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手癢,但她也清楚,夢域裏的魘氣妖魔,並不能隨意打殺。


    就好比第一個夢域,她若是把元寶給滅了,那條夢域就會一直存在,最多會削弱,卻無法再打破。


    她想了想,慢慢走向饕餮的位置。


    趴在地上的饕餮聽到腳步聲,猛地抬頭,它這麽一動,套著脖子的鐵環就勒得更緊,勒得它眼珠子都快暴突出眼眶,滿臉痛苦,嘴裏叼著的半截胳膊都掉到了地上。


    饕餮隻能乖乖趴下,顫抖著發出低吼威脅。它的聲音很尖,像嬰兒啼哭。


    阮玉說:“你很痛吧?我來幫你呀。”那些零碎的畫麵裏,救命之恩出現得最多,絕望之時的救贖占了絕大多數,而現在的饕餮看起來也符合需要被救助的條件,她打算先幫它脫困。


    饕餮眨了下眼,還滿臉疑惑地歪了下頭。


    見它這樣,阮玉又說:“你聽得懂我說話吧?”


    “聽得懂的話,就點下頭?”


    饕餮點點頭。


    “那你等我過來哦。”阮玉一邊說,一邊往前走。周圍的魘氣妖魔冒出來攔截她,都被她給輕鬆消滅了。


    饕餮見狀,乖乖趴下,眼巴巴地瞅著她。


    阮玉走到距離饕餮還有三丈遠時,那乖巧趴著的饕餮動了。


    它張開嘴,猛地一吸——沒吸動。


    它愣了一瞬,再次吸氣,反複幾次後憤怒轉向,朝著另外一邊猛吸口氣,泄憤似地將掉落在它口中的“人”一點點的嚼成小塊,還故意張大嘴,把嘴裏的屍塊展示給她看。


    血水和口水混合在一起,順著它的嘴角往下流,滴滴答答地像是下起了雨。


    一般人看到這樣的畫麵恐怕早就肝膽俱裂了,但阮玉並沒有被魘氣迷惑,她很清楚,這裏的凶獸不是凶獸,人也不是人,所以哪怕場麵在慘烈,對她來說也毫無影響。


    她甚至還笑嘻嘻地說:“吃不到我,就吃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難道它們是我的替代品嗎?”


    她將手抬起,露出白嫩的胳膊,“就憑他們那模樣,也能做我的替身?”


    阮玉眉頭一挑,“饕餮啊,你這毛病得改改,學學我,得不到最好的,寧願餓死,也絕不將就。”


    饕餮愣住,嘴裏的東西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總覺得被她這麽一說,都有些難以下咽了。


    它嘴裏的肉到底是魘氣所化,在它猶豫的這些時間裏,屍塊變成黑氣消失,這下,它倒是不用糾結,乖乖閉嘴。


    不僅閉嘴,還閉上了眼,身體勉強縮緊,瑟瑟發抖。


    阮玉走得很慢,還故意將腳步聲放大。


    她注意到,饕餮很緊張,隨著她的靠近,它顫抖不停,渾身上下都遍布傷口,那些傷憑空出現,像是有個看不見的人不斷揮刀,刀刀致命。


    跟這些刀傷相比,之前那些魘氣妖魔所造成的傷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等到阮玉走到饕餮麵前時,那顫抖不安的身影突然劇烈掙紮起來,它胸口破了個大洞,心髒都被震成了一團碎肉。


    這些傷,來源於何處?


    阮玉沒深究,她招出一隻藥蝶,讓它先幫饕餮療傷。


    藥蝶一出現,饕餮就不抖了。


    好似痛苦都察覺不到了,它的注意力被藥蝶完全吸引,眼珠子都黏在了藥蝶身上。


    藥蝶飛到哪兒,它就看向哪兒,眼神裏還透出幾分溫柔和眷戀,就好像,它認識這樣的藥蝶一樣。


    見藥蝶吸引了饕餮的注意力,阮玉就開始安心地幫助這隻凶獸了。


    雖說是凶獸,但阮玉其實沒感覺到它身上有多少凶煞之氣,她反而覺得它很痛苦,很迷茫,特別是靠近之後,那種恐懼和痛苦從它的眼神裏透出來,讓阮玉覺得仿佛她才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大妖魔,而眼前的饕餮,則是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可憐。


    她先是站到了饕餮的左前爪旁邊,說:“我幫你把這個拔出來。”


    它四肢都紮了暗紅色長釘,釘子上布滿符文。


    這是一個禁錮符文,並不難,阮玉在許長老的神通樹上看過,解起來並不費力。


    正因為符文本身不難,阮玉才覺得,這隻饕餮其實也不夠凶,若真是那種凶煞強大的妖魔,這樣的禁錮符文如何鎖得住它。


    當然,夢域裏眼睛所見,神識所探都不一定是真實,具體真假,全靠——


    本想說運氣,阮玉又覺得直覺更重要,她自顧說道:“直覺告訴我,你需要我的幫助。”


    阮玉指尖汩汩冒出靈泉,清冽的泉水化作水霧纏繞在長釘上,滲入符文之中,靈霧進入符文內部,衝撞裏頭的紋路,不過片刻,便將符文徹底擊潰。


    符文消失後,阮玉將長釘給拔出來,釘子扯出,傷口飆血,藥蝶連忙飛過來止血,而這時,饕餮才跟著轉頭過來,見到爪子上的長釘消失後,它驚得渾身一抖。


    怎麽就沒了呢?


    它嗚咽一聲,眼中有熱淚滾出。


    阮玉手裏握著那根長釘,站在原地沒動。


    釘子扯出來瞬間,她眼前又浮現了很多零散的畫麵,有一個少女,在認真的修煉,她是別人口中的天才,她很強大,被宗門給予厚望。


    那些畫麵裏,有一輪彎月,一直散發著溫柔的輝光。


    畫麵一閃而逝,阮玉低頭看了一下手中的長釘,又瞅瞅正在掉眼淚的饕餮,腦子裏產生了個念頭。


    莫非這饕餮,就是畫麵中的天才少女?


    興許拔出其他鐵釘能看到更多的真相。


    阮玉又興匆匆地去拔釘子,她很快扯出第二根。


    饕餮這會兒的注意力在自己的爪子上,它感覺到疼了,身子拱起,能夠活動的那隻爪子狠狠地抓向地麵,挖出了五道深溝。


    它疼得張嘴想要發出嘶吼,再察覺自己口水不受控製地往下滴的時候,它又連忙將嘴閉上——怕滴到底下那人身上,免得她不幫它拔釘子了。


    它不記得很多事,也害怕任何生物靠近,但在釘子拔出之時,那種恐懼減輕不少,腦子裏似乎也多了一些零散的記憶。


    想要記住一些什麽的念頭,戰勝了內心的恐懼。即使仍舊害怕,它還是忍住了。


    目光再次追隨藥蝶,這樣多多少少會減輕它的恐懼和痛苦。


    第二根釘子,少女好像嫁了人,修煉的時間少了,更多的時候,在侍弄花花草草,還養了一隻藥蝶,替人療傷。


    畫麵裏依舊有那輪彎月,隻是那彎月高懸於夜空,遠得讓人再也感受不到曾經的溫暖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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