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數之海不太明白為什麽伊薇特會突然露出這樣一副傲然的表情,當然它對於這隻貓貓也從來沒有報以過太多的關心。


    它回過頭,抱著膝蓋蹲在沙灘上,眼睛盯著海洋深處。


    作為掌控這片海洋的主宰,它在這裏無法控製的東西屈指可數。


    然而,人類的試煉,就剛好是其中一種。


    因為人類雖然是在虛數之海中進行的試煉,可這份試煉,是沒有實體,直接作用在精神領域的東西。


    虛數之海在這其中扮演的角色其實就隻是一把鑰匙,打開人類的意識的鑰匙,然後再運行自己無法觸及感受的底層規則,為他們創造未來。


    “.咦?”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驕傲沒有得到回應的原因,伊薇特轉過腦袋,正要說話,忽然感覺有些奇怪起來。


    這一刻,對於情緒波動非常敏感的貓貓神,忽然察覺到眼前這道幾近於不存在的影子身上,有著莫名的情緒流轉。


    這是怎麽回事?


    伊薇特也不是第一天來到虛數之海了,可在之前,她從未能從虛數之海身上發覺到任何情緒波動——情緒是大腦神經元的波動,而並非生物的虛數之海本就不可能也不能夠擁有情緒。


    但她就是感覺到了。


    而且,非常明顯。


    非常明顯的擔憂。


    伊薇特感覺得到這裏應該是出什麽變數了,可在這片安靜祥和的世界裏,能引起變數的,會是誰?


    於是她也看向了深海。


    定格在林恩記憶中最後的畫麵,是即將戳向自己胸膛的長劍,但在前一刻,他依稀見到了頭頂的星光閃爍。


    林恩並不知道那代表著什麽,他也沒有功夫去思考回想了。


    因為此時此刻,眼前有個小女孩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看,她的眼睛十分純淨,澄澈地幾乎隻有他的身影。


    她是誰?


    【這是屬於你的獎勵。】


    耳邊忽然有莫名的聲音回蕩,林恩下意識朝著周圍看去。


    他現在站在一處山峰的頂峰,山峰非常高,低頭可以看清黃土與綠林。周圍除了他和小女孩之外沒有其他人,世界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音,仿佛還在眼前的戰火早已消散殆盡,滿天星光斜斜地傾瀉在他的身上,微微泛涼,有些柔軟。


    重新回過神來,林恩咀嚼起這段莫名的話。


    關於“獎勵”,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試煉結束後的獎勵。


    在決定突破之前,林恩曾經問過很多人試煉的內容是什麽,結果是無一例外的“不知道”,但試煉中的內容不知道,之後的東西卻另說。


    當人類成功解決試煉,擁有了能夠潛入虛數之海更深處的資格之後,虛數之海,還會為他們發放一份獎勵。


    獎勵落實到個人上都有所不同,類型也不一樣。


    有的人拿到的是武技魔法,有的人拿到的是前人運用特殊手段藏在虛數之海中的藏寶圖,更甚者還有直接獲得一座秘境的唯一探索資格的,花樣繁多。


    所以,難道我拿到的獎勵,就是這個小女孩嗎?


    “你好?”


    林恩打了個非常拙劣的招呼,但對方並沒有給予反應。


    她仍舊在盯著林恩,像是一具精致卻沒有生機的人偶。


    “.”


    林恩又換了幾種方式跟她打招呼,不過每一種都沒有能夠得到回應,唯一能確信的隻有女孩並非是真正的人偶,因為在林恩走動的時候她的眼睛會跟著林恩一起轉動。


    “.”


    略作思索,林恩伸出手,想要去觸碰對方,女孩也沒有任何反抗,隻默默地望著那根手指輕輕點在自己的額頭上。


    在指尖觸及到女孩的那一瞬間,滂沱龐大到令人難以想象的魔力洶湧而來,它純淨到幾乎沒有一絲雜質,數量與質量似乎也要遠遠高於大陸正常區域的自然魔力。


    除了魔力,林恩還在其中感受到了浩瀚無窮的空間,遼闊到像是此時此刻他站在高山上卻望不到大陸盡頭那般的遙遠。


    這時林恩明白了,眼前的女孩,或許是一個道具。


    在一些煉金工坊中,買的最好的商品往往是進行補充魔力的小道具,它們其中包含了些許的自然魔力元素,能讓人們在精疲力盡時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避免油盡燈枯。


    而女孩現在存在的形態與那些魔力道具非常相像,隻是,那些東西是魔法道具,而她,是魔力世界。


    這種形態讓林恩想到了虛數之海。


    虛數之海就是充斥著魔力的世界,隻是兩者區別莫大,一個能進入一個不能,一個擁有著非常豐富的內容一個單調的像是白紙。


    嘶.這孩子是不是有點像虛數之海的嬰兒版啊。


    想到這兒,林恩忽然眨了眨眼。


    該不會,是虛數之海給自己開小灶塞東西了吧。


    自認為想明白了之後,林恩問女孩:“你能跟我走嗎?”


