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與黑暗做伴,不慕光明之所。


    安靜的洞中隻有火堆燃燒的聲音,羅勝早已經從地上爬起來,此時遠離火堆,蹲在一個昏暗的角落裏,不知在做什麽。


    經過剛才的小衝突,眾人已經不想關心羅勝在做些什麽了,自顧自忙著,除了許木,他擔心羅勝會做些出格的事,兩隻眼睛沒有從羅勝身上離開過。


    “喂,你在幹嗎?”許木突然朝著羅勝喊道。


    眾人看過去,羅勝正在牆角狠狠地踹什麽東西。


    “喂,羅勝,你到底在幹嗎?”許木加大音量。


    羅勝沒有理他,依舊在踹著。


    許木朝他走去,想要看清他到底在做什麽。


    那是山洞的西北麵,這裏的地勢比山洞中間要低一些,地上鋪著一層沙土,偶有兩三株堅強的小草破壁而出,在夾縫中生存。初看之下,這裏與山洞中其他地方並沒有很大的不同,隻是洞壁上的裂紋比其他地方多了些。


    而此時,羅勝朝著洞壁上裂縫最多的地方用力地踹著。許木疑惑,雙手交叉站在羅勝邊上,正要開口詢問。


    “這裏,有風。”羅勝先開口說話,語氣中已經沒有之前的那股暴戾,他用手指向某一處裂縫。


    許木這時看清了羅勝,他臉上的血已經清理幹淨,鼻血也被止住了,他似乎有些驚訝。


    “哦,這裏怎麽會有風?”不知是否是因為羅勝萎靡的語氣,許木不太好意思再用強硬的態度回答,隻好降低語調。


    “不知道,好像下麵是空的。”


    “於是你想踹開看看?”


    “嗯。”


    “那你繼續吧。”


    許木聳了聳肩,回到火堆旁。


    “他怎麽了?”王騰問。


    “他說那邊有條裂縫有風吹出來,懷疑下麵是空的,想要踹開看看。”


    “裂縫中怎麽會有風?”


    “我也不知道。”許木搖了搖頭。


    “如果下麵有洞或者有一條長的裂縫通往外麵,這邊有風吹進來是有可能的。”關軒說道。


    “那就是說下麵會有洞中洞了?”


    “我也不確定。”


    “可真有意思,如果有,一定要下去看看。”許木這樣說著,轉頭又看向羅勝。


    “這家夥,脾氣好像收斂了一點,剛剛我過去,他語氣變好了不少。”


    “哦?是嗎?”


    “也許是我聽錯了吧,不要在意。”擺了擺手,許木沒有繼續說話。


    白郃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麽,此時黑筆換成了紅筆,在寫滿字的那一頁上標記注釋。


    聽到許木他們的談話,白郃頭也不抬,專心致誌地進行自己的工作。


    顧蘭倚靠在張巧盈身邊,和張巧盈繼續看著那一本雜誌,她知道白郃正在工作,便有意不去打擾。她也不關心羅勝在做什麽,畢竟,羅勝剛剛實在太過分了。


    羅勝依舊在踹著,似乎覺得再加把勁就能把洞壁踹開,他腳下使的力越發大。


    “砰砰砰——”


    在連續用力踹踏幾下後,羅勝驚呼一聲:“有洞!”


    聽到呼聲,眾人聚集到羅勝邊上,白郃、顧蘭、張巧盈三個女生也出於好奇,走了過來。


    山洞西北麵原本有裂縫的地方已經完全塌陷了,出現了一個半人多高的洞穴,裏頭黑乎乎的,看不清有什麽。


    許木一路小跑,折回拿了一個手電筒過來,往裏照去。


    洞穴內有條小路,並不是直垂而下,而是呈45度左右的角度向下延伸,強光手電筒可視範圍隻有三百多米,但由於道路不是筆直,深一點的地方便看不到了。


    “這下麵,居然真的有洞?”許木難以置信。


    “洞中洞的現象不奇怪,很多山洞中都有這種現象。”王騰回答。


    “就是不知道這洞裏有什麽?”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羅勝突然開口。


    “可這下麵不知道是否安全啊?”顧蘭有些擔憂。


    羅勝看了她一眼,顧蘭似乎有點怕他,躲閃開。


    “我先下去,你們再做決定吧。”羅勝淡淡地說著,轉身朝自己包裹走去,從裏麵掏出一個手電筒與一捆登山繩,進了洞中洞。


    看著羅勝的身影隨著燈光的閃爍,漸漸地消失在洞穴中,剩下的一群人躊躇不安,到底是下去還是不下去呢?


