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鬆永久秀躊躇滿誌的去完成他一生當中最為“光榮”的使命的同時,倒是在三條紮營的景嗣遇到了一點預想之外的事情,比如某個不速之客的來訪。


    來形容防衛嚴密的詞匯當中,有一種叫做插翅難飛,對於景嗣現在的防護來說,完全可以用的上這個詞。現在想要殺了他的人恐怕絕對不會是一個小數字,就算是隻有百分之一的人會想辦法動手,那麽他的危險程度都已經很高了。尤其是在自己即將上洛成功之前,難保會有一些人鋌而走險來選擇刺殺他。所以在他今天的宿營之地外,防衛工作是近乎可怕的嚴密。


    但是即使這樣,還有人能夠來到自己的麵前,並且手持著武器這種事情的發生也著實讓某個魔王感到了想到程度的驚訝——巡邏的工作是由島清興所負責的,而暗地裏的保護工作則是由百地丹波和服部半藏這兩位當世也能算得上有名的忍者負責。就算是有人長了翅膀的話,那麽也一定會被鐵炮給打下來的,而況,是沒有“人”會擁有翅膀那種東西的。


    “哦,你應該就是鬆永久秀所說的那個土禦門吧,現在到來訪的話,有什麽想法麽?”麵對著眼前的“刺殺者”,景嗣並沒有選擇呼叫衛兵或者別的什麽方式來應對,而是相當安定的坐在了茶幾前,隨意的詢問著他的來意,“在山科戰場上,我方的討死名單裏是包括了你這家夥的,但是現在看來,說不定我們有人謊報軍功了啊。”


    來到戰國多少年了,景嗣多少也學會了一點察言觀色的技巧。至少在感覺一個人的殺氣這方麵,恐怕沒有比景嗣更加清楚了的,畢竟身邊就是島清興這樣如果不動手的話就會顯得典雅賢淑,一旦殺心一起就會全然不同的夫人在,這樣子程度的能力也算是經過時間的流逝而自然掌握的吧。況且有本事來到自己眼前的家夥,那麽景嗣自己來對付估計也沒有什麽希望的,畢竟這位魔王在近戰當中的話,發揮可能還不如大多數普通武士呢。


    “不,其實倒也不能那麽說,至少在正常眼裏,我的確是已經死了啊……岐阜殿下真是不一般的計策,竟然能夠創造這樣子的大爆炸,真是要比想象當中更加有趣的人呢。”


    “哦,那麽,閣下應該就是屬於‘怪異’這個範疇吧,至少在我的世界觀裏,是不會有那樣子還活下去的人的。”


    事實上對於“怪異”的研究,景嗣這裏也是剛剛開始有所涉獵,而起因的話,說實話也就是一點若有若無的希望而已,希望在這個時代會有一些不科學的“奇跡”發生。


    是的,即使是明白自己隻是在白日夢而已,但是景嗣還是尋求著能夠讓死者複生的奇跡,的確這種事情沒有任何道理可言,但是自己能夠來到這個時代的話,也已經是最沒有道理的事情了。單純的就是這個世界的不對勁的地方,他已經從某個自稱是“愛的巫女”的莫名其妙之人那裏感受到了。也正是因為這種不科學,所以才會留給景嗣一點點小小的幻想。而如果這樣持續下去,說不定他自己也真的會成為類似於秦始皇一樣的人物將國力消耗在方士這些東西上麵呢——不同的是始皇帝想要追求的是永生,而他所想要追求的,隻是逝者的回歸。


    “真是失禮了呢,一般來說按照我們的分類的話,就算是被稱為‘神祗’也是可以的。畢竟在我們這個國家,隻要是強大的妖怪就會有人崇拜的,況且,我也曾經是人的時候,大家都是把我當做‘神祗’看待的。”


    “可惜啊,神明或者妖怪對我來說其實沒有太大的區別,如果不能給我我想要的東西的話,神我能不能殺給你看我不清楚,但是我至少可以讓那些個民眾們不再信仰神祗。既然如此的話,能夠摘下麵具呢?”


