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壇主猶豫了一下,沒去追蹤李歆公主。他貼著牆壁摸到某個角落,判斷四周沒人,這才身形躍起,腳尖點在一丈半高的圍牆上頭,輕輕跳落到一座房屋頂上。如此飛躍,身輕如燕,這至少是武師的身手。


    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估計要嚇個半死。


    “佚城第一人”所住的宅院,誰會膽敢往頂上踩?就算憋不住了要偷偷溜進別人的宅府,正常人都想到要等晚上了再來,何苦要白天進行呢?


    更為驚訝的是,此人未動真氣就顯現出武師的本領——這至少是武靈以上才可以做到!多年來,佚城民眾隻知道有“五大武靈”,還沒確定過有第六個武靈的存在,如果一旦發現第六個武靈,那可是爆炸性的消息。


    白壇主現在所顧慮的,卻是身階被發現之後引來太多關注。至於騎在蘇家的房屋上,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在過去一年,他連皇宮都潛入過,翻進這蘇家宅院,實在算不得什麽。


    他匍匐在房頂上看著院內的人進進出出,觀察了半晌,揀個合適的時間,躍落到一個無人的角落。白壇主熟練地整了整衣衫,很快換成一個老仆人的裝扮,從角落裏規規矩矩地走了出來。


    這個樣子,那叫熊啊。扮作底層人士,身段卑微,在主家中謀生,無事行走要三分低頭,遇事抬腿要三分小跑,以示恭順勤快。


    不過,白壇主倒是很能忍辱屈身,貴為高層人物,扮了乞丐又扮作低下的仆人,這在常人的思維裏是不可能發生的。社會等級之深刻,就連一個武師都死活不肯降身扮為武徒,試想一下,人人都拚了命也要身階往上爬,無非是要享受高人一等的感覺,既然某一天享受到了這滋味,誰又會願意哪怕是用一刻鍾的時間重溫那個噩夢?


    白壇小心地在蘇家宅內行走,暗暗觀察這蘇家的環境。


    佚城第一家族,其規模之大足可以讓大多數家族咋舌。基業龐大的蘇家,光是家族的武士、武師護衛就有五六百人,要是放在城外,那可是相當一個郡縣的常駐兵力!


    加上諸多的仆人、雇傭的雜役,還有武師武傑的家屬、未成器的年輕子弟,整個蘇家人口千餘人。(.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如此眾多的人口,光是住宅樓房就好幾百幢,其間某處人影來往碌碌,如個小市集,但整個家宅更像是個富足的大村莊。


    白壇主估計蘇家一幹要人早已為蘇異的傷勢忙活去了,但見府中仍然一片平靜,秩序井然,果然是大家族的氣派。


    前麵走來幾個武士武師,白壇主規矩地收腿遠遠閃到路一邊。那幾個武士和武師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從身邊過去了。幾論在何地,隻要眼角瞥到腰間階帶的顏色就足夠表明態度了,武士們可沒興趣去關注一個武徒,除非他是未成年的高級武徒,也就是被稱為天資過人的那類人,但是,對方如果是一個年老的武徒,那就一文不值了。


    白壇主倒是很享受這樣的待遇,這也是他經常選擇扮為武徒的原因,隻要方便行事,身份不過是一時虛名。不過,這樣的覺悟也隻有到了他這樣級別的人才會有。芸芸眾生,試問誰不是為了虛名而活呢?


    蘇府中央的主宅,是一座高大雄偉的四合院,作為院中之院,顯然是蘇家的標誌。


    白壇主隻見那主宅敞開的大門下,居然站著兩個武師,還有一個腰係靛色階帶的武傑!


    那名武傑看見一個老仆人有些蹣跚地走近,目光一亮,在這個老武徒身上運用靈力一掃,沒發現什麽奇特,隨即一聲輕咳,眼神變得淩厲。


    白壇主遲鈍地反應過來,像一個糊塗的糟老頭那樣轉向別處。想來這蘇家主宅,武徒之身是不能進入的,便繞到主宅後麵的花園,伺機查探。


    主宅之後,白壇主看看四周無人,正想飛身上房頂,心底裏突然湧起一股怪異的危險感。這是很久沒有遇到過的危險感了,即便是被稱為“佚城第一人”的蘇鬆柏,也沒讓他感覺到。難道是暗中保護蘇家的力量?


    白壇主未及思考,已感覺到危險的氣息來自主宅後邊北麵遠處的一座祠堂。這祠堂後倚著一塊隆起的坡地,就建在高坡之腳,看著突兀,卻顯得氣勢恢宏。


    其實,這不過是一座普通的祠堂,就算傍在高坡之側,氣勢怎麽會顯得異常強盛呢?白壇主猶豫地想要接近,猜想著蘇家應該不會有什麽更了不得的人物。


    “哼——”


    一聲咳嗽,像是從祠堂發出來的,更像是從靈魂深處感應出來的,使得白壇主身形僵住。


    “這——難道是……?”白壇主想起在佚城收集到的情報,其中一個關於蘇家十二年前可能出現過武王的傳言,想著武王之上是可以隱藏氣息的,如果故意釋放氣息,那可是警告。


    “這蘇家,果然不簡單。”白壇主神情肅然,心下卻不安地向外退走。


    他看到一對空的籮筐,急忙挑起,一路像是在小跑,慌不擇路地樣子走向南大門。蘇府大門兩個武師四個武士,隻是平靜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問,人便順利地出去了。