    大家最終決定,通過投票表決的方式,想下去的人就下去,不想下去的人留在上麵看行李。


    “唰唰唰——”


    六人齊刷刷地舉起了手。


    “太好了!我們事不宜遲,趕緊出發。”許木一臉興奮,似乎是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他迅速地收拾好東西,強光手電筒、登山繩、幹糧……


    “你帶壓縮餅幹做什麽?”顧蘭好奇地問,白郃也朝這邊看過來。


    “以防萬一呀,萬一我們被困在下麵呢?”


    “呸呸呸,你可別烏鴉嘴,怎麽可能會被困在下麵?”


    “這不是害怕嘛,有備無患,有備無患。”許木露出了笑臉。


    由於現在外麵下著暴雨,又在這荒無人煙的山中,似乎不必擔心行李放在山洞中有什麽不安全的,於是六人輕裝上陣,帶著手電筒、登山繩和幹糧,就出發了。


    洞穴的路不是很難走,平坦光滑,像是人力鑿打出來的,許木在前麵,關軒殿後,王騰和白郃三個女生走在隊伍中間,在洞穴中慢慢地向下前進。


    羅勝走的速度不快,似乎有刻意等待的意思。沒走多久,白郃一行人便看到了羅勝的身影。羅勝對六人的到來沒有感到任何驚訝,好像認定所有人就是會來。


    王騰朝羅勝打了個招呼,讓羅勝加入隊伍中。


    隨著隊伍漸漸深入洞穴內部,四周的氣溫降低,隧道中十分安靜,隻有七人腳步踩在石頭上的窸窣聲。


    “這隧道好長。”許木的聲音響起。


    “的確有些長了。如果再走一會兒依舊看不到頭,我們就上去吧。”王騰回答。


    “這是什麽?”白郃似乎發現了什麽。


    在隧道右邊,有一塊非常突兀的半圓形石頭,石頭呈灰白色,十分光滑。


    白郃將手電筒聚焦到石頭上,走近了觀察。


    “這塊石頭,太光滑了。”身後的張巧盈湊近了看。


    “這邊也有!”顧蘭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


    大家轉過頭去,發現隧道左邊,在距離右邊這塊石頭兩米的地方,也有一塊相似的半圓形石頭。


    “我這兒也有。”許木說道,指了指頭頂。


    “奇怪,怎麽有這麽多光滑的石頭,還有……你們看!”許木將手電筒一轉,照向前方,距離白郃發現石頭的位置往前三米,也有一塊奇怪的石頭突出在隧道內,隻不過並不是半圓形,是一個類似於圓柱體的東西,他的手正抬著,想要去觸摸。


    “等等。”關軒突然急切地開口,“這好像不是石頭。”


    “不是石頭?”許木問。


    “是的,這不像石頭,我好像見過這東西,但不確定,你讓我仔細地看看。”說著,關軒繞過一幹人,湊近了白郃身邊的那塊石頭,借著白郃的手電筒燈光仔細地看著。


    “我也覺得不是石頭。”白郃聲音變低,內心有點不安,“這個可能是頭骨。”


    “什麽?白姐你再說一遍?”顧蘭在一旁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張巧盈還往後退了幾步,一臉驚恐的表情。


    “這有可能是頭骨,我之前做調查時見過頭骨模型,跟這個非常像。”


    白郃不假思索,以手支著下巴,輕輕點頭:“我敢肯定,這是頭骨。”


    “白郃你不要嚇唬我。”張巧盈的聲音帶著哭腔。


    “她沒有嚇唬你。”關軒蹲在半圓形的石頭邊,細細觀察。


    “這上麵雖然粘著土,但是掃除之後,”關軒用手擦掉半圓形石頭上凝結成塊的灰土,“你們看,這一條裂縫。”


    順著他手指看去,在石頭表麵,隱隱約約有一條不平滑的曲線。


    “這是頂骨和額骨的契合點,還有這一條,”關軒手指往下移去,停留在一條呈人字形的曲線上,“這是頂骨和枕骨之間的人字縫,這是頭骨沒錯,不信的話我們再去看看其他幾個。”


    來到另外一塊半圓形石頭前,仔細觀察,也發現了人字縫與其他骨縫,其他幾塊石頭,不,應該說是頭骨,都發現了頭骨獨有的特征,眾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那這一塊呢?”許木指著之前突出洞壁一段距離的圓柱體。


    “這個,我猜是腿骨或者手骨吧。”白郃輕聲回答。


    “呃……”


    “看來這條隧道是人為開采出來的,不小心挖到了亂葬崗,盡頭就是我們剛才所在山洞的那一塊洞壁。”


    關軒站在隧道中,前後觀望著,似乎在找尋其他的頭骨。


    “亂葬崗?”許木撓了撓頭。


    “是的,這隧道四周肯定還有很多的骸骨,不然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這麽多頭骨……羅勝你去哪兒?”