    “岐阜殿下,如您所願。”


    狐狸麵具被摘下之後,景嗣所看見的是一張相當俊秀的臉,說是儒雅也不為過。就算是在景嗣的印象裏,能夠長成這樣子的男人也是挺少見的吧。而和一般人所不同的是,這家夥的鼻子似乎是額外的大,並且在除去了麵具之後,他的鼻子還在不斷的繼續伸展。


    “原來是匹諾曹麽?哦不,是天狗啊。”


    在日本的故事裏記載過這樣的事情,那就是中國天狗向日本天狗求援一起對付天台宗的僧侶們的時候,日本天狗用著傲慢的方式拒絕了。而日本天狗其傲慢的態度和其長長的鼻子,也被稱之為“鼻高高”。從眼前的狀況來說,雖然並不清楚這家夥是用了什麽方式隱藏起了自己的能力,但是如果是怪異的話,那麽肯定就是天狗無疑了。


    “岐阜殿下,你這次的話,可真是做了一些很過分的事情呢,竟然想要把京都給燒掉,這樣子的話我也會很困擾的,至少在我在世的時候,我還真的挺喜歡那個地方的。那時候的古今和歌集似乎才剛剛匯編,而源氏物語可還是新書啊……啊啊,讓您見笑了,請您稍微原諒一下老人喜歡回憶的這種惡習吧。但是岐阜殿下,你真的要打算去鏟除這個國家的皇室,也就是天照大神的後裔麽?硬要說的話,他們似乎也和我有一點親緣關係呢。”


    “嗯,是的,但是現在才來阻止我是不是有一點晚了,我的軍隊已經出發完成這個使命了,就算我現在身死,什麽事情也不會停下來,如果你法力強大到能夠毀滅一整隻軍隊的話,那麽你倒是可以試試。哦,順帶一提,我想你也是有著什麽不能夠隨意按照自己所想的事情去做的限製在的吧,不然的話隻要你殺了我,那麽也不會那麽辛苦的去當一個幕僚而已。”


    景嗣的風格就是這樣,一定想要達成的事情,他就會考慮好任何狀況。即使是自己身死,他也會想辦法讓他想要做成的事情實現,而這種滾刀肉的性格怎麽看也都是很讓人頭痛的類型,事實上,就算不是人也很會頭疼吧。


    “真是的,岐阜殿下還真是很明白我呢,但是這次並不是來阻止你的,相反,我是希望您能夠實現我一個願望,那便是殺了在下。”


    天狗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把那隻因為顯出本體而顯得枯黃的手指搭在了景嗣的額頭上,讓他看到了近乎是四百多年前的故事了。


    那是在武士的第一個政權鐮倉幕府建立之前,這個國家的皇室還多少有一點希望能夠治理好這個國家的決心的時候。


    ……


    但是多少的,這國家還是有著奇葩的地方的吧。


    當位者並非是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天皇,而是作為天皇監護人的法皇或曰上皇,曆代的天皇都習慣於作為法皇的傀儡,而等到上皇駕崩之後,天皇也會選擇早早的將皇位讓給子嗣,繼續重複著這一個循環,而這種循環當中,多少也會出現一點問題吧。


    原本是為了擺脫藤原貴族們對於朝政的幹涉而建立的院宣製度,同時也會在人心當中積攢著不滿,當掌握了整整四朝權利的白河天皇終於逝世的時候,所有的矛盾和不滿在一刻爆發了出來。


    而有一個年輕人剛剛登上了天皇之位不久,就被父親勒令讓位給他剛剛三歲的兄弟,這種事情怎麽看也是太過於不合理了吧,讓一個三歲孩子來當國家的領導者。而最後為了家族的和睦,也是為了天下的安定,那個年輕人還是選擇了讓步,就此讓出了天皇之位。選擇了隱居的生活,即使是拋棄了皇室的身份之後,他也是一個喜愛風雅的人。和歌這種事情,也就多少的包含了他對於國家美好的寄托。即使張口絕不談國事,但是對於國家景色的歌頌可能就是他唯一的想法了。


    和他同代的和歌師也有一個叫做西行法師的家夥呢,兩個人當時還都是年輕人,私交甚密,互相探討著和歌之道,而同樣見聞廣博的西行法師,也會將其他地方的靈異事件和見聞作為談資傳授給這位遜位了的天皇。如果是一直持續這樣子下去的話,或許到也是一種不錯的結局,畢竟年輕人的話既然在和歌上的造詣大於政治上的,那麽就是成為詩人也是一種好事。這樣的話也就不會有李煜那樣的“國家不幸詞人幸”的故事了。


