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臨安城內沒有光,唯有城牆上有星星點點的燈火。


    偌大的一座城池,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好似裏頭並沒有住著一個活人。


    阮玉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這城好安靜啊。”以前住的凡間,半夜還有更夫打更呢,花燈河那邊即便是夜裏也是燈火通明,歌舞喧囂,熱鬧非凡。


    她原本想說,總不會是座空城吧。轉念想到自己現在好歹也是個修士了,不能什麽都問別人,這種時候,就該用神識來看一眼。


    於是阮玉釋放出一縷神識,小心翼翼往外一延伸,結果就捕捉到了許多道神念,這城內人還不少,隻不過修為普遍都很低,她這麽掃過去,修為最高的也就是個築基期,絕大多數都才煉氣,屬於剛剛入門的低階修士。


    “臨安城當年被女魔頭滅城,一個活口不留,城內怨氣煞氣很重,那些想進來撈好處的修士都折在了裏頭。後來還是聖君和玄天門的強者共同出手,才將這座死城給救活,不過城內的死氣一時半會兒也消不掉,這麽多年過去,這裏依舊靈氣稀薄,不利於修士修行。”


    李蓮方手捧著白燭,他手裏燭火沒什麽反應,這會兒就隻能領著大家四處轉悠,一邊走,一邊給阮玉講解了一下臨安城的曆史。


    阮玉聽後搖頭道:“不是傅紫衣滅的,是暮雲輝。那夢域裏藏著真相呢。”


    李蓮方:……


    聖君就顧著叮囑他們照看好阮玉了,都沒把具體細節講給他們聽。


    阮玉又問:“聖君很想找到傅紫衣嗎?”


    李蓮方:“那是自然,那傅紫衣作惡多端,死在她手中的人數不勝數,乃是天下首惡,人人得而誅之。她能夢中修行,又能在夢中殺人,當年簡直是無數人的噩夢,就怕遇上她,悄無聲息就被取了性命。”


    聽到夢中修行幾個字後,阮玉就頭皮一麻。夢域裏的暮雲輝說她是傅紫衣,她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還主動與莫問神修,如今再次聽到旁人提及傅紫衣,阮玉都有點兒心驚肉跳。


    聽起來,夢中修行好像是傅紫衣的神通,其他人都無法參悟的那種。


    可她也會。


    她在夢裏修行了,現實裏修為都能上漲呢。


    若是暴露的話,豈不是根本解釋不清,以這些人對傅紫衣的仇恨程度,但凡跟傅紫衣有一些關聯,都要受到遷怒吧。


    阮玉沒傻到去問,而是默默把這件事給記在心中。


    隻是暗暗記住之時,阮玉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以執道聖君的修為,他應該能看出她修行上的不對勁兒吧。畢竟睡一覺起來,她修為就蹭蹭往上漲,那他,有沒有懷疑過?


    她原本隻是個五靈根。單純的五靈根,修行神速,必然會引起世人懷疑。


    執道聖君強行替她改善體質,將世間罕有的奇珍異寶用到她身上,天天督促她修行……


    雖然執道聖君經常罰她,動不動讓她抄書,還讓她挨了不少鞭子,但跟她收獲的那些相比,那點兒懲罰其實根本算不得什麽了。


    最重要的一點,他應該知道她能夢中修行,卻願意相信她不是傅紫衣。若是不信,單憑夢中修行這一點兒,就足夠天下人將她千刀萬剮了。


    這麽一想,忽然覺得那個人也不是那麽可惡了。


    正想著事兒呢,突然聽到掌教道:“有動靜了,這個方向。”


    此時無風,燭火卻往東方微飄,李蓮方四人護著阮玉朝著火苗晃動的方向過去,在一間破院的水井旁停了下來。


    水井上蓋了塊巨石,將井口蓋得嚴嚴實實。洛存真手中戒尺往石頭上輕輕一拍,便將石頭劈得粉碎,露出了黑洞洞的井口。


    一股惡臭從井底傳出,熏得阮玉幾欲作嘔。


    從上往下看,就見井內無水,底下堆了不少屍骨,其中有些都還未完全腐爛,看著死的時間也就在一個月內。


    阮玉強忍著惡心用神識搜了一圈,沒看見什麽珠子,她皺著眉問:“真在裏麵嗎?”井裏就那麽大的範圍,也沒遇到陣法結界,神識能看得清清楚楚,壓根兒沒有什麽珠子。


    且這會兒那白燭也沒動靜,火苗紋絲不動,就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找對了地方。


    “先等等看。”


    仇牧遠將一顆亮晶晶的石頭扔到井中。那石頭落到井裏散發著幽綠的熒光,將井裏的屍骨照得更磣人了一些。


    等了大概半個時辰,石頭突兀地閃了一下,接著光亮消失,像是被風給吹熄了一樣。


    仇牧遠見狀後道:“井下果然有裂隙。”他還給阮玉解釋了一下,“那是界河底下的流光石,在河底的時候都是發光的,一旦拿出河麵,被裂隙特有的罡風一吹,石頭上的光澤就會消失,一般用來測試四周有沒有虛空裂隙。”