    關軒發現羅勝獨自一人朝隧道深處走去,對他的詢問置之不理。


    “我們跟上去吧,這地方不吉利,別讓羅勝一個人走丟了。”關軒轉過頭,揮了揮手,示意還在後方猶豫不決的五人。


    “啊?還要往裏走嗎?”張巧盈膽怯地看了一下隧道深處,抓著顧蘭的手更緊了。


    “要不,我們別進去了吧,你看盈姐和白姐,都怕死了。”顧蘭一隻手握著張巧盈,另一隻手抓著白郃。白郃轉過頭,發現顧蘭一個勁地對她使眼色,似乎想讓她附和。


    白郃麵露微笑,看穿了顧蘭的心思:“也是,這洞有點邪門,我們還是先出去吧。”


    顧蘭見白郃看懂了自己的暗示,心裏樂開了花,表麵卻做出一番十分害怕的表情。


    “是呀,白姐都這麽說了,這裏還這麽多、這麽多這個……”說著,顧蘭小心地環視了一圈,“這麽多的人骨,說不定有什麽鬼呀,不幹淨的東西呢。”


    “啊!小蘭你別嚇唬我!這裏會有那種東西嗎?”張巧盈一聲驚呼,被顧蘭的話嚇得不輕。


    顧蘭摸了摸張巧盈抓著她的手,安慰道:“沒有沒有,盈姐,那是我瞎說的。”她隨後看向關軒等人,臉上露出懇切的表情,雙眼放光,似乎在哀求著讓他們放行。


    許木看著顧蘭的一番表演,心裏覺得好笑,無奈地看了白郃一眼,白郃此時正皺著眉看著往深處走的羅勝,他發現,白郃的眼中似乎透露著一絲不甘。


    是我看錯了吧?許木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去,白郃的眼眸清澈如水,依舊是之前那番淡然處之的樣子。


    果然是我看錯了,許木心想。


    關軒看著羅勝的身影越走越遠,心裏急了幾分,但顧蘭的話也不能不聽,他轉過頭,幾秒鍾之內就迅速想好了解決方案。他嘴角微揚,在暗無天日的洞穴裏,經燈光一照,顯出一絲詭異。


    “那這樣吧,白郃、顧蘭、張巧盈,還有王隊,你們四人先回去,我和許木去把羅勝帶回來。”關軒看向四人,征求四人的意見。


    “我不回去,我和你們一起去,我對這裏還挺感興趣的,興許可以給我的新書找些靈感。”白郃眉頭一蹙,詫異關軒的決定,她不想讓許木跟她分開。


    許木看了關軒一眼,又轉頭看了白郃一眼,他對白郃的決定感到十分莫名其妙。關軒決定沒錯,但白郃不是覺得這個地方邪門想要出去嗎?怎麽這個時候又說對這個地方感興趣了?


    關軒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好奇地看著白郃,臉上依舊掛著笑容。


    “那這樣,我也去!”


    出乎意料的是,原本鬧著想要早點離開這個地方的顧蘭,這時也站了出來,一隻手舉著,生怕別人看不到她。


    “我和白姐一起去,不然就白姐一個女生,沒人照看她。”


    眾人啞口無言,白郃也搖了搖頭。


    顧蘭似乎也明白過來自己所說的話漏洞百出,臉噌地變紅了,好在處在黑暗中看得不是很清楚。她其實是想讓張巧盈和王騰單獨相處,這才隻好隨便編了一個理由。


    “快走吧,不然羅勝就要丟了。”


    顧蘭擺擺手,不想讓大家把重點放在這個問題上,她急急忙忙地推著王騰、張巧盈朝來時的路走去,等把他們送出一段距離,才又跑了回來。


    白郃意味深長地看了顧蘭一眼,仿佛將顧蘭看穿了一樣。


    顧蘭被白郃看得發怵,趁著許木與關軒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對白郃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白郃笑著點了點頭,顧蘭咧嘴一笑,上去抓住了白郃的手,朝許木的方向走去。


