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萳忽地一下站起身來,臉色歘白。


    “我哥有個習慣,他……喜歡去古著店。”


    “嗯?”我沒聽明白。


    椛螢鳳眸微縮,說:“賣一些老衣物,飾品的地方,一般都是上個世紀的東西,大部分從國外運來的。近幾年喜歡的人很多,很熱門。”


    趙萳連連點頭,抿著唇道:“不光是那些,我哥說過,那家店還賣一些中古的東西,成色比別家好,價格還低。”


    “其實,我嫂子和我哥矛盾很大,不光是因為先前買了爛尾樓,還有個重要原因,就是我哥這個喜好,他太愛買古著的東西了,我嫂子老說,那些不幹淨,我也去查過,網上好多人……都說古著店賣的是死人衣服……”


    “可我哥偏偏是個無神論者,上一次他們鬧得最凶的時候,是孩子發燒了,嫂子說,是看到了不幹淨的東西,我哥卻認為,是嫂子沒帶好孩子。”


    “兩人吵的不可開交,嫂子就走了,事後我哥也特別懊悔……”


    “前段時間,他實在是沒辦法了,把自己的藏品全都拿去賣了。”


    趙萳話音剛落,我就問她知不知道那個店在哪兒?


    她點點頭,說她哥那次帶她去過,隻是,她站在外邊兒,沒敢進去。


    “能帶我們去麽?”我再問趙萳。


    趙萳點點頭,神色依舊不安,問我:“是不是,我哥陰魂不散,也是因為那些東西?他不能去投胎嗎?”


    “他會的。”我語氣篤定。


    從芳華小區離開,上了椛螢的車。


    趙萳又問我叫什麽名字,她哥是真的很幸運,能有我這樣的朋友。


    日久見人心,自從他哥去世,這麽久以來,都沒人過問半句。


    我稍頓,回答:“唐遷。”


    椛螢瞟了我一眼,眼神古怪。


    趙萳接連感激,說謝謝唐大哥,才和椛螢說出古著店的地址。


    ……


    古著店位於城中心的一條商業街。


    停車的時候,我心頭就微凝,這裏距離孫大海住處隻隔著一條街。


    此時四點多鍾,陽光正盛。


    趙萳下車後,指了指路邊一家店,名字是“古著vintage”。


    整條街的采光都不錯,唯獨那家店門頭重新裝潢過,隻留有一道窄門,兩側故意做了矮牆和玻璃窗,感覺像是老屋,透著一股子陰暗感。


    趙萳硬著頭皮帶我們走了進去。


    陰沉的感覺更重了,兩側牆上,天花頂上都打滿了晾衣杆,密密麻麻地掛著舊衣,女包。


    光線很差,甚至能嗅到一股微弱的臭味。


    趙萳除了有些怕,縮著肩頭,沒有其他感覺。


    椛螢更是如常,她什麽都沒聞到似的。


    我能聞出來,是因為接觸屍體太多,屍臭的味道太特殊了。


    不過,這臭味太薄弱,應該隻是一兩件衣服上有,並非全部。


    店深處相對站著兩個人。


    一人明顯是老板,一副吃了大虧的模樣:“叔,您是我親叔,這鸚鵡籠出自名家之手,這掛鉤都是老玉,就算是你養的鸚鵡再聰明,也不可能打開這種鎖扣。”


    “掐絲琺琅的籠條,既有格局,又夠實用!”


    “您照顧我生意那麽多次,我哪兒坑過您?”


    另一人麵朝著老板,背對著我們。


    他一手托著一隻鳥籠,另一手擺弄著鳥籠的口子,聲音粗啞似是破鑼:“行吧,就這個了,要是我新買的八哥跑出去了,那你不但賠籠子,還要賠鳥錢。”


    我心頭猛地一跳。


    孫大海?


    這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身形,肯定就是他了。


    我萬萬沒想到,竟然這樣冤家路窄。


    這三言兩語的對話,我就聽明白了,他認為先前養的八哥跑了,新買了八哥,又來買鳥籠。


    那麽大一把年紀了,還是真跟得上潮流。


    店老板拍了拍胸脯,保證了如果八哥跑了,他賠十個。


    孫大海笑嗬嗬的轉身,托著鳥籠往外走。


    我視線落在牆上掛著的舊衣上,並沒有去看孫大海。


    雖說我此時沒有化斂妝,但畢竟過了整整十年,九歲和十九歲,人變化是最大的。


    孫大海並沒有認出來我是誰,同我擦身而過時,都沒有停下。


    “嗬嗬,幾位想看看什麽呢?衣服還是飾品?”店老板朝著我們走來。


    忽然,孫大海停了下來,側身回頭。


    我心頭驀然一沉。


    不過孫大海並沒有看我,反倒是注視著椛螢,薄削的臉皮上不知想著什麽。


    椛螢皺眉,轉身背對著孫大海,避過視線。


    下一刻,孫大海走出店門,步入人流中。


    這期間,老板剛走到我們跟前。


    他生著一張長臉,有點像是馬臉,眉眼細長。


    “老板,我哥叫趙康,我們找您,是想問點事。”趙萳小心翼翼地開口。


    “康哥啊,我想起來了,他可是老主顧了,不過上次之前退給我好多貨。”老板臉上笑容更多了。


    “全部退了嗎?有沒有什麽沒退給你的?”我心緒恢複如常,問。


    幾乎沒有思索,老板就點頭回答:“是有一樣沒退,一副無邊框的眼鏡,那東西不值錢了,康哥說自己這輩子算是完了,就留著當個念想。”


    話音至此,他臉上的笑容消退,神色複雜地歎道:“這年頭,不好混哇,中年失業,老婆鬧離婚,買中爛尾樓,又被網暴追債,康哥有段時間沒來我店裏了。他最近怎麽樣?”


    老板的話音是如常的,卻讓我瞳仁緊縮。


    趙康的臉上,的確帶著一副無邊框的眼鏡兒。


    隻不過,寄身之物太重要。


    很少有鬼將其帶在身上,最多還是藏匿在經常活動之地的附近。


    像是唐芊芊隨身帶著黃桷蘭,是因為她不願意停留在家裏了。


    如果寄身之物被毀,鬼魂也會變得極度虛弱。


    “那副眼鏡兒,有什麽說法嗎?我就是想要那件東西。你這裏有沒有類似的?”我追問。


    “呃……眼鏡的確還有,牌子也不小,就是那麽便宜的沒了。”


    老板搖搖頭,說:“憑那副鏡框,要是幹淨的話,至少四五個達不溜,那可是五六十年代,限量款的卡地亞定製鏡框,一個朋友野路子拿來的,聽說上一任主人是個精神病院的院長,結果自殺了,他家裏人變賣了遺物。”


    “當然!幾位放心,我基本上不會賣不幹淨的東西,也就是康哥說過,自己想要個好鏡框,但沒那麽多錢,我朋友剛好有便宜貨,康哥自己不介意,我才賣的。”


    “哥,要不要我把其他牌子的眼鏡兒拿給你看看,成色都好,還有兩件孤品!”店老板一臉誠懇地問我。


    我沉默不言。


    說自己想要,實際上,就是我想套老板的話。


    那眼鏡的問題已經不言而喻。


    趙康也是自殺,這絕不是什麽巧合。


    本來我想著,知道寄身之物是什麽後,隻要引開趙康,我就能將它找出來。


    拿了寄身之物,基本上就能克製鬼了。


    可現在,趙康就把眼鏡帶在臉上,他那麽凶,我怎麽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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