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舉著火把的人,終會走出黑暗的世界(二合一)


    “聊天?”


    夏洛特眨眨眼,似乎對這個詞感到很新奇。


    她並非不懂這個詞語所代表的意思,隻是長這麽大,包括父母在內,似乎從未有人主動提起過,想要跟她“聊聊天”這件事。


    王宮裏人來人往,每個人都被賦予了他們應有的責任,大家都很忙,沒空陪她說上幾句無關風月的話。


    第一次主動被別人邀請閑聊,盡管是在隨時可能有山石從頭頂跌落不安全地帶,但夏洛特心中仍湧起一股莫名的期待。


    “聊什麽?”


    林恩微微沉默了一會兒問:“您現在,害怕嗎?”


    害怕?


    夏洛特微微一怔,大腦當中沒有來得及細細思考,便下意識地對疑問句做出肯定的回複。


    “嗯”


    林恩又問“那您在害怕什麽?”


    “害怕死亡,還是失去其他東西?”


    “.”


    麵對被細化了的問題,夏洛特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回複。


    她撓撓腦袋,罕有的思考起來。


    害怕死亡?


    丟掉生命確實是件值得令人心生恐懼的事情,但事實上,她對於這個虛無縹緲的詞,沒有太多的實際感受。


    因為死亡往往是伴隨著痛苦的,可她的人生大道截止至目前為止,沒有哪一處有著黑暗,即便是角落當中,都被點上了蠟燭。


    至於失去其他東西。


    她仔細想了想。


    如果床上掛著的布娃娃玩偶丟了,她會傷心,但那似乎是在它丟失之後才會產生的情緒。


    害怕,應當是在害怕它丟失才對。


    隻是,如果不是現在對此產生了思考,在這一刻之前,她根本就不會認為娃娃會丟。


    所以,是為什麽呢?


    “我”


    夏洛特囁嚅嘴唇,給不出一個具體的答複。


    “我不知道.”


    林恩側過頭看著她的眼睛,忽然笑了笑:“那,我換個問題。”


    “現在我們身臨絕境,出去的機會十分渺茫,但假如您能出去,第一件事,或者說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麽?”


    “最想做的事”


    夏洛特下意識與他對上視線,又立刻偏開。


    她咬著下唇,良久之後,搖了搖頭:“我,我也不知道。”


    “.”


    林恩看著少女,少女卻似乎因為沒有回答出問題來而感到沮喪,扭過頭,藏起苦澀的臉。


    在內心深深的歎了口氣,林恩大概明白了,自己身邊的少女,到底是一種怎麽樣的存在。


    她有著精致的外貌,有著高貴的身份,內部卻零碎空洞,毫無自己的思想。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情緒的波動完全來自於身體的本能,似乎隻有聽從別人的所言所語,才能賦予她本身存在的意義。


    在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彈幕們說,她未來可能是自己的伴侶,確實是件很可能發生的事情——準確來說,並不是伴侶,而是結婚對象。


    貴族們的婚姻,往往都是利益結合的產物,結合雙方擁有的資源,進一步擴大自身的影響力。


    而夏洛特,顯然是個非常不錯的結婚對象。


    她雖然自身沒有任何掌握著的東西,但事實上,她本身,就是最大的資源之一。


    按照彈幕們的說法,他的未來,可能會朝著王座走去。


    可王座,不是誰都能坐的。


    想要加冕為國王,首先,得需要一個【法理】。


    貴族們對於名望的看重不用多言,如果沒有法理的存在,即便強行坐上了位置,所謂的“真正貴族”仍會在背地裏嘲笑那是一隻頭上鑲嵌著寶石的土狗而已。


    或許有人會說力量就是一切,在絕對力量麵前沒人能夠反抗,可麵上一套背後一套也是貴族們擅長的事情。


    明麵上答應的好好的結果回頭就做些惡心人的事,可是他們的常規操作。


    力量再強的人也架不住天天起床第一眼就是滿床的老鼠屎。


    所以,想要掌握一個國家,就必須擁有法理。


    而獲得【法理】的來源有兩種。


    一種是像諾頓國王那般,打爆所有的對手,然後去往帝國中樞,獲得來自神靈的加冕。


    另一種,就是最基本的繼承。


    繼承姓氏,繼承法理,繼承正統。


    除開這兩種外,其實還有一種。


    手撕帝國,自己給自己帶上皇冠從古至今,尚且沒有人能夠做到。


    就算是彈幕們口中的林恩也不行。


    因為彈幕們說,他會是未來的萊茵皇帝。


    而既然以【萊茵】為名,想來,應該是獲得了萊茵的【法理】。


    如何獲得?