    前方羅勝走出了很遠,身影已經消失在隧道中,關軒追了上去。許木擔心白郃和顧蘭走散,一直在等著她們。這時看到顧蘭和白郃手挽手朝他走來,他略感驚訝,顧蘭和白郃相處得很好呀。


    他將手中的手電筒遞給白郃,他們七人隻有四人帶了手電筒,羅勝手裏一個,關軒帶著一個,王騰和張巧盈拿走了一個,現在隻剩下了他身上的這一個,他想都沒想,就將手電筒給了白郃、顧蘭二人。


    白郃本想推卻,但是看到許木堅決不容拒絕的神情,隻好作罷。她笑著對許木說了聲謝謝,和顧蘭走在了前頭,為許木照路。


    隧道內黑得令人有些窒息,人若長期處於這種環境,難免會生出一些病來,比如幽暗恐懼症。但也有些特別的人,尤為喜好這黑暗,久與黑暗做伴,不慕光明之所。


    在黑暗中人會失去方向感與時間觀念,待得久了,便不知現在是何時,自己所處何方。


    白郃、顧蘭和許木三人未走多久便看到了在前方的關軒與羅勝,關軒已經追上羅勝,兩人一前一後緩慢地前行,似乎是關軒告訴羅勝後方還有人未到,讓他放慢腳下的步伐,等待他們。


    不知在隧道走了多久,興許是有些擔憂,白郃拿出了身上攜帶著的,並沒有遭雨水浸濕的登山手機。


    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白郃自言自語:“15分鍾。”


    走在白郃身邊的顧蘭正在出神,被白郃這沒來由的一句話拉回來,一臉迷茫。


    “啊?什麽?”


    “剛分開時我特意看了一下時間,發現我們才走了15分鍾,果然,黑暗會將時間變得很漫長。”


    顧蘭聽到,十分驚訝,眼睛睜得老大,一臉不相信:“15分鍾?不可能吧,我怎麽感覺我們走了好久,起碼半個小時。”


    沒等白郃回答,關軒懶洋洋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這是正常現象。康德說過,空間知覺是身體的外感,時間知覺是身體的內感。我們在黑暗中,缺乏可以觀察到的其他物體,所以我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我們自己身體裏,時間知覺就變得更加敏感,對黑暗的恐懼和無所事事的無聊就會讓我們在痛苦中感覺到時間過得很慢。雖然我們在行走,但是啊,看了這麽久黑暗的隧道,換作是誰都會覺得很無聊。”


    白郃等人訝然,沒想到關軒竟知道這個。


    許木看向關軒的眼神更加佩服了:“康德還說過這個呀,我都不知道。”


    顧蘭眼皮一翻,覺得實在好笑:“許哥,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去了。”


    “那可不一定,”許木嘿嘿一笑,“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嘛。我大學學的又不是這些文縐縐的東西,當然不知道什麽康德。不過你要是問我一些跟數學有關的,我就可以跟你講上好久了,不過我也怕你聽不懂。”


    “顧蘭,你從事什麽職業呢?”


    顧蘭一怔,看了問這個問題的白郃一眼,隨後慢慢地低下了頭,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隻聽得到她略帶後悔和失望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我是高中曆史老師……”


    “怎麽了?”興許是察覺到顧蘭的異樣,白郃低頭看向她,挽著的手從兩手中抽了出來,繞過她的腰,摟緊了她。


    “沒什麽,就覺得有些委屈了。”


    “委屈?”


    “嗯。”顧蘭的聲音平淡如水,就如石子落入池中也泛不起一絲漣漪。


    “我在b市讀的大學,讀的是曆史係,主修經濟史,我成績雖然不算是頂尖,但是好歹也算是係裏的翹楚。”顧蘭頓了頓,“可惜大學進修時選錯了學校跟錯了導師,讓我沒有辦法深入學習。那群老頭子整天隻知道鉤心鬥角,為了自己的地位忙碌奔波,根本沒有花心思在學術研究上,我受不了他們,就早早離開,跑到學校做老師去了。”


