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不知歲月,張無忌一家人向南航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經過上一次的事情之後,他們一家之間的氣氛明顯活躍了許多,因此即便是麵對這樣的境況,卻也不覺得艱辛了。


    這天,殷素素突然注意到南方極遠處,水天相接的地方隱隱有兩個黑點。


    他們怕是海上的鯨魚,所以便早早觀望著,隻要發現有不對,便立刻避開。


    一個時辰後,張翠山突然歡聲叫道:“是船,素素你看,那是船!”


    殷素素母子聽到這話也很是高興,這意味著他們終於可以脫離大海了,終於看到回歸中土的希望了。


    又往前航行了一個時辰,他們才看清是兩艘並行的大船。


    張翠山凝目望去,隱約看到左邊的一艘大船的風帆上繪著一隻黑色的大鷹,黑鷹展開雙翅,形態威猛神俊,讓他不由地想起了當年在王盤山上所見的天鷹教大旗,心頭一震,脫口而出道:“好像是天鷹教的?”


    殷素素也連忙仔細看過去,當木筏又向前航行了一段距離,她臉上立刻露出驚喜的笑容,喜出望外地說道:“五哥,是天鷹教,真是天鷹教的旗!十年了,也不知道我爹和我哥在不在船上……”


    張翠山和殷素素畢竟做了十年夫妻,聽得出來她此刻的心情,想來也是既高興又悵惘。


    畢竟妻子的父親是天鷹教教主,而他卻是武當派弟子,江湖中正道邪派的門第觀念由來已久,若是見了麵又該如何相處呢?而等他回了武當山,恩師張真人又會對他的婚事有什麽話說呢?師兄弟們又會怎麽看待呢?


    一時間,從前都不曾存在過的問題,或者說隻是隱藏在幸福下的矛盾,此時卻都隨著回歸中原而暴露出來。


    張翠山看著殷素素的小手在輕輕顫動,想到她此時也同時起了無數心事,當即說道:“素素,我們成親都已經十年了,咱們孩子也這麽大了!天上地下,我們永不分離。你還在擔心什麽呢?”


    殷素素心中微微一鬆,嘴角勾起一抹安然的微笑。


    隨著木筏漸漸駛近,卻隻見兩艘船靠得極密,竟似貼在一起。


    就在他們想著,要以什麽樣的方式前去打聲招呼,卻見兩人從左邊的船上掉落大海。


    張翠山和殷素素相視一眼,都感覺到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忽然,他們看到天鷹教的這艘船上躍起一位長發披肩,身罩黑色銀線鷹紋披風的男子,這一躍就到了桅杆頂上,和下麵兩個持劍的一男一女相對峙。


    這時,木筏已經離得很近了,殷素素一眼就認出了那人是自家哥哥殷野王。


    “哎,那是我哥哥。”


    忽然,下麵一男一女飛身刺出一劍,殷野王當即落到風帆另一麵,避開了他們這一劍。


    而這時,正在觀察船上情形的張翠山也忽然看到了一個熟人。


    正是他二師兄俞蓮舟。


    他伸手一指說道:“看,我二師哥也在上麵。”


    他們夫妻倆都感覺到事情不同尋常,此時這兩艘船上,竟然同時出現了三批人馬。


    張翠山說道:“走,咱們上去看看。”


    殷素素也點了點頭。


    隨即,他們兩人拉著張無忌,腳下一點,便縱身而起,向船上落去。


    他們一上船才發現,武當派,天鷹教,還有昆侖派的人,不知何時已然陷入了混戰之間,船上到處都是鮮血,和倒地不起的弟子。


    張翠山見狀連忙向俞蓮舟喊道:“二哥~”


    殷素素也向殷野王喊了一聲,“哥”。


    正在與人交手的俞蓮舟和殷野王忽然聽到師弟和妹妹的聲音,向著聲音來處望去,隻見那身穿皮毛衣服,衣著襤褸的兩人,可不就是失蹤多年的師弟和妹妹嗎?


    失散多年的親人再度重逢,他們的興奮可想而知,立刻便放下眼前的爭鬥,和他們相互擁抱在了一起。


    另一邊的一男一女看著場上的情形,便也停了下來,準備靜觀其變。


    隨即,殷素素將張無忌介紹給了殷野王,殷野王倒是不做作,很喜歡他這小外甥,張無忌便禮貌地喊了聲“舅舅”。


    殷野王見到失而複得的妹妹,又看到眉宇間酷似妹妹的外甥,心情自然大好,便將小無忌一把抱了起來,說道:“妹妹,你能回來,還帶回一個如此可愛的小外甥,爹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另一邊,張翠山也和二師兄俞蓮舟一敘兄弟之情,也關心地問了問恩師張真人的身體是否都好。


