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保室內,瑪蓮娜看著眼前陷入死寂的魔法投影,麵上是怎麽也無法消退的震撼。


    方才的戰鬥並不是十分華麗的戰鬥,實力上明顯存在的茶具讓他們不可能交換各自擁有的精彩技巧;可這又的確是值得令人驚訝的爭鬥,因為以小博大在任何地方都是值得令人心髒狂跳的賭博。


    從最開始長劍毫無壓力的穿透少年的腰腹,再到侍從臉上肉眼可見的警惕逐漸放鬆,還有少年見縫插針的實力爆發這些場麵,在武技上小有一番心得的瑪蓮娜完全能看出其中存在的重重博弈。


    林恩知道自己的實力相較於侍從更為弱小,所以他直接將自己的防禦盡數敞開,甚至不惜以自己受傷為代價——但在選擇受傷的前提條件是,他知道就算自己被重傷也有著反抗的力量。


    這是一種驚人且值得令人歎服的自信,瑪蓮娜隻在自己父親吞並其他商人的資產時的眼中閃現過一絲,可那種建立在自己對他人單方麵完全碾壓的基礎之上的自信,遠不如這份雖然弱小但仍然相信自己的能力來的更容易使人著迷。


    相對的,銀甲侍衛雖然也對自己的實力有著自信,但他的心性並不出彩,在即將得勝的前一刻居然放鬆了警惕——瑪蓮娜並不知道這其中存不存在少年的故意引導,但她認為,換作是她,在能夠完全拿捏住對方的情況下,自己也很容易產生輕敵之心。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優勢在我的情況下,他們會把自己的精力用在更值得利用的其他事件上麵。


    “所以.結局是什麽?”


    在他們發生碰撞的那一刻,天台之上的投影魔法陣同樣遭到摧毀,瑪蓮娜沒能成功見到結局的誕生。


    “呼——”


    瑪蓮娜用深呼吸平複自己狂跳的心髒。


    轉過身,她懷揣著興奮與好奇朝著樓道跑去。


    她覺得少年在打敗了對手之後,需要一位“朋友”,來幫助精力體力魔力都接近枯竭的他,做出行動。


    ——事實證明,她猜的沒錯。


    伊薇特看著滿身鮮血的林恩,問了句很沒有必要的話。


    “你現在還好嗎?”


    “.”


    林恩苦笑著指了指自己用衣物臨時製作的繃帶包裹著的傷口:“你覺得呢?”


    伊薇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一種智障般的可愛,她踱步在林恩身側,認真觀察片刻後,了然地點點頭:“看來應該是沒什麽事。”


    “.”


    也對,對於一位神靈來說,腰腹的貫穿傷完全算不上致命傷,可對於一個身體本就脆弱的人類來說,它一不小心可能就會要了命去。


    在戰鬥中,林恩算不得多幸運,長劍沒有能夠成功從小腸堆積的縫隙裏穿過,還是給它們帶來了穿刺的傷;鮮血的大量流逝讓林恩感覺頭腦眩暈,加之魔力循環最基礎的構造被打破,讓他難以長時間維持自己習得的簡易治療魔法。


    如果不能得到及時的治療,他的身體必然留下難以痊愈的後遺症,但在那之前,他首先要做的,還是離開這裏。


    所幸他的運氣還沒有糟糕到一定程度,隨著“蹬蹬蹬”的腳步聲急促傳來,他見到那位紅發少女提著一個醫藥箱順著樓梯急速上升。


    在見到林恩的時候,她先是“咦”了一聲,旋即揚了揚手中的醫藥箱。


    “嘿,你要不要選擇用最優美的語言誇獎一下聰明的我?”


    “原諒我做不到。”林恩誠懇地說:“您的智慧光憑人類的文字,很難將其詳細描述完全。”


    “真會說話。”


    瑪蓮娜眉眼彎彎,也沒選擇自己動手,直接將醫藥箱交給了他:“照顧人這種事,我可不會,你自己看著辦吧。”


    “謝謝。”


    林恩簡單道了聲謝,並沒有急著離開打開箱子為自己包紮治療,甚至於連下樓的腳步都沒有停止。


    “誒?”


    見他從自己身邊穿過,瑪蓮娜趕緊跟上:“你別那麽著急啊,我聽樓下的服務生說了,剛剛那個人因為貪功,向周圍追捕你的人投放了虛假消息,讓他們先行回去了,現在這兒還挺安全的,隻是包紮下傷口完全足夠。”


    林恩搖搖頭:“包紮傷口的時間的確足夠,但如果現在停下來,我就沒有力氣繼續走下去了。”


    “方才那個人因為誤判了我能帶來的威脅而被我擊殺,但他的實力擺在那裏,在最後一擊的交手當中,他雖然沒有瞄準我的膝蓋讓我失去奔跑的能力,但他還是成功地破壞了我的器官,讓我身體內的魔力循環幾乎崩潰.現在的我隻能借助剩餘的魔力來勉強維持行動,一旦這份魔力消耗殆盡,我會陷入昏死狀態。”


    “昏死.”