    白郃摟著顧蘭的手更緊了。


    顧蘭讓她想起了一個人,一個記憶深處的人。


    那個人跟顧蘭一般大小,到今年應該也有二十二了吧。白郃這樣想著,哦,是的,她也是學習曆史的,也在b市讀書。跟顧蘭一樣,研究生進修期間,導師的不負責讓她每天都在自己麵前抱怨,抱怨老師的差勁,抱怨學校的壞,抱怨食堂的飯菜難吃,抱怨好多好多。而每到這時,白郃就像這樣摟著顧蘭一樣,緊緊地摟著她,安慰她,跟她聊有趣的事:比如今天逛街時,在路上看到哭著跟媽媽要東西的鼻涕小孩;比如天冷了,a市上空成群飛過的候鳥;比如自己寫書時突發奇想的突破天際的腦洞等。聊到這時,兩人都會心一笑,繼而癱倒在床上,扭打在一起,隻不過這拳頭,大多隻是玩笑之拳,一點也不重。


    而現在,卻隻剩她一個人。


    想到這裏,白郃摟著顧蘭越加緊了,身體忍不住輕輕顫抖。


    “嘖?”


    前方傳來羅勝疑惑的聲音,關軒招手讓白郃三人趕緊跟上。


    白郃一看,原來是前麵沒路了,甬長的隧道到這裏結束了,像是一條巨蟒,被攔腰斬斷。


    “這裏堵住了?”許木看著前方手電筒照射下的石牆,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他想過很多種可能,隧道的終點可能是一處通往山外的入口,或者是一汪水潭,又或是連接著另一個更幽深的洞穴,也有可能通向一處桃花源,但萬萬沒想到的是,隧道就這樣到了盡頭?


    白郃麵無表情,頭腦卻飛快地轉動。隧道在這兒中斷,沒有繼續往前挖,那麽之前這是通往入口的說法就不成立,這樣的話……想到這裏,白郃突然睜大了眼,這樣的話,那不就表示,他們來時的路才是真正的入口!


    那麽,有裂紋的石壁又是怎麽一回事?白郃陷入沉思。


    顧蘭發現前方道路中斷,沒有顯得太過驚訝,她一臉天然呆的表情看著各自沉思的四人。


    “路在這兒斷了,那我們就回去吧?”


    “不行!”羅勝突然開口,語氣十分急躁。


    “為什麽?”顧蘭反問。


    “沒有為什麽,不行就是不行!”


    “怎麽就不行了,路都沒了,為什麽不回去?”顧蘭被羅勝懟得發惱,語氣中帶著一絲咄咄逼人。


    “真煩!”


    “你!”顧蘭氣得說不出話。


    “這不是牆,是扇門。”關軒半蹲在牆角,仔細地觀察,蹦出一句讓所有人匪夷所思的話,打斷了顧蘭與羅勝的爭吵。


    “你們看這兒,”似乎看出大家的疑惑,關軒指著牆角的縫隙,“仔細看這裏。”


    眾人朝關軒所指的地方看去,那是隧道盡頭的右下角,擋在前方的石牆與右邊的洞壁相接的地方,出現了一個肉眼可見的缺口。


    “這是……有人故意堵上的?”白郃一驚。她看到這個缺口時,大抵就知道了這是什麽——一扇被人故意封上的石門。


    “應該是的,許木,你那兒有軍工鏟嗎?”關軒點了點頭,讚同白郃所說的。


    許木從包裏拿出一把黑頭木柄的小鏟,遞給了關軒。


    關軒擺擺手,揚了揚右手不知什麽時候拿出來的鏟子:“你去那邊相同的位置,用鏟子挖一下,看是不是也有缺口?”


    許木點頭,白郃等人站在他的身後,往後退了一步給他讓出空間。


    許木手握軍工鏟,左手扶著木柄,右手握著把手,用力地把鏟頭朝石壁左下角鏟去。


    石壁看起來十分堅硬,但其實是由許多碎石擠壓在一起的,十分脆弱,許木這一鏟,石壁上的碎石往下掉落,零零散散地散落了一地。許木發現這一鏟有用,於是手下的力氣使得更大。


    一下,兩下,三下,石壁左下角被許木挖出來一個長約三十厘米、寬約五厘米的缺口。


    “還真有缺口。”許木感歎,“其他地方的牆壁很硬,靠近這塊石頭的牆壁卻很容易被挖開。”


    許木在挖牆角時,往別處地方也使了勁,他發現,隻有靠近麵前這塊石壁附近的土石很鬆軟,一挖就挖開了,而其他地方比這塊地方要堅硬許多。


    關軒聽著許木所說的,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羅勝,你挖上麵,注意一點,觀察上麵有沒有落沙。”


    羅生聞言瞥了關軒一眼,關軒正專注地挖著牆角。他咂咂嘴,無奈地聳聳肩,隻好不情願地拿出包裏的鏟子,抬起頭,按關軒所說,小心地觀察頭上的縫隙。


    顧蘭有點不敢相信,震驚地看著羅勝,那個紈絝少爺,竟然會乖乖地聽關軒的話?


