飛的臉上,看不太清楚他臉上的神情,隻聽見他微喘的聲音:“她……不願意嗎?”


    一時間,杜世俊有些傷感。半天,才幽幽地說:“這幾個月來,我也試圖去和她接近。可是我能看出來,她對我,可不是和你之間的那種感情。你的女人……你自己管,我管不了,所以,股份我不要。至於紫菱,如果她願意,我會一直照顧她,但願我有這個資格。”


    這話一針見血地戳到了葉西飛的痛處,他默然不語了。忽然問:“周文博現在在哪裏?”


    “他去了上海讀博士,並且和他的同學成立了一家新的公司,建築設計方麵的。剛剛開始吧,生意並不好。”


    “照顧一下吧。”葉西飛感到有些疲憊,“畢竟……是我對不起他。”


    “阿峰說你還要封鎖香頌灣的別墅?你沒有想過嗎?如果你就這樣離開了,紫菱知道了真相,那時無論你留給她多少公司股份,她會原諒你嗎?三哥,別再折磨自己了,讓紫菱回來吧,也許她最希望的是陪在你身邊。”


    葉西飛明顯地愣怔一下,蘊藏在他體內的思念像蟄伏千年的火山一樣爆發開來。他又何嚐不希望在生命的最後,有心愛的人陪在身邊。可是,隻要為了紫菱後半生幸福,他,寧願忍受。


    “阿俊,不要輕易放棄她。我隻有這樣做,你才可能有機會,你一定要有耐心。當然,也讓紫菱有機會去選擇。”酸澀的感覺又湧了上來,他曾經承諾給她未來,可是現在讓她看到自己的現狀,對她何嚐不是一種煎熬的折磨。葉西飛疲憊地說,“送我回房間吧。”


    安頓好葉西飛,走出來,謝若峰已經站在門口等他。從查出病情到現在,多方治療的結果並不樂觀,才請了美國的默克醫生親臨國內為他手術,可葉西飛卻拒絕。當然,手術的結果也很難預料。可是畢竟是希望。


    杜世俊語氣堅定:“我要去趟南嶺。三哥現在的狀況,她應該了解,我們不能再瞞著她!”


    “可是,倪律師會接受這樣的現實嗎……”


    “那是她的事情。”


    “那,西飛呢?”


    杜世俊忽然苦笑:“言不由衷的事情他做得還少嗎?”


    第一百四十五節斜陽更在青山外


    暮卷西山雨,斜陽更在青山外。


    傍晚,給萬物帶來清涼的雨不期而至。急風暴雨,轟隆隆的雷聲不斷。倪紫菱關好窗戶,把電閃雷鳴擋在窗外。一轉身,睡夢中的葉西飛已被雷聲驚醒。他微皺眉頭,尚在恍惚之間,猛然看到窗前的倪紫菱,一著急,想要說話,卻止不住咳嗽起來。


    “你醒了?”倪紫菱笑著問,邊說話邊去桌上倒水,“這是蜂蜜水,你可以喝的,我已經問過林醫生了。”


    尚在發愣的葉西飛任她扶起,看她幫著自己把枕頭墊好,依順地喝了一杯水,仍是恍惚,不覺輕輕說道:“紫菱,真的是你嗎?”


    倪紫菱嫣然一笑:“假的!”


    愣怔的葉西飛這時倒是清醒過來,微笑著說:“那你過來,坐到床邊來,讓我看看你是真是假……”


    倪紫菱走到床邊,拿毛巾幫他拭去臉上的汗液。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身上,衣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她端來了熱水,走到床邊,幫他擦拭身上,換上一套幹爽的衣褲。那熟練的樣子倒讓葉西飛不自然起來。


    “紫菱,不好意思,讓你幫我……”


    倪紫菱微笑:“不好意思了?記住,你欠我的,我會一一記錄在案的!”


    葉西飛聽話地換好衣服,斜倚在軟軟的枕頭上。


    “紫菱,過來這裏坐,我有話問你……”


    “等一會兒啊!等我把這些花都插好!”


    果然,桌子上散落著各色的花枝,倪紫菱把修剪過的花插在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花瓶裏,又把花瓶分別放到房間的窗台邊、櫃子上。


    “這些花都是哪兒來的?”


    “就在山上采的。我來的時候隨手采的,漂亮吧?”


    “還不錯!哎……我的紫羅蘭呢?”


    “那些花啊,我給放到門外去了!”


    “為什麽?你不是喜歡紫羅蘭嗎?”


    “我現在喜歡這種花了,雖然叫不出名字……”


    “可我喜歡紫羅蘭啊,你怎麽給扔了!”


    “讓這些花陪著你不也很好嘛!”


    “你怎麽不講理呢?”


    “我一直都是講理的啊……”


    ……


    ……


    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太陽已經西斜,餘暉照在山尖上。站在門外的杜世俊望著雨後的山色,不覺得眯起了眼睛,山後的彩虹正在天空展現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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