    俞蓮舟開懷大笑,說道:“師傅一切都好,隻是你失蹤多年,他老人家一直心心念念,記掛著你,如今你剛好回來了,又趕上他老人家的百歲大壽,這可真是給他老人家最好的禮物。”


    張翠山聞言喜不自勝,便又將妻兒拉了過來,向俞蓮舟介紹。


    “來,素素,我給你介紹,這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我二師哥俞蓮舟。”


    然後他又轉身對俞蓮舟說道:“這是你弟媳婦,殷素素。”旋即,又指著張無忌說道:“這是你侄兒,無忌。”


    殷素素落落大方,熱情地稱呼道:“二師哥。”


    張無忌也很禮貌地喊道:“二師伯。”


    然而俞蓮舟卻並沒有回應,表情愕然,心中已然大為震驚。


    這十年來,天鷹教和武當派為了他們倆,惡鬥不休,那知道他們雙方卻結成了夫婦,還生下了孩子。


    俞蓮舟心知這中間的原委曲折非一時半會兒能說得清楚,便先給張翠山引見船上各人。


    俞蓮舟看向適才對殷野王出手的矮胖道人和女子,介紹道:“這位是昆侖派的西華子女道長,和他的師妹衛四娘。”


    張翠山和殷素素也曾聽到過他二人的名頭,便向二人點頭致意,那二人也照樣回禮。


    此時,殷野王說道:“如今,武當派的張翠山已經回來了,我的妹妹也回來了,而且二人還成了親,可見從前的那些江湖傳言都是謠言,所以,你們這些名門正派以後休要找我天鷹教的麻煩。”


    張翠山聞言眉頭一皺,心道:“我不在中原近十年,已經發生了太多事情,恐怕今日之事沒那麽容易說得清楚。”


    果然。


    那邊的西華子陰陽怪氣地哂笑了一聲,言道:“福生無量天尊,他武當派與你邪教結親,那是他武當派的事。當年在王盤山上,我派的好幾名弟子,讓你們邪教的妖女殷素素給害死了,這筆賬,我們昆侖派是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張無忌從前看劇的時候,就很討厭這猥瑣小人,年紀一大把了,卻沒有半點涵養,一派小人的模樣,總幹缺德的事,看了就讓人生厭。


    張無忌作為娘親的貼心小棉襖,自然不能讓人這麽羞辱自家娘親,他眼珠一轉,便有了對策。


    殷素素本要開口接話,卻見張無忌出頭了,便也想看看自家兒子想要做搗什麽鬼。


    隻見他文質彬彬地拱手一禮,笑容燦爛,客氣地問道:“這位道長不知仙鄉何處?”


    西華子看了他一眼,雖然不喜殷素素,但是張無忌的客氣禮貌,卻的確討人喜歡,而且還有張翠山和俞蓮舟在場,他怎麽也要給武當派一個麵子。


    西華子也回了個禮,“猥瑣”地笑了笑,言道:“福生無量天尊,張小公子,貧道西華子,出身昆侖派。”


    張無忌再度禮貌地說道:“道長,我見你麵色紅潤,花發童顏,想來一定是善於精修內功,養顏有道,不知您今年貴庚幾何?”


    西華子見張無忌如此誇讚,隻當他是個小孩子,沒什麽見識,便笑著回道:“不敢當貴字,貧道不過練幾手粗淺功夫,今年也才四十有七。”


    他這說時很是得意,自然也是很滿足張無忌的奉承。


    豈料,張無忌卻故作驚訝地說道:“啊,已經是如此高齡了麽?我竟然半點都看不出來。道長養顏的功夫果然深厚,這至少得有二十年功力了吧,恐怕我太師傅張真人也比不上,無忌佩服,佩服。”


    西華子聞言樂得“哈哈”直笑,臉上得意洋洋,連忙說道:“過譽了,過譽了,張小公子你太看得起貧道了,西華子比起張真人那還是差遠了。”


    他雖然這麽說,但臉上卻無不得意,而且心中卻在罵張無忌和張翠山。


    “真是個蠢貨,想他張翠山也是一代名俠,教出的兒子卻是如此草包,果然是虎父犬子。”


    船上其他人聽張無忌如此奉承西華子,竟然將西華子和張真人比肩,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而且一點也沒不顧剛剛西華子辱罵了他母親殷素素,心中都覺得他是個沒出息的草包。


    便是殷野王也沒來由,眉頭一皺,對這個外甥不喜歡了。


    張翠山頓時感覺到了別人鄙夷的眼光,便想要訓斥張無忌。


    但是熟悉兒子的殷素素,卻聽得明明白白,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拉住了張翠山,搖了搖頭。


    張翠山瞧見妻子不僅不生氣,反而有所期待,便仔細一想剛剛的情形,頓時明白了張無忌的用意,此時再看看西華子的神色,差點就要笑出聲來,連忙假裝咳嗽幾聲,掩飾過去了。


    他不動聲色,保持嚴肅,心中卻是笑得不行,心道:“任你西華子倚老賣老,卻也要被我兒子耍得團團轉,看你待會兒知道了真相,還怎麽在江湖中混?”