    女孩還是沒有反應。


    “.”


    一拍腦袋,林恩忽然反應過來。


    人們的交流方式是通過後天學習得來的,對於一個嬰兒而言,想要與成人溝通,這不是開玩笑麽?


    於是林恩選擇直接動手。


    他拉起女孩沒有任何溫度仿若虛無的手,在反複確認自己確實能抓住對方之後,拉著對方走了兩步。


    女孩有反應了。


    她學著林恩的模樣,邁開腳步,且其步伐與姿態,都與林恩極其相似,幾乎就是等比例縮小。


    “的確是個嬰兒,什麽都要教不過學習速度要比嬰兒快太多了。”


    林恩又帶著女孩做了幾個伸手,點頭,轉身之類對於人類來說,最簡單的生理基礎動作。


    女孩學得很快,幾乎一次就會,雖然有時候會在轉頭的時候轉過頭轉個一百八十度,點頭能把腦袋真切地埋進自己的胸口,不過總體而言,她的確像人類一般具有學習的能力。


    瞧著女孩在自己的指導下已經能夠獨立行走了,林恩心中莫名有種愉悅的感覺。


    在人類的幼兒時期,他們最喜歡做的事可能就是在一張空白的紙上寫寫畫畫,來揮灑自己超脫於其他生物的智慧天賦,這其中不用代表任何意義,光是看著白紙上出現一抹黑色,他們就能樂上半天。


    林恩現在,仿佛再度體驗到了這樣的快樂。


    不過相較於嬰兒,作為即將成年的人類,林恩想的會更多一些。


    例如,如何讓她能更快的學習東西,或者說,能不能在某種方麵讓它真正像一個人類。


    相較於前者,林恩對於後者更感興趣一些。


    那麽,在人類身上,最為卓越的特點是什麽呢?


    答案是情緒的表露。


    世界上除了人類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一種生物能夠通過語言,文字,甚至是肢體動作,來詳細地展露自己擁有的情緒。


    而豐富多彩的情緒波動,也是人類最為閃光的東西。


    所以,林恩想先讓她體驗一下什麽叫“情緒”。


    要是換成別的,他還真不怎麽好操作,但眼前這個女孩不同。


    在最初踏上超凡之路的時候,林恩就知道,情緒是能夠通過魔力傳遞的,尤其是,現在大概率是正以靈體存在的他和本身就是由魔力構成的她,是可以無障礙互換魔力的。


    那麽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林恩再次將手搭上女孩的手掌,默默地閉上眼睛。


    “.”


    女孩望著林恩的模樣,忽然顫了顫身子,而後,腦袋一歪,像是在疑惑——這份疑惑,來源於林恩對她,現在,她也能夠對林恩感到好奇了。


    隨著接觸的時間逐漸增加,女孩原本澄淨的眼睛裏漸漸地多了些許光亮。


    她的眼睛本來是純淨透明的,但現在,變成了蔚藍的海洋之色——因為林恩認為她像是浩瀚的海洋,而在他看來海洋就是藍色的。


    女孩在他的影響下,逐漸發生變化。


    林恩察覺到了這份變化,心中欣喜之餘,又有新的想法浮現不,應該不能稱之為新的想法。


    他想給女孩增加些特征,就如當初麵對虛數之影時,他想給它畫上五官一樣。


    相較於隻有影子的虛數之影,女孩其實是有五官的,且精致地令人難以置信,就像是從最頂尖的雕刻家手中誕生的雕塑一般絕美,而隨著對方眼中逐漸開始閃光,這份死板的美,也逐漸開始生動起來。


    但林恩還是有些不太滿意,因為這具雕塑並不是出自他的手中,所以他希望對女孩進行一些改造,讓她真正歸於自己所有。


    不過,因為雕刻家的手藝實在是太棒了,就算是林恩,也不忍心破壞這份仿若文字走進現實的美,於是他決定,從對方容貌身型之外的地方入手。


    他在腦海中拓印下女孩身型樣貌,而後運用自己的記憶,為她創造了一份裝扮,然後再傳遞回女孩。


    “.”