    瑪蓮娜有點想拍著自己的胸脯說自己能保證他的安全,但當她想到方才的戰鬥場麵與少年透露出來的些許信息的時候,她還是老老實實地把話咽了回去。


    “那你要馬車嗎?馬車應該跑到比你自己快一點吧?”


    “謝謝,不過,不用了。”


    在這個時候,馬車出行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因為放在他造成的影響過於巨大,加之今天的卡塔萊納大酒店裏本來就有很多的人,他不用看,也知道外麵的大街已經擠滿了吃瓜的人。


    如此情況下,馬車的速度,可能反而要小於個人的速度,且它相對而言更加龐大的體積,將會使林恩成為靶子,極容易被注意到。


    所以,借助天然的人流掩護趁機離開,才是更好的辦法。


    瑪蓮娜沒有林恩想的那麽複雜,她上下打量兩眼,誤以為林恩是不信任她:“喂,你是不是覺得我會害你啊。”


    “那倒沒有。”林恩平靜地說,“經過之前的交手,我認為就算是現在的我也能輕鬆擊敗你。”


    “.”


    瑪蓮娜氣地咬牙。


    她雖然熱衷於戰鬥,但其實天賦不怎麽樣,相較於能與宮廷侍衛戰鬥並取勝的林恩來說,她還真算不上威脅。


    可就算事實如此,人被瞧不起了又怎麽忍得住不反擊呢?


    “是,沒錯,我就是想害你。我跟你說,你那個醫藥包裏,我可是塞了些會讓你傷的更重的毒藥的,但是什麽我不告訴你”她故作輕蔑地看著林恩,“你怕不怕,怕就老老實實道歉,我給你拿出來。”


    林恩笑著搖搖頭:“小姐,謝謝的你的玩笑讓我的心情放鬆了點。”


    瑪蓮娜怒了:“這不是玩笑!我認真的!!”


    “你不會那麽做的。”林恩誠心道,“你是個好人。”


    “.”


    瑪蓮娜忽然開始感覺自己眼前的世界有點不真實了起來。


    沒想到,她居然還有被人發好人卡的一天?


    “你的眼光可真不咋地。”瑪蓮娜撇撇嘴,“連我姐姐都不覺得我是個好孩子,你居然說我是好人?”


    “好與壞的評價向來都隻出於人的主觀想法,世界上沒有誰有資格給好與壞做出定義。”林恩聳聳肩,“你幫了我,我自然認為你是好人。”


    瑪蓮娜感覺有點好笑:“你怎麽跟個小孩子一樣,給你顆糖你就能跳起來”


    “不,小姐,我說這些讓你感覺好聽的話,是為了讓你放棄‘想要幫我’的思考,然後擺脫你的糾纏。”林恩停下腳步,看著眼前的安全門,回頭說,“因為,我要跟你說再見了。”


    瑪蓮娜沒有狗血地感到失落,眼睛反而還亮了亮:“再見?什麽時候?什麽地點?”


    “.”


    “害,別露出那樣的表情,我可不是什麽會‘一見鍾情’的蠢貨舔狗。”瑪蓮娜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雖然我的確挺喜歡你的作風的。”


    “盡管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麽,來自哪裏,到底是什麽身份,不過你做出來的事,無論是拐賣公主還是殺掉別人不敢也沒能力殺的宮廷侍衛,都讓我感覺非常棒!”


    “.我收回我剛剛的話。”林恩歎了口氣,“你可能真不是什麽好人。”


    “切,當好人有什麽意思。”瑪蓮娜撇撇嘴,“當好孩子就要每天套上那些複雜愚蠢的禮儀枷鎖,穿上跟聖骸布差不了多少的嚴實衣服,連大口吃飯都不讓相比於這個,我更喜歡大口吃飯吃的飽飽,每天換上不同的漂亮衣服,就算在他們那些人看來這‘有失禮儀’,可是我就是喜歡露出我擁有的驕傲和他們羨慕不來的年輕。”


    “我很漂亮,我要炫耀!”