    白郃的眼睛不停地在羅勝和關軒身上來回掃視,她內心也覺得十分奇怪,那個人,竟然會乖乖聽關軒的話。


    雖然覺得奇怪,但白郃並沒有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站在邊上,而是拿著手電筒,為三人打光。


    “顧蘭,你拿著這個,也幫忙照著點。”


    關軒右手奮力地拿著鏟子挖著,左手朝後伸去,將手裏的強光手電筒遞給顧蘭。


    顧蘭“哦”了一聲,拿過手電筒,認真地幫關軒照著。


    沒過多久,石壁邊上人為封起來的縫隙,此時已經全部顯露在了眾人麵前。


    那是一道大概寬十厘米的凹槽,擋在他們麵前的石壁像是被鑲嵌在凹槽中。


    “現在鑿這麵牆,這牆是人為砌起來的,你們看,這裏有石磚的紋路。”關軒指向石壁上一道小小的裂縫。


    從裂縫中看去,裏麵有一塊灰色的石塊,上麵帶有粗糙的紋理。


    “先把外麵這一層鑿了,我們再仔細看裏麵的。”關軒異常興奮,手裏拿著軍工鏟就在石壁上用力地剮蹭。


    “如果這真的是牆,我想,裏麵是個墓也說不定!”關軒興奮的聲音再度傳來。


    眾人聞言,內心一震!這又是哪一出?


    唯有羅勝不在意,嘲笑道:“我說了這下麵有好東西,還有人不信。”


    顧蘭一聽便知道羅勝說的是自己,麵對著他的嘲諷,顧蘭怒從心起:“這算什麽好東西,這是墓,墓!裏麵有死人的!”


    羅勝冷哼一聲,沒有搭理顧蘭。


    顧蘭再一次遭到無視,內心的怒火燒得更旺了,她往前跨出一步,想要與羅勝理論,卻被白郃拉住了。


    她轉頭看了白郃一眼,發現白郃正對著她搖頭。


    “先讓他們挖,我們照著。”


    見白郃都這麽說了,顧蘭隻好收回腳步,她本來就不是衝動的人,剛剛的舉動是因為被羅勝氣得有點失去理智,在白郃的阻止下,她漸漸恢複平靜。


    不能跟這種人慪氣,隻會累著自己,顧蘭心想。


    白郃攔下顧蘭,將目光轉向關軒,眼裏閃過一絲嚴重的懷疑。


    “關軒,你怎麽知道這是墓的?”白郃問道。


    “直覺。”


    “心理醫生也相信直覺?”


    “心理醫生當然相信直覺,更何況是自己的直覺。”


    “你的直覺告訴你這是個墓?”


    “是的。”


    關軒用袖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興許是太熱,又或者是一直在挖,挖牆的三人,臉上不約而同地滲出了汗水。


    “如果裏麵是墓,為什麽還要進去?”白郃質疑。她實在不相信這是關軒的直覺,她甚至覺得,這是關軒蓄謀已久的行動。


    “你不覺得這樣很刺激嗎,登山遇到洞穴墓室,多棒的一場經曆啊!”關軒臉上笑容更燦爛了,隱約透出一股詭異,“這肯定會讓你找到新書的靈感!”


    白郃眉頭緊蹙,她覺得自己的想法站不住腳。如果這是關軒蓄謀已久的行動,那未必太強人所難,調查出白雲山有墓穴,預測到今天會下雨,設計讓王騰掉入洞穴,再讓羅勝借機打開隧道入口……無論哪一條,如果其中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這個計劃就會被破壞,無法進行,並且突發暴雨、掉入山洞這些現象出現得太過突然,不像是人為計劃的。


    關軒作為一個心理醫生,難道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盜墓賊?這個想法在白郃腦子出現了一秒鍾,就被她抹去了,不可能不可能,這個想法太匪夷所思了。


    突然,白郃腦中驀然閃過一個想法——人影,樹後躲藏的人影?難道是他?不,白郃在心中否定了這個想法,應該不是他,他一直跟在大家身後,而且這個人影是否真的存在還是未知,也許是自己看錯了。


    難道真是誤打誤撞就進了這隧道嗎?白郃百思不得其解。


    沒等白郃想透徹,關軒的聲音再度傳過來:“許木、羅勝,我數三下,我們一起推,一、二、三、推!”