    眨巴眨巴眼,女孩身上的綻放起純白的光芒,像是一縷一縷的蠶絲,匯集在女孩身上逐漸形成了繭。


    很快,女孩又從繭裏鑽了出來。


    這次她的身上多了件素白色吊帶連衣裙,蕾絲裙擺微微下垂剛好遮蓋了大腿,露出一截短短的熱褲;原本赤裸的腳上,現在也多了一雙精致的黑色小皮鞋和剛巧沒過腳踝的白襪子。


    除此之外,她的頭發也變了顏色,不再是仿若不存在可視又不可視的透明虛無,而是顏色濃重存在感極強的深咖啡色長發,它們被一根淡黃色的發帶束著,紮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當見到女孩的那一刹那,林恩的第一反應是“自己身邊怎麽又多了位公主”,但轉念一想,他覺得公主這個詞似乎不太合適,因為沒有哪一位公主,有此刻的女孩那麽幹淨澄澈。


    “.”


    或許是意識到林恩現在似乎存在著喜悅情感的原因,女孩的唇角輕輕顫了顫,又微微揚起。


    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腦袋,林恩笑了笑,舒了口氣。


    忽然,他抬眼看向周圍。


    盡管改造女孩讓他感覺非常愉悅,但快樂的時間總歸是有限的。


    現在他得想想,自己要怎麽回去了。


    至於女孩


    既然是屬於自己的獎勵,那麽,應該也會跟著自己離開吧?


    話說,要是她出現在現實世界,我該怎麽跟母親解釋呢?


    我這個年紀多了個這麽大的女兒,好像有點不太現實啊


    搖搖頭,將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腦海,林恩正要有所行動,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哢嚓”聲。


    下一刻,世界崩潰了。


    當林恩再次醒過來時,他看見的,是伊薇特已經抬起來準備戳他鼻孔的爪子。


    “.”


    惡劣行為被抓包的伊薇特被林恩用一隻手抓著脖子拎起,在四肢舞動的同時仍不忘強行做出解釋。


    “那什麽,我是想叫叫你,畢竟你都睡了那麽久了.你不能傷害我!我是為了你好啊!!”


    “?”


    無視了貓貓神後麵那句虛偽的謊言,林恩微微皺眉:“我睡了很久麽?”


    “對啊。”伊薇特一個勁地點頭,“你被水衝上來之後,你就一直在睡,現在才醒”


    “被水,衝上來.”


    林恩望向虛數之影,然而虛數之影隻很人性化的撓了撓腦袋,表示自己也不明所以。


    “.”


    放下伊薇特,林恩抬起頭。


    此刻,他的星環雖然還是以銀白色為主,但十二點鍾方向的星環起始點,最初星星已經變成了淡淡的金色。


    這代表著,他通過了考驗,能夠繼續提升自己了。


    “發生了什麽.“


    林恩試圖調集記憶展開回憶,但半晌之後,他隻能無力地睜開眼睛。


    如其他人所言一般,他什麽也想不起來。


    “啪嗒——”


    什麽東西落在沙灘上的聲音將林恩從思考中喚醒,他轉頭看去,是虛數之影在沙灘上寫寫畫畫。


    【按照規則,通過考驗的你擁有選擇一項獎勵的資格。】


    【你要什麽。】


    “.”


    林恩看出了這句話沒有表達出來的意思。


    “你想要啥,都給你。”


    他知道這是屬於自己的特權,其他人顯然沒有這樣的資格。


    不過,對於這種好事,林恩並沒有立刻欣喜的做出選擇,反而有些疑惑。


    “我怎麽隱約記得,我好像拿過獎勵了呢?”


    林恩試圖尋找出這個想法的具體來源,奈何這根線索實在過於薄弱,著實是抓不住。


    歎了口氣,林恩放下想法。


    在大致討論了一下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之後,林恩沒有急著直接領取,而是讓虛數之海幫他進行更為細致的篩選一番,再做選擇。


    不過虛數之海裏的東西又實在太多,精挑細選的話,就算是虛數之海的主人,也得需要一點時間來過濾。


    林恩估摸著自己在虛數之海裏待得也差不多了,便準備告辭離開。


    隻是,就在他即將踏入離開虛數之海的“門”的時候,他忽然心有所感一般,重新回轉身型。


    當視線轉過去的那一刻,虛數之影準備重新飄進海洋的動作也悄然停滯。


    她在星星的輝光下回過頭,忽然有風吹過,咖啡色的碎發與淡黃的蝴蝶攜手飛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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