    “這水井底下,就有一道裂隙,通往未知的地方。”仇牧遠一邊說,一邊撐起一方防禦結界,說:“我們得下到井裏去。”就知道此行沒那麽簡單,要找到雲夢蛟珠還得費些功夫。


    就怕當年的傅紫衣還在周圍設下了什麽陷阱,將前往此地取珠的人一網打盡。


    一想到對手可能會是傅紫衣,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不過,縱然前路荊棘遍野吉凶難料,亦將坦然無懼仗劍隨行。


    洛存真一臉凝重地道:“我在前麵探路。”


    李蓮方隨後說:“我殿後。”仇牧遠和孤雲岫居中,將阮玉護得嚴嚴實實,不管遇到什麽情況,都將以阮玉性命為重。


    有流光石探路,他們很快就找到了裂隙的真正入口,那是極其細微的一道口子,不過針眼大小,然而一旦神念注入其中,便如同被卷入黑洞,整個人都將被吸入其內。


    等其他人都進去了,李蓮方在四周布置好陣法結界,使得水井看起來恢複如常,將他們來過的痕跡徹底掩蓋後,他才緊隨其後,一頭紮入裂隙當中。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如何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風很大。


    眼前霧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


    阮玉沒逞能,也不自己用神念看了,就跟著長老們走,顯得乖巧聽話得很。


    隻是沒多久,阮玉就發現身邊的四人都有點兒不對勁,領路的洛存真走著走著,突然原地揮舞戒尺,像是在舞劍,而掌教則盤膝而坐,開始打坐修行,孤長老更厲害了,手裏拿著個丹藥瓶往外重重一擱,喊:“九筒,碰!”


    唯一正常一點兒的就是仇牧遠,他靜靜站在原地目視前方,好似他麵前,正站著一個人。


    阮玉:……


    本以為是四個大佬保護她這個菜雞。


    萬萬沒想到,大能們居然輕易中招,就剩她一個清醒?


    阮玉想了想,默默掏出那個天音鈴嘩啦啦一通搖,雖不知道他們怎麽就陷入幻境,但這鈴鐺有震魂的效果,總能把人給驚醒吧。


    果不其然,鈴鐺一響,四人皆回過神,其他三人還好,仇牧遠竟是腳步踉蹌一下,哇的吐出一口血來。


    阮玉:“你沒事吧?”


    仇牧遠:“沒事。”他一臉嚴肅地道:“這三百年來,我們一直守在忘緣山,元神或多或少都被魘氣侵蝕過,如今來到這地方,竟是被輕易地影響了神誌,陷入了幻境之中。若非你將我們喚醒,隻怕我們還得困上一段時間。”


    孤雲岫還有點兒遺憾:“居然出來了,我剛正要胡牌了。”他頓了一下後說:“好像就消耗了一點兒神識,沒有太大的損害。這應該跟雲夢蛟珠有關係,那珠子,原本的能力就是讓人做個好夢而已。”


    “我們應該距離那珠子很近了,大家仔細找找看。”


    又走了沒多久,五人就看到混沌之中,出現了一個黑影。


    那是一條龍。


    準確來說,是一具龍屍。巨龍身體已經幹癟,左眼空洞,右眼裏,盛放著一顆灰色的圓珠,那個,顯然就是他們要找的雲夢蛟珠了。


    “小心,這應該就是那頭被斬殺取珠的雲夢蛟龍。”


    殺了龍,剖了龍珠,還將龍屍煉製成傀儡,用來盛放蛟珠,誰想將蛟珠取出,必將驚醒這具充滿了怨氣和煞氣的龍屍,而這龍屍散發出來的氣息十分強大,應該有渡劫期的實力,他們四人聯手也隻有一半的勝算。


    李蓮方沉聲道:“先結陣。”


    趁它未醒,結陣,四人合力發出最強一擊,若順利,便能將風險降到最低。


    然而就在四人剛站好位置,齊齊運轉靈氣之時,那龍屍一顫,緊接著,大嘴張開,口中噴出大量黑氣。


    阮玉想都沒想,直接祭出了劍符。


    在夢域裏用劍的時候太多,每一劍都威力無窮,以至於她揮劍時無比自信,總覺得我這一劍斬出,可劈山斷海,碎裂星辰!


    驚鴻劍光越過眾人頭頂,直接劈散黑霧,落在了巨龍頭部正中間。


    李蓮方道:“那劍符隻能發揮出聖君不足一成的威力,對付這龍屍有些勉強。”然而話音剛落,就見巨龍居然被一劍劈成了兩半,周身怨氣也隨之消失,那珠子從它眼眶裏掉落出來,眼看就要墜入虛空裂隙之際,阮玉手捏著帕子疾飛過去,將雲夢蛟珠用帕子兜住,一把捏在手心裏。


    四人還跟木樁子一樣站在原地,他們剛列了陣,有靈氣互相牽引,動作受彼此牽製,都沒阮玉反應速度快。


    李蓮方喃喃道:“珠子拿到了?”


    四人麵麵相覷,都從彼此的眼睛裏看到了迷茫。


    這麽順利就拿到了?


    我們,好像都成拖後腿的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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