    這時,張無忌終於圖窮匕現,在西華子最得意的時候問道:“那不知道長令堂可還在世嗎?”


    西華子此刻全無防備,張口便回答道:“早就不在了。”


    忽然,他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奇怪,便問道:“張小公子問這個做什麽?”


    其他人也都奇怪得很。


    隻見張無忌燦爛地笑道:“沒什麽,隨便問問,不過還好她老人家已經不在了,不然……唉~她老人此時該為您擔心了。”


    西華子半晌沒反應過來。


    此時,天鷹教這邊的天市堂堂主李天垣,卻是聽明白了,當場大笑起來,笑得站都站不穩,拉著旁邊人一起笑。


    旁人不明就裏,還以為他吃錯了什麽藥。


    隻見李天垣強忍著笑意,在殷野王耳邊嘀咕了幾句,殷野王的臉色瞬間就很精彩了。


    他竟也轟然大笑起來,而他一笑,便立刻帶動了李天垣,李天垣更是忍不住了。


    天鷹教其他人見兩位老大都笑了,他們怎麽也得助個興,起個哄。


    頓時,天鷹教這邊笑聲震天響,不知道的還以為得了什麽寶貝呢!


    此時,哪怕西華子再蠢,也反應過來,這笑點恐怕就在自己身上,但他又偏偏沒想明白,便忍不住火氣,怒氣問道:“你們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


    豈料,他不問還好,這一問天鷹教眾人更是笑瘋了,有人甚至都捂著肚子,笑到打滾。


    這時,殷素素終究是破功了,趴到張翠山懷中,“撲哧”一下,就笑了出來,連帶張翠山也肩膀一抖一抖地,“庫庫庫”地發出奇怪的聲音。


    張無忌笑著地走到娘親身邊,挽著她的手臂問道:“娘,您氣消了嗎?”


    殷素素沒好氣地戳了他一指頭,笑著說道:“你個小東西,可太壞了,但是娘喜歡。”


    張翠山見妻子那一抹嬌豔的笑,早已心花怒放,當即為兒子的做法點了個讚,給了張無忌一個眼神,“兒子,幹得漂亮!”


    張無忌會心一笑,說道:“娘開心就好。”


    此時,西華子的師妹終於明白過來,臉色難看地走到他身邊耳語幾句。


    西華子的臉色瞬間就變成豬肝一樣的顏色了。


    那不知道是氣得,還是羞的,他混跡江湖幾十年,沒想到在這裏晚節不保。


    他當即暴怒道:“你個小畜生……”


    西華子話還沒說完,張無忌應聲問道:“小畜生罵誰?”


    西華子反嘴道:“小畜生罵你~”


    張無忌笑了笑,回敬道:“道長,高才!”


    話一出口,這次便是武當派的眾人和他們昆侖派的人都忍不住了,紛紛笑出聲來。


    而一旁的俞二俠也是轉過身去,走到一邊,不知在做什麽,但是看他那顫抖的身形,和不時發出的“庫庫庫”的奇怪聲音,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西華子終究是要臉麵的人。他瞅準一個笑得最歡的昆侖弟子,走過去就是幾個大嘴巴子。


    瞬間,昆侖的眾弟子就極盡收斂住了。


    西華子看著那幾個昆侖弟子,咬牙切齒地問道:“好笑嗎?好笑嗎?”


    那幾人見他發怒,頓時不敢聲張,沒人說話了。


    西華子見狀,冷哼一聲,也沒臉再待下去了,便要帶人離開。


    殷野王等人趁機落井下石,一臉不舍地挽留道:“西華子道長,你這就走了?不留下再玩耍玩耍?”


    李天垣一臉嚴肅地也說道:“哎~西華子道長怕是急著回去修煉養顏神功!”


    殷野王也順勢說道:“不錯不錯,他那神功縱橫武林,便是張真人都隻能甘拜下風,畢竟人家可是有二十年的功力呢!”


    說著,他便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西華子丟了大人,著實沒臉再待下去,便隻好氣衝衝地離開了。


    臨走時他還不忘了撂話,言道:“張翠山,今天的事我和你們沒完!”說著便帶人急匆匆地走了。


    眾人見西華子離去,也不由地對這位一直彬彬有禮的張小公子刮目相看。


    殷野王沒說什麽,就揉了揉他的臉蛋,說了句,“好外甥,不愧是我們殷家人”!


    無忌乖巧一笑,回道:“舅舅過譽了,無忌隻是做了該做的事。”


    隨即,殷野王便讓人帶他們一家人先行換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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