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山野,慘淡星光,勾勒不出天地的輪廓。


    在一片月光的指引下,三個人影在山嶺中曲折前進。他們的腳步隨著山勢的起起伏伏,不停地向前,卻漫無目標一樣行走。


    幽黑的山影,不時傳來一兩隻野鳥的叫聲。冷不防有人叫道:“喂!喂呦――”


    “誰?”鄭歸又驚又喜。


    空曠的山野除了一點回音,再無半點反應。


    “嘿嘿。”蘇異笑道,“叔叔,那不是人,像是鳥的叫聲。”


    池佩蘭咯咯笑道:“你怎麽知道是鳥叫的?”問得蘇異無語。


    “你們先在這裏休息一會吧。”鄭歸指著一處大石麵說道,“再過一兩個小時就該天亮了,我先去找些吃的來。”這處落腳點選的地勢較高,周邊在月光石的光線下看去是一片空蕩。


    鄭歸匆匆沒入夜色,也不使用另一塊備用的月光石。


    功力水平達武師之後,除了能在水中視覺範圍深遠,還可以夜視,除非要把事物看得很清楚,否則他們沒有必要備用月光石。這也是可照亮千米的極品月光石雖位列二品寶物,在價格上卻隻能賣出十枚銀幣的二品寶物最低價的根本原因,如果沒有特殊需要,大多數武師更喜歡配備價值一兩枚銀幣的精品月光石。


    蘇異和池佩蘭坐下,平靜一下各自的心緒。


    對於蘇異,昨天白天,他好歹還是繁華的武徒世界中的一號人物,以廢功者社團長老的身份,至少可以和初段武徒平起平坐。現在卻要淪落到這荒山野嶺,看樣子了要開始進入逃跑和隱匿的生活了。他對於外麵世界滿是無知與好奇,想到要完全遠離並隔絕那生活了十二年的環境,他的內心產生強烈的不安。


    池佩蘭在蘇家暗暗憋了將近一個月,這會又自由了,她內心一片欣慰。但這會子,又要進入曾經那些熟悉的流亡生活了,她想到林複不知何時才能找到他們,心中怎麽也樂不起來。


    池佩蘭突然想起一事來,盯著蘇異問道:“蘇異,你為什麽連拚命打鬥的時候都不運用功力呢?”


    “嗬嗬,不是我不想用功,而是我沒辦法調動功力啊。”蘇異說得幾分淒涼。他想到池佩蘭會不會因為自己是個廢功者而態度有所改變?他又想起了昨天傍晚程玲玲麵對他冷冷的麵孔時仍不棄情誼的態度,可惜這是他所受不起的……他的心中突然有一種流淚的衝動。


    在過去半個多月,得知他淪為廢功者之後,身邊那些他認識或認識他的人,幾乎所有人對他的態度都發生了根本的轉變。就連父親和喬姨也是如此,那有意的冷淡和過分的嗬護,對於他而言,都有可能是一種傷害。


    如果說有誰對他沒有因為功力的落差而有所改變,程玲玲由於沒有明確的前後態度對比隻算得上半個,另一個正是看著他從小長大的鄭歸。這些天,他已逐漸把鄭歸當作親叔叔一樣看待,鄭歸對他一如既往的並非刻意的關心,像一個大哥哥保護弟弟的那種感覺。


    蘇異想著這些,心裏有點難受。他已是一個廢功者,也不知何時才能為親人為家庭出一份力?


    “怎麽可能,那是什麽狀態?快說嘛――我隻知道未滿六歲的人沒有啟蒙過才沒法運用功力。”池佩蘭大為好奇,在一邊連催促了幾次。


    蘇異看見她這樣子不像鬧著玩,問了幾句,不料印象中博識如她,卻不知道什麽叫失去功力,也不知道什麽叫廢功者。


    “廢人!你總算懂了吧?”蘇異最後無奈地問道。


    池佩蘭仍是迷茫地搖了搖頭,對蘇異的好奇心更甚。


    蘇異沒想到,這小姑娘還真是個不知俗事的仙子,更沒想到自己廢人的身份非但沒受到半點奚落,反是激起了一片好奇之心。池佩蘭看他那像奇珍異寶的眼光,讓他心中隻想來了個痛快,壓在心中多日的秘密傾瀉而出,特別就“廢人”現象詳細向池佩蘭解釋。


    廢人,是指喪失了運用功力的人,也就是說,這樣的人,沒有辦法運出真氣階彩。在這個大陸上,沒有什麽比“廢人”這一稱呼更讓人心涼的。因為,就算一個缺胳膊少腿的人,如果他還能調運真氣,那麽他還是屬於他原有的實力階層,但是,就算一個人身強力壯,如果沒辦法運功,顯不出階彩,那麽武鬥上就連一個體力弱小的六歲的一段武徒都很可能敵不過,隻能做個名副其實的廢人了。


    見池佩蘭還是疑惑的樣子,蘇異又把廢人形成的條件說開了。


    “不會吧?”池佩蘭張大眼睛,不解地問道,“實力相差那麽大,幹嘛還那麽費勁把別人弄成廢人,直接殺死不就行了嗎?”


