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容易把人拋,轉眼三年又三年。


    農曆八月,白日暑氣猶盛,傍晚時分,卻漸有了涼意。一陣晚風拂來,身上的粗麻袍衣被風一吹,感覺十分的舒爽。


    張曦君抹著額頭的汗站起身,山間的涼風徐徐的灌在身上,讓一日的辛勞也消去了大半。抬頭望向漫山遍野的獼猴桃,深深地吸了口氣,似乎連風中都帶了一絲獼猴桃的清香。


    遠處同來采摘獼猴桃的女孩們,已背著背簍三三兩兩的下山去。張曦君望了望偏西的日頭,矮下身,正要背起一旁的背簍,就聽清朗的聲音遠遠傳來,帶著山間獨有的回音:“阿姐,我來接你了!”


    一聽到聲音,張曦君立馬放下背簍,驚喜叫道:“你怎麽來了!?”


    來人是一個清瘦的少年,五官俊秀,皮膚白皙,身穿一襲粗麻長衫,頭戴巾幘。然若不是這一身布衣,又獨自出現在山林間,定會讓人以為是一位世家小公子。


    張曦君笑眯眯的看著向她走來的偏偏少年郎,心中頗有吾家有弟初長成之感。


    這個小她四歲的幼弟,喜靜不喜動。猶在三歲啟蒙後,更不愛去那鄉野田地裏玩耍,整日就和她一塊待在上房。如此之下,照顧幼弟自然成了她這個做姐姐的責任,而這一照顧就是七年有餘,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小男童長成一位十歲的少年郎,而且還是一名極有讀書天賦的俊秀少年,據祖父張隨之說是乃頗具曾祖父之風,這自然讓張曦君忍不住生出一股自豪感——他可是她一手帶大的。


    張文宇不知自家阿姐心裏的想法,就幾個快步跑上前,氣喘籲籲道:“是祖母讓我來接阿姐的。”微紅的臉上有著淳樸的笑容。


    張曦君臉上卻染上了一絲迷惑。近些年來,每當二郎山的野生獼猴桃熟了,她都會和大姐一起上山采摘些回去釀酒。後來大姐嫁了,她就一個人上山采摘,也沒見盧氏叫人來接她,今天怎麽會特意讓了張文宇來?想著,不由轉頭問道:“祖母怎麽讓你來接我了,可是有什麽事?”


    張文宇矮身背起背簍,不甚在意道:“哦,縣裏來人集糧了。”說著眉頭一皺,尚且稚嫩的臉上露出一絲厭惡,“還找了些官兵過來檢收,鬧得村子裏有些人心惶惶,祖母就叫我來接你了。”


    張曦君幫著抬背簍的手一頓,心頭隨即掠過一絲憤怒,今年八月上旬剛交了夏稅,現在竟然又要集糧了!


    她還記得半月前的那日,村裏鄉親們交糧的情景。


    父親將管轄的十九戶人家集在院門口,手拿一份名冊點名,每叫一個名字就有一戶人家抬著糧食進院。而那堆在院子裏的一袋袋糧食,都是他們才收割不到十日的,更是他們辛辛苦苦一年收成的大半。當時,她隔著上房的竹簾窺視著,莫名的想一探他們臉上的神情,可是讓她失望的是,每一個抬著糧食走進院子的人,都是一臉的木然。不過如今朝廷又要集糧了,隻剩自家口糧的他們還交得出糧食嗎?


    思忖之間,許是出於現代人的冷漠與自私,張曦君心頭的那絲憤怒散了,隻餘一絲歎息在心,更甚至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她幸是生在富農之家,又有父兄為她遮風擋雨,不需為在這個世道生存而憂愁。


    不過,可能是想到這一次集糧會帶來的後果,並肩而行的姐弟倆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一路無言。


    回去的路上,整個村子像炸了鍋一樣亂作一團,不時就能聽見女人哭天搶地的聲音,或是男人打罵喝止女人的聲音,還有孩童被嚇壞的哭聲。然而,讓人心煩意亂的聲音,在那些歪七倒八、流裏流氣的士兵麵前,顯然無足輕重。尤其是當那些人眼睛總是停在年輕的媳婦女子身上時,更讓心裏發顫,張曦君壓住心頭的怒意想道,就這些堪比地痞流氓的人,居然會是這個國家用以保家衛國的兵士!?


    張文宇感到那些士兵的眼睛,總有意無意的投在阿姐的身上,不由緊張道:“阿姐,我們快點回去吧!”