    她說著說著不自覺地揚起臉來,驕傲地像是一隻要展露自己潔白羽毛的天鵝。


    林恩少有地露骨地表現出了自己的驚訝。


    也不怪他,因為在這個社會裏,無論地位多高的女性都會被視為男性的似有物品,沒有人會願意讓他們擁有的東西分享給別人。


    少女的行為,幾乎是在挑戰規則。


    “當然.”瑪蓮娜的腦袋又錘了下來,“暫時,我還不敢這麽做,隻能偷偷摸摸的躲在房間裏試穿,甚至都不敢走出房間讓別人看見,不然”


    回想到竹條隔著衣物抽打在自己身上的痛楚,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冷戰。


    舒了口氣,她擺擺手:“一不小心說太多了,你要走就趕緊走吧,要是真有下次見麵,你指定得用你拐騙公主的辦法來把我從我家帶走.偷偷摸摸的也不行啊,一定要是盛大登場,會被我全家追殺的那種!”


    “.”


    林恩啞然失笑,沒有做出承諾,擺擺手離開。


    這個偶然遇上的少女,倒是挺有意思的,落落大方,在性格合得來的普通人眼裏,她絕對會是那種最棒的朋友。


    可惜的是,林恩覺得,自己在往後,應該不會與對方有什麽交集了。


    就像他曾經說的那般,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著注定的結局吧?


    珠寶店的特殊房間內,珂琳娜看著眼前臉上毫無血色,渾身上下有著多處衣服都掩蓋不住的隆起的林恩,滿臉茫然。


    “你這是怎麽了?昨天你不是說和殿下去參加婚禮了嗎?為什麽會傷成這樣?”她的聲音中蘊著無法理解,“你該不會為了討殿下歡心想弄點不一樣的東西出來而把人家場子給砸了吧?”


    “.”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珂琳娜的猜測並沒有錯,林恩,確實把人家的場子給砸了。


    隨便用一點兒話術將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敷衍過去,林恩強撐著精神,問:“你回去之後,發生了什麽?”


    “.”


    珂琳娜本來還想問問他現在的狀態能不能討論問題,但既然林恩都自己提出來了,她也不太想對這個欺騙了自己多次的家夥施以自己珍貴的關心。


    “如你所言,家裏確實是想讓我把錢全都交上去”


    珂琳娜將家中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包括自己父親在拿到錢之後的情緒變化都詳細地描述了出來。


    “.最後,他們將這筆錢的分配權交給了我,而我說,我要全部拿走。”


    “我猜你肯定沒能成功。”


    “這本來就是不可能成功的事。”珂琳娜輕鬆地說,“就算是抓老鼠都要付出一滴香油作為代價,我既然想要在家族占據地位,又怎麽可能真正把這些錢全部吞掉。”


    “所以你分給了他們多少?”


    “百分之二十。”


    “一千二百萬?”


    “差不多,這是我能砍下來的極限了,再少,我父親都要忍不住了。”


    “真是貪心,不過能保留下八成,也算超過我的預期了。”


    “.可能,還是要比預期要少一些,因為我說我要拿走這筆錢的理由在於,得用他們創造更高的收益,而他們要求將這筆收益中的百分之八十,上交給家族。”


    “這就有點太貪心了啊不過我猜,你應該答應了。”


    “的確,我答應了,因為穩定的供給鏈能讓他們對於我更加重視,而這也是我們最初的目的之一,隻是為了讓他們感覺到這筆錢拿起來不怎麽簡單,我壓低了他們能夠得到的份額,以及提出讓他們也出錢加入我的請求。”


    “當自己的利益也摻雜於其中之時,他們想脫身,想不重視你,或許已經做不到了。”林恩豎起大拇指,“看來我得在心裏把對你的危險度評級上調一些了。”


    “.為什麽是危險度?”


    “隻有智者才會成為智者的對手。”


    “.”


    珂琳娜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自誇還是誇她,幹脆就懶得去想。


    頓了頓,她忽然說:“雖然我也覺得我做的不錯,包括從他們嘴裏拔下了幾顆牙,但他們那幾顆牙相較於一千多萬的金幣仿若九牛一毛,在把錢給他們的時候,我都忍不住心痛不舍.所以,你真的不在意嗎?”


    林恩側著腦袋看了她一眼:“感謝我的合作夥伴對於我情緒的關照,不過,對於金錢的損失,我更在意的,是怎麽才能保住我的家人。”


    “好吧。”珂琳娜微微頷首,算是認同了他的說法。


    她將剩餘的東西重新取出,交給林恩:“剩下的我都拿回來了,現在你的下一步計劃是嗯,盡量說簡單一點,我不是很擅長商業上的事情。”


    不擅長商業?


    其實林恩也不擅長。


    因為大部分貴族對於經商,都保持著一種持續性的鄙夷態度,而且非常雙標。


    商人給自己賺錢,可以;自己的人去經商,不行。


    不過,林恩不行,不代表其他的人不行。


    那些奇異的文字,在需要正經的時候,可是非常值得信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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