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緣山上,逢歲晚站在山腰處。


    一襲白衣染血,胸前的血跡如潑灑的朱砂,更像是雪中紅梅。


    耳邊是叫人哭笑不得的童謠,那輕柔的聲音,將他臉上猙獰扭曲的表情一點一點撫平。


    他最終還是忍住了,並沒有將青萍劍徹底拔出體內,然而僅僅隻是扯出劍柄,就已經讓他這段時間的休養付諸流水。


    此刻,最痛的反而不是元神的裂痕,他心窩處,有一點兒金色符文,正在幽幽放光。


    逢歲晚背靠大樹才能站穩,他低著頭,目光落在樹下的一朵小蘑菇上,低語:“以天下蒼生為先,在不損害天下蒼生的前提下護靈汐無憂……”


    “以天下蒼生為先,所以,在知道他們將阮玉送到山上,而阮玉又順利破開第一個夢域之後,我並未讓她離開。”他性子冷漠,不願意相信任何人,更拒絕外人靠近,因此在一開始,他其實並不願意阮玉留在山上。


    然而,天下蒼生為先。


    縱然不願,也不得不將其留下。


    “夢域凶險,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全盛之時,都無法將其擊潰,與其說是我封印鎮壓了他,倒不如說,是我被它束縛,逐漸迷失沉淪,如今阮玉已知真相,繼續留下來,必死無疑。”原來隻當那是個夢,所以不會害怕,如今知道夢域中死亡就是真的死亡,她還能保持幾分鎮定?


    現在說不怕,等進去之後,卻沒有一次重來的機會。


    畢竟,那是連他都無法掙脫的夢魘。


    李蓮方他們願意去賭,賭輸了,也隻是犧牲了一個阮玉。


    而他,不願。


    胸口疼痛加劇,逢歲晚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她不也是天下蒼生?”手指按壓在心窩處,逢歲晚淡淡道:“師父,你這問心咒不講道理。”


    當年,師父臨死前讓他立下誓言,他應了。


    後來,如遇到違反誓言的言行,便會受到天道壓製以及反噬之苦,像今日這般疼的,還是第一回。


    “我要懲罰靈汐,這裏也疼。”之前他想嚴懲靈汐,結果誓言反噬,疼得他話都說不出一句。


    逢歲晚手指更加用力,將皮膚戳出鮮血,使得金色光斑裏都出現了一點兒紅芒,“我還是答應得太爽快了一點兒,沒想過你會在問心咒裏摻假。”


    “靈汐是你親女兒,我知道。”


    “如今靈汐的所作所為,難道不是置眾生安危不顧,結果,你還要我護著她。”


    “好,我不罰她。”逢歲晚嘴角緩緩勾起,他視線從樹下的蘑菇上移開,一字一頓地道:“我滿足她的心願,讓她進來。”


    這樣處理,我問心無愧,咒言如何能再焚我心?


    心口火燒一樣的疼痛減輕,逢歲晚在看到靈汐的身影出現在山腳時,他看著山下那步伐蹣跚的黑影道:“我先回房休息,明日若能順利醒來,你便上山替我醫治。”


    “有勞師妹。”


    靈汐走得很慢。


    她沒有在魘氣失控的時候來過忘緣山,因此,也從未見過,這樣黑暗,陰冷的忘緣山。


    靈氣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限製,她用靈氣支撐起來的防禦屏障,很快就被魘氣給破壞,那些魘氣輕易地刺破她的衣衫,猶如火焰一樣灼燒她白嫩的皮膚。


    此前師兄也失控過一次,離雲主動上山進入夢域,他那時候進山也是遇到了魘氣的,出去還在孤雲岫那裏治療了一段時間,靈汐當時也去查看過,她覺得那時候的魘氣,不如此次凶險。


    是不是說明,現在的師兄,狀態比上次糟糕,以至於,魘氣的威力增強了!


    她在這樣危險的時候,進入了忘緣山……


    靈汐心跳加速,呼吸逐漸急促。


    濃濃的陰雲之下,她的神識仿佛裹上了一層厚厚的黑布,讓她都無法通過神識看清楚外界環境,隻能憑肉眼,看眼前模糊的景色。


    因為看不清,那些樹枝、石頭、乃至門前的掃帚都顯得那麽的陰森,靈汐想告訴自己不要怕,師兄就在山上陪著她,她有什麽可怕的,然而那是眾生的夢魘啊,它能夠侵蝕身體,纏繞元神,放大恐懼,讓徹骨的寒意湧上心頭,讓她原本急促的呼吸都逐漸停滯,不敢再發出一絲聲音。


    她想,找到師兄,就不怕了。


    然而還沒等到她找到師兄,就聽到上方傳來人聲,靈汐抬頭看,隻看見那處有一團陰影,根本看不見人。


    很快,陰影都消失不見了。


    師兄,他自個兒回山上去休息了?


    靈汐很想退出去,等明日師兄確定清醒的時候再進來,但她清楚,此刻李蓮方他們一定還守在結界外,那個阮玉也在那裏,她不能出去,否則就顯得自己貪生怕死,連阮玉都比不上。


    於是靈汐隻能摸黑往山腳的茅草屋走,那裏,至少還有個洛驚禪。


    可明明很短的距離,無論如何都走不過去,靈汐眼前都出現了猙獰的鬼影,她臉色越來越白,不斷地用法術攻擊那些凶物,每一次施展法術,元神就更加疲憊,仿佛在燃燒她的元神一般,然而她顧不得那麽多了,一次一次地攻擊,最終讓她精疲力盡,昏倒在地。


    ……


    山外,李蓮方等人沒離開。他們在修補結界,結界有個細微裂口,使得之前溢出了些許魘氣,好在外泄不多,之後聖君顯然又將魘氣壓製了一些沒有繼續衝撞結界,他們現在修補起來也不算很費力。


    阮玉坐在一旁等,她坐的是一張貴妃榻,麵前還擺了許多吃食,幾個小紙人在左側跳舞助興,右手邊趴著元寶,時不時把狗頭伸到她胳膊處,蹭了又蹭。


    大家都瞞著她。


    阮玉看著臉色不好,小臉慘白,眼睛紅腫,不搭理人,也不理狗。


    就坐那一動不動,也不與人說話,瞧著怪可憐的,也叫旁邊的人更愧疚了,特別是離雲,一直都不敢拿正眼看她,就無聲地站在一旁削果皮,端茶遞水。


    等結界好不容易修補完,阮玉抱著聽音花問:“夢魘妖魔到底怎麽回事,為何選中我?我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可惜在場修士實力都很強,修為境界差距過大,聽音能聽到的心聲有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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