    “嘩啦”一聲,擋在麵前的石壁轟然倒塌,碎成一塊塊瓦磚,散落在地上。


    “哇哦……這還真的是牆。”許木十分驚訝,嘴巴張得老大,吃驚地看著地上的瓦磚。


    “我猜得沒錯,是新砌沒多久的,還不是很結實,而且沒有用上水泥這類的東西固定。”關軒撐著下巴,嘴角依舊翹著。


    “走吧,我們進去看看,說不定會看到好東西。”說到“好東西”三個字時,關軒的嘴角翹得更高,咧成一個難以言喻的弧度,在白郃看來,詭異極了。


    “瘋了瘋了,我才不要跟你們進去,我們是來探險的又不是來盜墓的!”顧蘭突然大聲叫道,她拚命地搖著頭,臉上厭惡之色盡顯。


    “白姐,我們走,讓他們自己瘋去。”說著,顧蘭拉著白郃的手就往回走,後者穩如泰山,顧蘭用力過猛,差點摔了一個趔趄。


    “白姐,你?”顧蘭疑惑地看著白郃,剛剛她想拉走白郃時,發現白郃站在原地暗自發力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兩力相碰,結果她沒保持好平衡,險些摔倒。


    白郃一臉歉意:“小蘭,我……我其實挺想進去看看的……”她想要跟著進去看看,到底關軒他們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如果她和顧蘭這樣離開,許木要是出了什麽事那就糟糕了。


    顧蘭臉色十分為難,她從小便討厭與死亡有關的東西,因此長大後所學的曆史學也隻是與經濟有關的經濟史,並不是與古人有關的考古學,但學曆史的難免會有幾門課程,會接觸到以前古人的遺物或者陪葬的禮器。每當上這種課的時候,她都無比煎熬,盼望著早點下課。


    但眼下,白郃想要跟進去查看,自己膽小又不敢一個人回去,總不能讓白郃不去看而陪自己回去吧,顧蘭立刻在心裏否決了這個想法。


    白郃拉過顧蘭,看她一臉煩憂,便輕輕地揉著她的手,安慰道:“小蘭,你跟我一起進去吧,你就跟在我身後,裏麵是不是墓還不一定呢。如果是墓,我就跟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顧蘭如獲大赦,高興極了,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心裏的擔憂消散了許多。隻要有人陪自己一起回去就好,顧蘭心裏想著。


    跨過碎磚,白郃瞥了一眼,發現原本堵在麵前的石壁,是由石磚與紅土堆砌而成,現在碎了一地。


    往裏走了一小段路,隧道中參差不齊的牆壁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甬道整齊的石磚牆,壘砌在兩邊。


    石磚牆呈青灰色,散發著古樸的氣息,甬道上方呈半圓形,也由青磚砌成。也許是年代久遠,有些青磚間長出青苔,為這突然出現的甬道,更添一份神秘。


    許木走在甬道中,好奇地用手指在牆上輕敲,發出沉悶的聲音,這是實心磚。


    “這裏,難道真的是墓穴?”


    白郃看到甬道的一瞬間,心裏也覺得這裏極有可能是墓穴,看著長滿青苔的牆壁,內心的猜想落實了幾分。


    顧蘭又驚又怕,好在白郃在身旁不停地撫摸著她的手,讓她焦躁的內心平靜一些。


    關軒臉上依舊掛著笑容,隻不過,臉上興奮之色太過,遮蓋了笑容,外人看去,就像是饑餓的野狼瞧見了羊群才會出現的神態。


    “你們有什麽好怕的,這是一條甬道,嘁,膽小得跟什麽一樣。”羅勝嘲諷著,自己大大咧咧地往前走,之前出於興趣看的幾本有關盜墓的小說,這時派上了用場。


    甬道無機關,開啟墓室門時或者待在墓室中時才會有概率觸發,這是他在書裏看到的一段,因此,他看到眾人如此小心翼翼的樣子,心中頗為不屑。


    “這裏應該隻是墓道,再往前走一點,應該就可以看到墓門了。”關軒難以掩飾內心的興奮。


    果然,向前走了二十多米,轉過一個拐角,出現了一扇青石門。青石門古樸簡單,上麵沒有任何雕刻,就像一塊渾然天成的美玉一樣。此時,青石門半掩著,似乎歡迎白郃等人的到來。


    “門!”顧蘭環驚恐地叫著。


    “安靜點,別大呼小叫,不就一扇門嘛。”羅勝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顧蘭安靜點。


    不知是出於害怕還是其他原因,顧蘭聽話地沒有發出聲音。


    “這扇門好像被人打開了。”許木慢悠悠地說。


    大哥!這門一看明顯就是打開的好嗎!