    蘇異聽得哭笑不得,歎聲道:“我的好妹妹,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麽乖巧,隻想著殺殺死死的――總之,人心複雜啊。”


    池佩蘭似乎聽懂了,嫣然一笑,乖巧地說道:“謝謝哥哥教導!”她顯然是想起了在蘇家秘道時鄭歸所言,要他們出來之後要以兄妹相稱。


    柔和的月光下,蘇異突然看到她的臉上那美煞天地的笑容,頓時傻住了,不過,他的腦海裏很快浮現出她收集血洞螈毒液時的情形,便跟著皮笑肉不笑地嘿嘿笑起來。


    池佩蘭未察覺到蘇異神情的變化,隻一把拉過他的手,把手臂持平胸間,三隻手指壓到他的腕上,同時調勻呼吸,神情平靜,注意力集中地把起脈來。


    蘇異自小從無病痛,卻也聽說這是給人看病的方法。他本想要掙脫,但見池佩蘭神情認真,眼前這狀況,倒像是兄妹一樣,便任由她擺布。


    過了好一會,池佩蘭沉吟道:“奇怪了,怎麽感覺功力還在呢?不像是失去功力的樣子。”她懷疑地看向蘇異,那人一臉無辜的樣子,使她確認人家並非無聊到特意來捉弄她。


    那是什麽原因呢?池佩蘭百思不得其解。


    這會鄭歸回來了,拎回一隻肥大的山雞。他丟給蘇異一塊火石生火,轉身取刀在山雞身上剝開一條縫,連皮帶毛一齊拔開,又除掉了山雞的內髒,很熟練地穿入一根生硬的樹枝,接下來便可以烤製了。


    烤製花了兩刻鍾,香氣越發濃鬱,把蘇異和池佩蘭吊得直咽口水,鄭歸才舍得把手中製熟的山雞遞給這兩個饞得不行的餓人。


    看著蘇異和池佩蘭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享受起美味,鄭歸在一邊樂嗬嗬地笑了起來。這兩人開始時候還客氣地叫他也吃,後來隻顧著輪流動刀劃出片片香肉,弄得肉汁四溢,吃得回味無窮。高級武師可以挨餓六七天,在吃這一事情上,武徒們自然不必客氣。


    等蘇異和池佩蘭飽食,再休息片刻,三人繼續上路。


    鄭歸領路在前,有星辰指引,他知道方位,心中記掛著蘇鬆柏在主宅的交待,向西走,西南多魔獸,不可太深入,可以偏北方向去,總之,要離蘇家越遠越好。


    族長並沒有給他具體的目標,好像並不想知道他們的具體去向,唉,族長必定是當蘇家到了絕境才會有此安排吧。這是他有史以來接受到的最有挑戰的任務,說不定也是他能接受到的旅長下達的最後一個任務了。等蘇異成為武王才能回?佚城上一次出現過武王,已是兩百年的事情了。等蘇異成為武王,那會是什麽時候呢?鄭歸想得心慌。


    天色朦朧起來,看樣子很快就要天亮了。


    三人看到前方遠處山嶽的輪廓,都暗暗吃驚。想不到夜裏在秘道上和山野間才相當於四五個小時的腳程,此時眼前所見之地,山高林密的,就像是入了魔林山麓,似乎已不是佚城統轄之地了。


    佚城統轄之地,盤據國之南陲,南抵敵國,西接魔林。西邊之地,也被稱為西麓魔林,以其天然的阻成為大韻國與西南其他國家之間的界線。


    不過,佚城距離西麓魔林可有三天的腳程,快馬是兩天一個來回。現在應該還沒到西麓魔林,但看西邊遠處的山林,就知道這裏是個偏僻之所。


    天亮了。


    鄭歸等三人已在山嶺亂石中轉悠多時。以的武師夜視能力,能看清百米之內,對於遠處之物,也是難以看清的。此時天亮,鄭歸等才看清這層疊的山嶺之間,雖近在眼前,卻不知相隔幾裏,估計難以在半天內到達。


    山上無路,鄭歸該開始發愁了。


    “叔叔,你看――那裏有條古道!”


    蘇異高興地嚷道。他一個沒有功力的人,在這山野裏轉來轉去,體力上有些吃不消,所以特別留意有無別的出路。反觀池佩蘭,不得不佩服這位天上掉下來的妹妹,身上掛著一個裝滿了各種物品的大包裹,手中還提著那個五六十斤重的袋子,愣是不顯疲憊之態。一個高級武徒,耐力如此,真是彪悍――蘇異想到了這樣一個不合身份的詞。


    他卻不知道,此時的池佩蘭正心下叫苦,為自己帶的東西拖累得無奈。她原本以為路上可以麻煩蘇異偶爾輪換一下手,現在知道那人連功力都放不出來,體力自然更差勁,自己隻好忍著,別讓那人笑話。


    聽蘇異說有古道,鄭歸和池佩蘭都是一片歡喜。細看之下,遠處山腳的確是有一條露出一截的道路,那道路兩邊有幾棵稀鬆的樹影,雖還不確定是不是古道,但那是走出大山的希望,三人便奔下山,直衝那希望而去。


    ……


    這是一條隱在山間的古道,古道一頭沿著山腳半隱在山石間通向西南,另一頭由山腳折入一邊的山穀通向西北,這轉角之處,正是蘇異在山上所見的路段。


    看著這三四米寬的道路,路麵上蒙著樹葉和到處是坑坑窪窪的泥層,顯得年久失修。


    “這應該是條棄用的軍道。”鄭歸說著,因為不知道路的真正通向,一時猶豫該向哪邊去。


    突然,他敏銳地聽到西南道路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聽這聲音,有些不對勁。他示意蘇異和池佩蘭快轉入山穀,鄭歸壓後,三人轉向山腰攀去,尋找一處大石擋住身體。


    下邊路上,馬蹄聲接近放緩。隻聽得兩人清晰的對話聲。


    “範武傑,半個多時辰之前,就在那一處山腰有火光出現。我本想這偏僻之地,應該不會是蘇家那小兔崽子到了這裏吧。但又想城主重賞千銀,事情定然不小,才敢勞煩大人來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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