    張曦君心中也是害怕,當下斂了思緒,就跟著張文宇加快腳步。


    好在路不遠,走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遠遠就見李氏在院門口張望。見他們姐弟倆安好回來,李氏心下方鬆了口氣,就連忙了拉兒女回去,“啪”地一聲關上院門。


    李氏這般做派,讓張曦君嗅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回到家中便悄悄詢問李氏,豈料李氏狠狠瞥了她一眼,劈頭蓋臉的就是罵道:“女孩子家問這麽多作甚!?安生待著就是!”說著又是耳提麵令道:“記住了!這幾天你姐弟倆就給我老實待在家!”


    張曦君無奈,隻好打住一探究竟的念頭,和張文宇足不出戶的待在家裏。


    如此過了兩天,張曦君雖沒從李氏那裏得到任何消息,還是從頻繁來往家裏的鄉親們那了解了始末。


    永昌郡、長沙郡、江夏郡等地相繼爆發民變,當地兵力圍剿失敗,民變持續擴大。其中比鄰蜀地的永昌郡發展勢頭最為迅猛,起義兵已占據整個永昌郡及周邊三郡,並大有向外繼續延伸擴展之勢,故而朝廷下令在蜀地征兵入伍。但因本村屬臨邊界,界外之地自齊氏王朝始建已政權荒廢五十餘載,當地男丁有助本郡兵力駐守,特不在征兵入伍之例。然而,彼時逃兵役之人不甚凡幾,甘願以全部貲財相抵的更多如牛毛,如此朝廷征兵不夠,蜀地官員又另行其法——即在邊界之地以集糧為由,令交不出糧食者需征兵入伍,無論老幼,凡男丁即可。


    而對於本地村民而言,若交糧就意味著家中要有一年的饑荒,若不交則是失去家中的勞動力,無論哪一條都是斷絕生路之選。


    明了一切後,張曦君再見每天來家中借糧卻徒勞而返的鄉親時,心中隻覺不安,腦中不斷的閃過“兵逼民返”的念頭。又一想自家屯糧豐厚,被逼上絕路的鄉親會不會就……?可若答應借給他們糧食,那不是開了借糧的先河,張家又哪來的這麽多糧食借給他們,倒時還不是會激起民憤?一番思來想去後,張曦君越發的覺得不安,打算將心中的擔心告訴盧氏他們。如此,就算找不到解決之法,也可以防範於未然。然而不及張曦君相告,張家居然聯合李氏的娘家及舅家一起捐出多年的屯糧,答應為每一戶出一半的集糧,再由村戶自己出另一半。


    聞之,張曦君大震,而這種震詫,說不清是為了自己思想的狹隘自私,還是為了張賀他們的大公無私,或者二者皆有。這也讓她每日在用水多米少的麥粥時,總是不由自主的去看家裏人的表情,可是家裏除了她和張文宇外,所有的人都一如平常。唯一不同的,隻是張賀和張文豪兩父子每日都早出晚歸,同村裏的一百三十多名男丁忙著布設防衛,因為離村十裏外的二百名兵士被調離了駐守地。


    在接下來的日子,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來那天之前,村子裏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到了十月的時候,一場突降的大雨,讓二郎山下的小鄉村感受到了初冬的氣息。村裏的男丁慢慢地不願去防衛了,李氏也開始嘮叨著不用去防衛了,就連盧氏也在一個陰冷的下雨天,對來上房請安的張賀說:“該做的防衛措施都做了,你也不用每日都去巡哨,畢竟要快入冬了。”張賀麵上恭敬的應了,轉身就又帶了長子往防地去,後盧氏見丈夫張隨之對此不予表態,也隻好隨了兩父子去折騰。


    這天夜裏,外麵寒風凜冽,吹得窗戶嘩嘩作響。


    張曦君在床上輾轉反側,睡在另一邊床上的許嬤嬤聽到動靜,問道:“可是睡不著?”


    張曦君蜷在被窩裏,道:“嗯,有點。”


    許嬤嬤沉默了片刻,道:“睡吧,明一早就給你炕個餅。”


    天氣冷了,每日又隻能吃個半飽,晚上不免覺得一身冰涼,冷得睡不著覺,倒也有腹餓的原因。張曦君如是想著,便應了一聲,又手按著平扁的小腹,讓自己早些進入睡眠。


    不知過了多久,張曦君終要迷迷糊糊的睡去,卻聽碰地一聲驟響,冷風一股腦兒的兜進了屋來,冷得張曦君一下清醒過來,和許嬤嬤近乎同一時刻抱著棉被坐起身,驚恐的盯著門口的來人。


    “娘,怎麽了?”等看清來人竟是李氏,張曦君鬆了口氣,問道。


    ——


    (雖然現在劇情還發展的很慢,但男主就快出現了,故事要開始了。衝新書榜,求收藏,求點擊,求推薦票呀。O(∩_∩)O謝謝了!)(其實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就因為政權交迭頻繁,四川二郎山下就一直政權荒廢,未納入管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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