    可正如景嗣所說過的一樣,有的東西一旦失去了,不是說你想放手就能成功放手的。即使是自己想要與世無爭,未必其他人也會那麽覺得,所以最後的話,這個年輕人的結局並不是那麽圓滿。明明就算是已經相當的謹言慎行並且明哲保身了,但是最後還是被當權者視為仇敵並且追殺最後在那些忠心的追隨者們全部陣亡的前提下。他被關押失去了自由,日日以抄寫佛經作為消遣,而最後官方對於他的結局論述是這樣的:


    因為五部大乘佛經全部被東大寺拒絕接納,所以便把佛經投入了大海。終於在被流放八年之後精神徹底崩潰,從此不理發不剪指甲,“變成天狗的模樣”。崇德在自己血書的經文上寫道:我抄寫佛經是為了積累善業而贖罪,既然不被寬恕,就讓那些業力投入三惡道,助我成為日本的大魔緣,“為君戮民,為民弑君。”然後就成為了日本的三大妖怪之一的大天狗,最後做著霍亂天下的事情——當然這隻是官方的說法。


    ……


    “任何時代都需要關於這個時代的守護者,不,與其說是守護者的話,還不說是單純的犧牲品。人民的希望需要有英雄來擔當,而每個人也都希望成為英雄。但真正難找的是承擔罪孽的人。人們總是無知的,他們希望的英雄應該是純潔無暇的,所以一切的錯誤都需要有一個具體的惡人去承擔,而我就是那個犧牲品。”


    “曾經的天皇,而現在的大天狗,大妖怪,這就是我的故事,起初的話,我是願意承擔這份罪責的。不管曾經人們怎麽對待我,但是對於這個國家,我真的很喜歡……所以,我並不在乎,我的身體因為人民的願望和想象之力而扭曲,變成了他們所願意看見的大天狗。是啊……就是這樣子的,因為自己的需要所以把一些人想象成自己所認為的樣子,然後逐漸的扭曲事實。我就是那個可悲的犧牲者,在被殺之前,我將繼續承擔這份責任。套用你的想法來說,那麽就是十字架上的反英雄。去承擔別人不願意承擔的東西,然後被人們所誤解。”


    “哦,那麽是希望死麽?但是我的話,似乎也是沒有能力殺死一隻連那種程度爆炸都不會死的妖怪的啊,而且單純的可以被殺死的話,那麽為什麽不去找三好長慶呢?雖然我已經清楚了你的身份,但是你應該還在站在皇室那一邊的吧,那為什麽要來找我呢?”即使是基本明白了眼前家夥的狀態,可是景嗣依舊不能放鬆戒備。同情和理解雖然已經有了,但立場不同的話就絕對沒有妥協的可能性。


    “的確啊……我是已經履行了這份責任四百年了,但是關於我的信仰最終還有多少呢?還有多少人會記得傳說?雖然人民的心中的確還是敬畏著神佛,但是我想過一些年之後,那份信仰也會消散的吧。而能夠承擔殺死我這樣事情的人,隻有能夠接替我使命的人才可以做到。所以三好長慶不行,目前這個時代,唯一有希望的就是你了。擔任新的活祭品,成為所有“惡”這個概念的載體。”


    重新戴上了狐狸麵具,使得自己看起來更加像是一個“人”而非是怪異,這位曾經的崇德天皇現在的土禦門久脩終於把自己的真實目的說了出來。


    “以前我是崇德天皇,後來我又化名安倍家的子孫,再後來的話,已經沿用了多少個名字我都不清楚了,隻是現在我是土禦門久脩而已。在守護著這個國家的同時,我也逐漸的對我守護的東西開始了懷疑。對於朝廷的腐朽才是天下混亂的根源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但是請岐阜殿最好了解,私心總是存在的,我一直努力的保護著皇室,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已。”


    “你可以看看你的佩劍吧,隻要把它捅進我的心髒,那麽我就會死去。而你也將會繼承我的命運,成為人民心目當中的魔王,在獲得不老不死的命運的同時,也負責守護這個國家的責任。我想你的主公從來沒有告訴過你,這把劍是這家夥六歲的時候從熱田神宮裏偷出來的吧。”