    關軒走上前,用手電筒往門口一照,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灰,他一腳輕輕地踩上去,留下一個腳印。


    “應該是很久之前就被打開了,門口才會這麽幹淨,沒有腳印。”


    “走,我們先進去看看。”關軒上下完整地照了一遍石門,發現沒有異常。


    聽說還要進去看,顧蘭覺得自己有些腿軟,若不是白郃在一邊扶著,她恐怕就要唰地坐在了地上。


    白郃安慰著顧蘭,不斷重複著“裏麵並不會有什麽的”這句話。


    羅勝將手電筒照向石門內,裏麵黑乎乎的,手電筒的光照進去,就像被黑暗吞噬一樣,看不清裏麵的情況。


    “這裏麵好像很大。”羅勝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不管了,先進去看看。”說著,他不管關軒的阻攔,一隻腳踏了進去。


    腳落地後,一切安然無恙,隻是羅勝的腳步有些沉重,激起地上的厚厚灰塵,飄散到了空中。


    白郃揮手掃開眼前的灰塵,皺著眉頭看向羅勝。


    顧蘭也揮著手,掃除眼前的灰塵。


    “羅勝你這家夥!”顧蘭憤怒地低聲吼。


    “你們沒事吧?”許木朝她們看來,幫忙揮手掃去灰塵。


    兩人搖頭,表示沒事。


    許木看向石門內,麵帶淡淡的憂慮:“裏麵好像很寬敞,手電筒照進去都看不清裏麵有什麽,等下你們先進去,我跟在你們後麵。”


    白郃點頭答應,並將手中的手電筒還給許木:“你拿著,你比較需要這個。”


    “不行,那你呢?”


    “我有這個。”


    白郃抿著嘴,揚了揚手中的登山手機。


    自帶閃光燈的三防手機,果然是登山必備。


    羅勝走在隊伍前頭,關軒緊隨其後。


    兩人拿著手電筒在墓室中胡亂地照著,似乎是想發現什麽。


    石門後是一個寬敞的房間,大概一百平方米,裏麵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隻有四根石柱分散地佇立在四角,石柱一人多粗。


    四下觀察了一圈,在房間的正前方發現了一扇門,許木則在房間的左邊和右邊都發現了門,隻不過都小於正前方的門。


    “看來這的確是個墓,而且有可能是個空墓。”關軒四下逛了一圈,發現除了門和柱子,就沒有其他的東西,他感到有些失望。


    “你怎麽這麽清楚?”白郃麵無表情。她內心已經充滿了疑問,為什麽關軒這麽清楚墓穴的構造?難道他另一個身份真的是盜墓賊?那可是小說裏才出現的人呀。


    似乎看出了白郃所想,關軒頭也沒回,在琢磨著如何打開麵前的三扇石門。


    “我上大學那會兒癡迷過一段時間古墓,買書自學過,所以對這種簡單的知識還是知道的,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放心好了,我不是盜墓的。”


    被看穿心思的白郃,臉上微微泛起紅暈。


    “沒想到,你還會這個?”許木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關軒身邊,佩服地看著他。


    關軒笑著,沒有接許木的話。許木不想自討沒趣,沒有繼續說下去。


    “你們看這柱子,上麵好像有東西!”顧蘭壓低顫抖的聲音,對著眾人輕聲喊著。


    眾人聞聲朝顧蘭看去,發現顧蘭正抬著頭看著房間東北角的那根柱子。


    白郃站在顧蘭身邊幾步遠的距離,順著顧蘭的目光抬頭看去,這一看,把她也驚出一身冷汗。


    東北角的柱子是方形柱,由青磚砌成,其他三根柱子跟它一模一樣,柱子光滑筆直,沒有任何的花紋雕刻。


    在柱子的最上端,靠近房頂的地方,有一個黑色影子盤踞著,從輪廓看上去,像是一個橢圓形的物體,此刻,黑影像是活的一樣,正輕微搖動著,似乎是在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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