    白壇主出來到一個角落,撩下肩中的擔子,擦了擦額角的汗珠,遠遠地看了看蘇家院落,不由苦笑……


    第二天晌午。


    蘇府門外大街上一陣敲鑼打鼓,好不熱鬧。


    佚城武修協會會長孫俊伯和若幹武傑武師,帶著一隊武士來拜門慶賀,而圍觀的路人也堵了一地。


    “蘇家少爺取得入園資格了!”周圍的明白人叫嚷道,人群中立即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圍觀之人,多是住在蘇府周圍的武徒,平日裏有不少人接觸到蘇異,所以那份入園資格的榮譽聽起來格外親切,就像是沾了自家人的光一樣,都是一臉歡喜。


    隻見蘇家大門內走出一個係著藍色腰帶的男子,隨後還有幾名武傑,歡叫喊聲一時消停,而鑼鼓聲更是起勁。蘇家族長蘇鬆柏親自出來迎接,來賀的人都是眼睛發亮,臉上發光。


    “恭喜蘇族長!恭喜蘇族長的公子蘇異榮獲青雲園入園資格!”孫俊伯聲音高亢,腳步急忙上前對著出迎的蘇鬆柏抱拳,一臉笑容。


    “哈哈,孫會長辛苦了,還要多謝孫會長的幫助啊!”蘇鬆柏笑容可掬,一臉祥和之氣。


    “哪裏,哪裏。還是蘇公子年少有為,天資過人,這可是佚城之福啊。”孫俊伯客氣說道。不等他繼續言論,旁邊一聲輕咳,他這才想起選秀大會的迎賓使也在一邊,便且住感慨。


    蘇鬆柏一抱拳,和顏悅色問道:“原來郝隊長也來了——”


    “見過蘇族長!恭喜了。”郝威上前一步客氣說道。


    這郝威正是此次選秀大會的迎賓使,也是申城主的護衛隊隊長,統領“親軍”兩千人,手下有武師百餘、武傑十多人,顯然是申城主的心腹。申澤平時很少露臉,郝威就成了他在外的身份代表,去參加佚城的各種活動,郝威也因此躋身上層,被視為權重人物。


    知道郝威身份的下層民眾稱他為“郝長官”,佚城的上層人士則稱他為“郝隊長”。不管怎麽說,這個姓氏倒是占足了便宜。普通百姓不時稱道“好長官”,上層人物偶爾讚問“好隊長”,也有人羨慕地說“好威風”!


    “請,請——”蘇鬆柏引進,和孫俊伯並入門內,門外的武傑武師也跟著進來,和蘇府的同階熟人一路言談慶賀。至於門外隨來的武士,還沒有資格在賓客的邀入之列,所以又鼓弄了好一會才歇下來。


    在普通民眾眼中身份高人一等的武士,麵對蘇家的門檻,也是無話可說。好在貴為武靈的蘇族長親迎出門,這也讓諸位武士頗為沾光,抵消了不入門檻的尷尬。


    有點小勢力的家族,都會弄個門麵,以示家族整體的存在。常見的家族有三等,一般看著大門就可以判斷出來:下等的家族,看門的是武徒;中等的家族,門衛中有武士;上等的家族,門護中有武師。用什麽身價的人站門,就表示什麽樣身價的外人可以當作客人入內。


    對於大的家族而言,武師護門,也隻有武師身階以上的人才會被當作客人接進門內。


    一些經驗豐富的人,還可以從門麵上看出很多道道來。比如說,同樣是大家族的護門隊伍,蘇家的六人,其中兩個武師四個武士,或是在表明這個家族比較注重把武士培養成武師;程家的六人,其中四個武師兩個武士,或是在表明這個家族比較注重直接吸收外來的武師;而莫家的八人,四個武師四個武士,或是在說明莫家比較注重家族保衛。


    而現在,原本蘇家護門的兩武師四武士,換成了四個武師兩個武士,其中兩個武師還是高級的,這就說明了有貴客來到;而客人還隨帶了武士,所以門護中還留著兩個武士。


    卻說蘇族長一行入進了府中,而門外不遠處,人群中隱現三個不太諧調的身影。明明是兩個氣勢很不一般的大漢,跟在一個孩子的後麵,護衛不像護衛,親人不像親人的樣子,還是遭來了有心人的懷疑目光。


    這三人便是李歆公主一行。


    “公子,這會放心了吧。你看那蘇族長那樣子,不像是隻為了那‘入園資格’而高興,顯然是因為蘇異沒事了。再說,蘇家好歹是個大家族,總不至於連真氣蝕骨這樣的小傷都治不了吧?最為關鍵的是,有了咱們送上的那個‘九轉回功丸’的幫助,就算是個廢人也能救過來!那個蘇異是何等的福氣啊,遇上我們善良的、愛才的幸福使者,就算想死都死不了啦,要是等哪天明白過來了,那得好好的感謝我們的好意。別像他老子那樣,看著就不是個知趣的人……”阿八低聲盡力勸說著。


    李歆公主臉頰微紅,嘴角一揚,跺了跺腳,抱怨道:“好了好了,我們走就是,真囉嗦!還什麽‘幸福使者’呢……”說著聲音直降落下來,變得像蚊子一樣。阿七聽得憨厚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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