    自然是通過【婚姻】的繼承。


    綜上所述,作為沒有獨特內核的工具人,夏洛特似乎,確實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


    前提是,她確實沒有自己的思想。


    “您似乎”夏洛特看著林恩的側臉,怯怯問詢道,“很失望?”


    “是對我?”


    林恩一怔,下意識摸上自己的臉。


    他的情緒,已經暴露在表麵了嗎?


    “不是。”夏洛特搖搖頭,“我隻是感覺到了。”


    她小聲問詢道:“如果可以,我方便問問.是因為什麽嗎?”


    林恩看著她略微有些委屈的臉色,無奈的笑笑。


    “說出來您可能不太相信,有人和我說起過,您將來.可能會成為我的.嗯,妻子。”


    頓了頓,他注意到少女麵頰上瞬息間便升騰而起的紅霞,立刻轉口道。


    “那可能隻是他們從地攤上學得劣質觀星術,然後用一些高大上的詞匯編造出的一段虛假‘預言’罷了,您不用在意.很抱歉冒犯到您,抱歉。”


    “沒,沒事。”


    夏洛特別過頭,輕聲說:“所以,您才會對我‘失望’是嗎?”


    “因為,我的表現,似乎並沒有達到您的預想?”


    林恩沉默了一會兒,說:“盡管我並不太相信他們所說,但因為之前的一些事件,他們的話語在我心中仍有不小的可信度,加上這一次,他們是在很是正式的向我表達想法,且無論我如何否定,他們仍盡力向我解釋‘為什麽’。”


    “所以,抱著半信半疑的心態,我對您也稍稍升起了一些好奇心。”


    “好奇我的‘妻子’,到底有哪裏特別。”


    聽到林恩的話,夏洛特眼簾低垂:“可是現在,您並沒有覺得我有哪裏很特殊。”


    “這個.”


    “您不用否定。”夏洛特低聲說,“我能感覺的到。”


    “其實,對於外人的情緒變化,我一直能察覺得到。”


    她抬起頭,像是小孩想要得到大人的承認那般看著林恩的眼睛。


    “請您相信我。”


    林恩頓時回想起之前的場景。


    在看壁畫的時候,林恩其實沒感覺壁畫有什麽特別的,最多隻是因為畫麵的張力而感覺有些怪異而已。


    而夏洛特,卻直接捕捉到了其中的內核,甚至得到了“平靜版伊薇特”的肯定。


    還有方才。


    林恩並沒有將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但她還是感受到了。


    這樣看來,她所說的,確實是事實。


    “我相信。”


    聽到肯定的承認,少女的唇角不自覺地向上揚了揚,不過很快又強行被平複下來。


    “所以,您是希望我‘特別’一點兒嗎?”


    “不。”林恩搖了搖頭,“您的行為舉動到底該朝著什麽方向發展,並不需要遵從別人的‘希望’,就算需要別人的指引,那也不可能是我。”


    他側著頭,與少女對上視線。


    “您第一次睜開眼的時候就是白天,所以盡管您沒有什麽具體的信念或是目標,周身仍會被溫潤柔和的陽光庇佑——可我不是。”


    “我連眼睛,都是黑色。”


    夏洛特怔住了。


    明明少年的話語很平靜,但她就是莫名感覺到有種鋪天蓋地的氣勢撲麵而來。


    那並非酸楚,並非悲痛,仿若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陳述語句,可莫名的,少女的心中湧現起大片大片洶湧澎湃的滔天悲傷。


    “不,不對!”她大聲喊道,“您可以!”


    在喊完這句話後,夏洛特愣住了。


    她再一次展現出了她不應該有的固執。


    這是她十六年人生當中,第二次固執己見。


    而上一次,就在剛才。


    這是不正常的情況。


    因為在王宮當中,對於情緒十分敏感的她,很容易察覺到其他人對於自己的想法,以及想要自己成為的模樣。


    她照做了。


    慢慢的,懦弱就成為了她的標簽,她的性格。


    強硬,並非她所擅長的事項。


    可就在這段短短的時間當中,她卻意外的硬氣了起來。


    還是兩次。


    為什麽呢?


