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


    黑蛇拳館,傳武堂。


    燭火明滅搖晃。


    炭爐當中烘出陣陣暖熱,開了半邊的窗戶呼呼傳入風聲,點點雪花轉著圈飛進來,不多時就已經在地上積起一小片。


    屋內隻有兩人。


    其中一位老者發絲花白,臉上皺紋如同枯樹交錯,雙眼渾濁,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同時還在膝蓋上蓋了一張白虎的皮子。


    另一人正是方才在燈會上鬧出好大動靜的洪官。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剛剛真有人隔空定住了你的穴位?”


    老者端起旁邊熱乎的參湯微微喝下一口,眉頭忍不住擠成一團,連忙又從旁邊碟子裏拿起一顆蜜餞塞入嘴中。


    這才變得舒展開來。


    “是的,師傅!”


    洪官低著頭,“我很確定,剛才我要廢去洪兵的時候,有一股怪力鎖住了我,讓我一時之間動彈不得。”


    “如果……如果當時是在生死決戰當中,恐怕我已經死了……”


    “隔空相擊,居然就能鎖住你的穴位,而且你還發現不了?”


    “有意思。”


    白發老者一下下敲著桌子,忽而抬頭看自己的徒弟,陡然間一拳擊出!


    轟!


    無形氣勁以磅礴之勢貫入洪官體內,像是被一條巨蟒長尾抽中,瞬間將他打飛出去。


    老者的拳頭極快,從出手到收回幾近於無影無形,即便連衣袍也恍若未曾動過。


    洪官完全看不清楚,就已經被打趴在地。


    這時,白發老者才出聲問道:


    “現在你能動嗎?”


    “嗯嗯——”


    洪官掙紮得臉色漲紅,血管根根鼓起也動不得分毫,隻能努力用語氣表達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了,你是說伱動不了。”白發老者點點頭,“這麽說來,剛剛對你出手的應該就是一位氣境了。”


    “隻不過他或許是初入氣境,又或者與你相隔過遠,所以才讓你輕鬆掙脫了……”


    “嗯嗯——”


    “哦?你是問這個氣境可能是誰?會不會是城裏的?”


    “這個為師怎麽知道。”


    “咱們金澤縣城這麽多人,平時還有外地坐船過來的,說不準就是從大澤對岸來的高手呢?”


    “嗯嗯——”


    “你問這人過來幹嘛?”


    “為師又不是神仙,哪裏知道這麽多。”


    “洪官,你今日話有些多了。我平時聽人言,少說多看,多看多學,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你們這些年輕人還是吃的苦太少了,才會這麽放肆囂張!”


    白發老者一拍桌子,頓時盛怒站起。


    碗裏的熱參湯都跟著跳了起來!


    哪裏看得出方才雙眼渾濁,不經風寒的模樣?


    白虎皮子被老者扔在椅子上。


    然後他又是隨手一擊,隔空將半掩的窗戶轟爛,讓屋外寒風冷雪盡數灌入,就這樣頭也不回地踏步離開。


    隻留下動彈不得的洪官一人趴在地上吹風。


    俄而,才有傳音繚繞而入:


    “你們年輕人多吃點苦,待會把那碗參湯給我喝了!”


    “記得,要趁熱喝!”


    “嗯嗯——”


    ……


    ……


    小山村。


    陳麟睜著眼睛,耳邊能聽見隔壁屋子裏傳來些許細碎的聲音。


    他摒除幹擾,在心中複盤今天的事情。


    “那個師弟不用管,山裏死上個把人再正常不過,等開春了說不準屍體都找不著了。”


    “而且沒人見到我跟他一起進山。”


    “至於那個陳向遠……”


    “我把他屋子裏的書拿了,但沒拿銀錢,引起注意的可能也不大。”


    “況且,他的死相很正常,我在他身上連一點打擊痕跡都沒留下,腳印也沒有……”


    退一萬步來說,哪怕後麵會被發現是他殺的。


    陳麟也絕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他奶奶的!


    這種老陰比就應該直接懟臉幹掉!


    往後幾天,他還要暗中觀察一下盛叔的動靜,要是有什麽異樣的話,可就怪不得他了!


    大不了殺了人之後直接逃跑。


    反正他有修仙界的符咒之術,後麵再學個易容術或者易容符啥的,尋常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發現得了的。


    總結下來就是——


    殺人不是什麽大事。


    “相比起這個,之前突破的時候又虧空元氣了,仿佛身體被掏空,這個問題必須得重視起來,沼澤地裏蓋高樓早晚要塌的。”


    “地基越早打結實,後麵補救要花的工夫就越少。”


    “寒冰洞裏那頭奇獸也不知道是個什麽品種,如果能夠滋補身體就最好了。”


    “明天還得看一下那幾本拳譜經要,入勁武師就能掙脫符咒的控製,說明這個世界的武道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武道、符紙、奇獸……”


    闔眼一夢。


    再醒來時就聽見小蘿卜在屋外興奮地尖叫,小屁孩叫得跟比打鳴的公雞還大聲。


    體內法力運轉,自動將早晨起床的寒涼驅散。


    陳麟全身舒坦地伸個懶腰。


    拿著陶罐出去裝點雪回來煮化,然後開始洗漱。


    屋外小蘿卜在跟平叔打雪仗。


    父子倆玩得樂嗬嗬,嬸子坐在門口笑著看。


    陳麟跟這其樂融融的一家子打了招呼,然後回屋將剩下不多的馬鹿肉切開,準備做早飯。


    “剩下的肉不多了,今天就去寒冰洞把那頭奇獸宰了。”


    “如果能吃肉的話,就把肉吃了。”


    “如果肉吃不了,就拿去賣了。”


    嘴裏嚼著炙烤馬鹿肉片,旁邊還煮了兩碗熱騰騰的米粥,十五文錢一斤的精米,他之前買回來十斤,現在存糧也不多了。


    得去再補一點。


    不過昨晚南邊大敗的消息已經被全城人知道了,估計今天糧價肯定又要漲……


    很快,吃飽喝足。


    接著把符咒也畫好。


    陳麟帶上背簍出門,快速來到了山口。


    今天是初三。


    山裏已經有獵戶開始“上班”了。


    沿著一串腳印一路前進,幾個背影很快出現在前麵。


    昨晚好像還一起在燈會那裏喝過酒。


    對方也發現了他,特地停下來等。


    “我們打算進山去,趁著現在人少,再找一下那頭鬼牙豬,說不準也能給孩子搏一個內城武館的名額!”


    “我是之前可能發現了一個窩,打算現在過去看看。”


    雙方互通目的。


    對方還以為陳麟口中的窩是指蛇窩,好心提醒他現在冬蛇可能已經出了深眠的狀態。


    “小心別被咬著了!”


    “好!”


    兩邊各自道別之後分開。


    陳麟一個人重新走了一遍昨天的進山路。


    越往前走,妖風越大,雪花徑直往臉上撲。


    很快,寒冰洞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


    昨天那具屍體已經不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埋在了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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