    兩尺八寸的長劍,如同魚骨一樣的劍柄,曾經某個少女如同扔垃圾一樣的“借給”自己,而自己也因為其好用和紀念意義而留到了現在的這把劍,的確就是傳聞當中的所謂三神器之一的天叢雲劍。曆代供奉著神器的熱田神宮本來就是織田家的起源之地,而這把劍是某個蘿莉主公怎麽帶出來的,這種事情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像是想讓景嗣快點的下定決心將自己從目前的命運當中解脫出來一樣,土禦門,不,崇德天皇用著一種近乎是傳銷的引誘口吻


    “不老而不死哦,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就可以一輩子守護或者統治這個國家,你的主公的願望也是這樣的吧,而且附贈你一個消息,那家夥的話,似乎還是沒有死呢。如果你能夠接受這份命運,那麽或許你還有再次見到她的一天。”


    “我拒絕。”理所當然的,拒絕了眼前大天狗的勸誘,景嗣用著堅定的口氣回答了這份提議。


    “我承認,當初我是會有所動搖的,但是你真的不該說出信長還活著的消息的,隻要她還活著的話,那麽一切都還有希望,我會用盡全力去尋找她,到時候不管是清償現在所累積犯下的罪行或者別的什麽都好,但是我還是想用人類之身來完成這件事情。”


    “或許其他人對於成神或者成仙的夢想覺得很不錯吧,但是我並非是那麽認為的。人類的偉大之處就在於人類的本身而已,放棄了人類之身的話,那麽就相當於放棄了原來的無限可能性。我堅信一點,隻有人才能夠創造奇跡,而神明的話,是做不到的。”


    得知了織田蘿莉還在某處存活著的消息之後,這個魔王的眼神大概是突然的複活了吧。


    和崇德天皇不同,即使到了最後,景嗣還有著能夠陪伴他的人,這一點的不同所造就的,就是他拒絕承擔那份永生而不死的詛咒。


    成為反英雄然後被人們厭惡著背負罪孽,景嗣已經有著這樣的氣量了,但是如果這牽涉到自己的家人的話,那麽一切都不一樣了。


    長生而不死,慢慢的見到自己的親族和家人老去,去世,這樣子的命運絕對稱不上是好結局。正如眼前的崇德天皇一樣,為了守護這個國家並且卸下自己的擔子,他也已經不惜讓自己的後裔們死於景嗣之手,在經曆過四百年的悲傷之後,再多的事情都已經沒有辦法再讓他感到什麽情緒波動了。肉體活著,但是心靈已經死了的永生沒有任何意義。


    “啊……這樣啊……倒是我也不能強迫你呢,可是為了繼續勸誘你,我還是附贈幾個消息吧。”


    稍稍的有一點遺憾,但是大天狗並沒有任何驚訝,相反,這可能也是在他的意料當中吧。


    “世間的常理是這樣的,越是不希望得到什麽,就越是有可能強加給你,你所並不在乎的永生也是別人所追求的,但別忘記正有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這份命運才會讓你去承擔的,這一點請謹記。順帶的,既然你拒絕承擔這份責任的話,你同樣也不會有改寫曆史的能力,如同你在夢境當中見過了無數次的景色一樣,曆史是有著其必然的。那個紅蓮業火當中的場景是一定會發生的,如果想要拯救那個女孩子命運的話,那麽就殺死我。在那之前,我會繼續等待的呃,畢竟嘛……已經四百多年了,不會在乎那麽些歲月了。你需要的時候,我自然會出現的。”


    伸展出了那一雙烏鴉一般的翅膀,這隻擔負著永生不死命運的天狗振翅而飛,或許在他的計劃裏,上條景嗣終究是那個會殺死自己的人吧。


    如果景嗣真的承擔了這份責任,那麽作為魔王的話,他的心靈也會被人們的願望所扭曲,並且隨著時代的推移,能夠去承擔這種近乎是“世間一切之惡”的載體也會越來越少,直至終結。承擔著這樣的痛苦一直活下去,除非在所有人的記憶當中消失才能夠解脫的願望,那是要多少個千年才能達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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