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縷灰煙從混凝土攪拌機的口子裏冒出來。


    冷風席卷而過,灰煙散於無形。


    那工人的聲音,同樣四散消失……


    我臉色不變,心頭卻一怔。


    把它嚇得潰散了?


    人若受到驚嚇會丟魂,稚童和老人尤為甚。


    鬼若受驚至極,到達臨界點,同樣會崩潰。


    這身西裝的主人很凶,肯定在血怨之上,可我沒想到會這麽凶……


    僅僅是他的模樣,配上這寄身之物,就能嚇潰一隻鬼。


    伸手,觸碰了一下混凝土攪拌機。


    那工人的屍體應該就在這裏邊兒了,我先前判斷在大門附近五十米,現在精確到了具體位置。


    停了幾秒鍾,我轉身走向爛尾樓。


    灰霧絲絲縷縷的凝聚,爭先恐後的湧向我。


    進單元大門時,淒涼的哭泣聲在回蕩。


    除卻哭泣,還夾雜著悲愴話音,喊著還我男人。


    我扭頭看向聲音傳來的右側。


    一塊略凹陷的空地,周圍砌著台子,裏邊堆滿了潮濕的泥土。


    挺著大肚子的婦女跪在泥巴中,不停的挖掘著。


    她雙掌都是鮮血,分外淒慘,旁邊泥土堆了冒尖兒,露出下邊兒的水泥封地。


    我眉頭微皺,這女人,肯定不是什麽外來鬼。


    外來鬼屬於遊魂野鬼,會四處飄蕩。


    隻有枉死鬼,才會停留一地淒哭。


    施工意外死了工人能理解,怎麽會死孕婦?


    還有,花圃裏邊是泥土很正常,為什麽會水泥封地?


    我心頭格外幽冷,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拿到趙康的眼鏡!


    邁步進了單元,走到電梯前邊,按了往上的按鈕。


    半分鍾左右,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開啟。


    冰涼死寂的話音隨即傳出:“你又來了!”


    隨著電梯門完全打開,一個瘦竹竿兒似的人,興奮無比的舔舐嘴唇!


    我記得清楚,椛螢說過,他叫許婪,我也問楊管事要過名單,的確有這麽一號人!


    下一秒,他漆黑的眼瞳忽然縮緊,死死的盯著我。


    我稍稍抬頭看著他,神態極其冰冷,嘴角卻緩緩勾起弧度。


    這笑容,就和那老頭湊近鏡子時,露出的笑一模一樣!


    舌尖舔舐了一下嘴角。


    鬼能吃人陽氣,鬼同樣也能吃鬼。


    被打散後,鬼還能恢複,可若是被吃了,就是真的煙消雲散。


    悄無聲息間,許婪忽然一動不動。


    不,不是一動不動,是他瘦高的身體,竟然成了一張薄薄的紙紮。


    方形的紙臉棱角分明,兩個漆黑的小點格外瘮人。


    灰氣四散開來,鑽出電梯門,消失不見……


    工人是被嚇得潰散的,許婪卻不是,它並非本身鬼魂下了電梯,而是利用了紙人,承載了一縷幽魂走出來。


    很顯然,他以為還是我進了爛尾樓。


    可實際上,他都沒認出來“我”!


    他怕被吃,才主動潰散,魂體很快就能安然無恙的回到本身鬼魂上。


    我臉色恢複冷寂,進電梯後,按了十七樓。


    出電梯時,再沒有絲毫意外發生了,甚至十七樓的樓道都變得格外安靜。


    我徑直走到左側最末端的門洞前,入目所視,客廳完全空蕩蕩,半個鬼影子都沒瞧見。


    地麵上堆著我上次撒過的狗骨灰。


    跨過狗骨灰,走到客廳中央,四掃光禿禿的水泥牆壁。


    “出來吧,你看到我了。”


    我語氣空洞,又刻意壓低,有一種老態的感覺。


    周遭還是寂靜無聲,趙康並沒有出現。


    我麵無表情,從兜裏抽出來折疊的皮質,嘩啦一下攤開,手指快速折疊。


    頃刻間,一道紙人出現在我麵前。


    這紙人,我就沒有點睛了。


    放血,就能放出我身上的陽氣,立馬就會知道,我隻是披著死人衣。


    點睛是刻意吸鬼,即便是不點睛,若是趙康想進來,一樣能鑽進來。


    “物歸原主,換一樣東西讓你寄身。”我語氣依舊空寂。


    依舊沒有聲音回答我,從陽台灌入進來的隻有嗚咽的冷風。


    我心微微一沉。


    趙康必然能感覺到我身上氣息和他眼鏡氣息的相同。


    可他過於膽小了。


    竟然被嚇得不敢出來了?


    明明他是這凶獄的“核心”,卻如此膽怯。


    可想而知,死人衣的氣息應該比眼鏡濃烈的多!


    本意我是想他自己進紙人,再交出眼鏡,我不費吹灰之力,也不會有安全隱患。


    現在他不出來……直接就破壞了我的計劃。


    心沉了不少,隻能用第二準備了。


    “如果我找到你,你就沒有機會了。”我幽幽說。


    輕微嗚咽的風,卷起了一些發黑的狗骨灰,不停的旋轉著。


    我抬頭,四瞥天花板。


    客廳最中心,有一個鏽跡斑駁的鐵鉤,鉤子中間的鐵鏽很薄,像是有人用繩索不停地拉拽摩擦。


    我走到了鐵鉤斜下方,眼神更為死寂。


    灰氣悄無聲息的彌漫,鐵鉤上多了一根繩索。


    繩索上掛著一個人,正在隨風微微飄動。


    臉頰飽滿有肉,膚色蒼白,兩團腮紅飄在臉上。


    無邊框的眼鏡下,一雙黑漆漆的眼瞳,帶著絲絲縷縷的暗紅,死死的盯著我!


    這赫然是趙康!


    他的身體不停的顫栗著,是在恐懼。


    我嘴角勾起笑容,探手,朝著他眼睛上摘去。


    下一瞬,趙康臉上的恐懼崩潰了,雙眼的漆黑,陡然變得血紅!


    “我什麽都沒有了!”


    驟然間,他垂在身側的兩雙手驟然抬起,死死抓住了我的右臂!


    我內心陡然沉到了穀底。


    劇痛從右臂上傳來,我強忍著這疼痛,臉色依舊不變,幽幽回答。


    “物歸原主,你就有了自由。”


    “你沒有眷念的人嗎?親人,妻兒?”


    趙康死在這裏,憑借著眼鏡上的怨氣,自身變得很凶。


    恰好工地上有很多失蹤工人的屍體,怨氣同樣衝天,才形成了凶獄。


    這是白日見鬼,陰氣蔽日之地,活人勿近,同樣是鬼的囚牢!


    我刻意提親人,妻兒,就是讓他想起來妹妹,想起來老婆,孩子。


    沒想到,趙康眼珠子卻溢出了鮮紅的兩道血。


    他極為悲哀,淒哭:“我對不起她們,我有什麽臉回去?”


    “工作,工作沒了,補償,補償被我弄丟了!房子,買了一個家,卻買了爛尾樓,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債啊!“


    “我就隻剩下一個念想了!你還要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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