    這是夏洛特第一次對於自己的行為目的,展開了思考。


    很快,她便想明白了。


    第一次強硬著拉著林恩要離開,是因為他向自己說的那句話。


    “我讓你走,是為了讓你活下去!”


    這是也是夏洛特的第一次。


    第一次聽見有人在真正的為她“好。”


    無論對方到底出於何種心裏,或是怕麻煩還是其他東西,但事實就是,他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


    這與他人的“我為你好,所以伱要這樣做”是不一樣的。


    至於第二次,夏洛特暫時還沒有想明白。


    她隻知道,此時此刻,她並不想接受對方的“劃清界限。”


    這兩次強硬,就好像剝洋蔥那般,剝去了懦弱,剝去了畏縮,將其中隻有她自己知道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展現了出來。


    短暫的沉默後,夏洛特鼓起勇氣,說:“您方才說,您對於那份觀星術,持有一份不小的信心是嗎?”


    林恩微微一怔,不明白她為什麽忽然說起這個,猶豫半晌,還是點了點頭。


    “是。”


    “那麽,您可以告訴我,它具體有些什麽內容嗎?”


    “這”林恩張了張嘴,還是沒有直說。


    彈幕們跟他說的,基本都是關於夏洛特最後結局的信息,而之前也提過了,夏洛特就沒一個好結局,隻有最慘的下場。


    “我覺得,您應該不太願意知道”


    “不,我願意。”夏洛特凝視著林恩的眼睛,輕聲說,“我想知道,占星術上會不會寫,作為當事人的我,也將看過這份內容。”


    林恩沉默片刻,最終還是簡單說了幾句。


    其實據彈幕們所說,關於夏洛特的“線路”並沒有多少條,也不複雜。


    孤獨終老,鬱鬱而終;


    被當做失效的工具拋棄,紫砂身亡;


    隨著林恩一起拋棄道德觀念,墮落為魔鬼,步入瘋狂。


    “.差不多就是這樣。”林恩歎了口氣,“應該不會有您喜歡的結局。”


    “嗯,在那之前。”夏洛特托著腦袋,問,“那,您有喜歡的嗎?”


    “嗯?”林恩一愣,“這是您的結局”


    “是啊。”夏洛特歪著腦袋問,“所以,您喜歡哪個?”


    莫名的,林恩也忽然湧出一股“我正在選擇線路”的感覺。


    可是,少女的目光又是那樣灼熱,他仿佛也不太好拒絕回答。


    “第三個吧。”他最終還是給出了答複。


    “共同成為魔鬼嗎。”夏洛特抿唇笑著,“其實,我也選的是這個。”


    “嗯?”


    “雖然不記得是從誰那兒聽說的了,但我記得那句話——人類脫下外衣,展現心靈的時候,其實與魔鬼無二。”夏洛特低聲說,“我們隻不過是把外衣脫掉了,更加坦然了罷了。”


    林恩意外於她居然給出了這樣一個答複。


    前麵那句話可以說是因為他人,但後麵那句,絕對是她自己的感悟。


    這似乎,與她方才的表現有些大庭相徑。


    “您”


    夏洛特沒再說話,隻默默閉上眼,將臉龐藏進蜷起的膝間。


    或許是背負他人給予的標簽太久了的原因,她幾乎都找不出自己原本應該是個什麽樣子的人來著。


    按照林恩的話來說,就是找不到這片大世界中,屬於她的小世界。


    現在,她的世界在外來者的闖入下,濃霧悄然褪去,眼前的視野逐漸變得清晰。


    在臂彎搭建的小世界中,夏洛特輕舒一口氣,閉上眼,忽地想起了什麽。


    她常年生活在王宮內,很少出門,偶爾出門,也是陪著姐姐們一起去觀看戲劇或是音樂會。


    在戲院當中,她常常會聽說,有些演員演久了某一個角色之後,便會難以脫離。


    一旦從戲中醒來,那麽,那個人必定逐漸沉沒,淪為可悲的懦夫。


    那麽,自己算不算醒來了呢?


    夏洛特不知道。


    她隻清楚一點。


    她不能沉。


    因為她希望將自己剛剛握緊的勇氣與信念,點燃成為緋紅的火把。


    “拿著吧。”


    她期盼著到時候自己能這樣跟他說。


    “舉著火把的人,終會走出黑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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