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我們最近的那個窄小鐵籠中的孩子,身上髒兮兮的,久未清洗的頭發已經板結成塊。他像隻猴子一樣蹲著,拿嚴重磨損的指甲摳著籠壁,籠子內部全是指甲的劃痕,那黑乎乎的小臉上的麻木表情真是令人心碎。


    吳八一舉著手電,看著孩子,驚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他的眼睛逐漸濕潤,“這幫畜牲,真的不是人!”


    我歎息一聲,“快把燈打開。”


    吳八一這才想起來去找燈,打開之後,隨著砰砰砰的聲音,鐵梁上的一排氙氣大燈相繼亮起。


    整間倉庫的規模令人震驚,一列列的籠子加起來少說有五百多個!


    我心裏不由陣陣酸楚,這後麵就是五百多個傷心、破碎的家庭!


    再看那些被關押的女人和孩子,要麽麵如死灰,要麽帶著癡傻的笑容,似乎已經都瘋掉了。


    對於人販子來說,童男女隻是用來獻祭的,並不需要他們的內心有多健康,隻要保證不餓瘦、不生病就行了,這種冷酷的算計實在令人毛骨悚然。


    我喃喃道:“這條利益鏈上,每一個得到好處的人都不值得寬恕……”


    子安也不忍地說道:“唉,師父讓我少來人間走動,因為人間疾苦看多了,會過分同情人類,失去仙家的客觀。這一幕,著實讓我感到心中難安。”


    我問:“子安小姐,你的時代也有這樣的事情嗎?”


    沉默片刻,她淡淡回答:“更糟!也許隻有遠遠地眺望,才會覺得那是個壯美的大唐吧!”


    “靠,還愣著幹嘛,放人呀!”章歌奇急不可待地拔刀準備把鐵籠砍開。


    我忙攔住他:“等等!章兄弟,這些孩子太小了,我怕他們受驚嚇到處亂跑,先救成年人,讓她們幫忙一起救人。”


    “啊?成年人在哪兒?”章歌奇四下環顧,“喂,看那!”


    隻見二樓的一扇門中走出來幾個女人,詫異地看著我們,然後又徐徐地回去了。


    章歌奇立即追過去,喝道:“站住!”


    我怕他又大開殺戒,在後麵喊道:“你問清楚再動手!”


    我們沿著一條鐵梯上了二樓,這間屋子裏鋪著瓷磚,感覺像是淋浴間。


    那幾個女人害怕地縮在牆角發抖,抱著頭不停地說:“別殺我們!別殺我們!”


    我盡量溫和地問:“你們是什麽人?”


    其中有個女子怯怯地說:“我們和人販子不是一夥的,我們也是被拐來的!就是幫著做點事情,那也是他們脅迫的……”


    章歌奇聽見旁邊拉著的簾子後麵有動靜,過去拿刀挑開簾子,隻見一個大鐵桶裏麵盛著熱水,水中散發出陣陣艾草氣味,一對童男童女浸在裏麵。


    他倆眨著眼睛,恐慌又驚奇地看著我們這些蒙著臉的陌生人。


    章歌奇拿刀一指那些女人,冷聲喝道:“焯,還說自己不是幫凶,你們在幹嘛!?說!”


    剛才說話的女子瑟瑟發抖地說:“人販子說今晚要送這兩個孩子走,叫我……我們替他們洗澡換衣服,這樣的活兒都是讓女人做,我們不敢反抗的!”


    另一個女子擼起袖子含著淚說:“你看我們身上也有傷,也是被人販子打的!我們幾個膽子小,比較聽話,或者有把柄被他們捏著,人販子才給我們一定的自由,讓我們做些雜活。”


    我問:“既然你們有一定的自由,為什麽不趁機逃掉呢?”


    她們麵麵相覷,有人大哭起來:“不敢逃,這一個村全是他們的人!就算逃到別的村,他們也敢去要人,捉回來就是一頓毒打!之前有個女孩逃掉,被捉了回來,被他們剝光衣服塞進麻袋,係上繩子,一遍遍地從三樓往下扔,活活墩死了!死了之後,那麻袋都沒辦法從她身上揭下來!”


    隨後走進來的道長聽見這話,震驚地問:“她叫什麽?安安嗎?”


    那女子搖頭說:“不是,是另一個!你問的安安是不是姓毛?”


    “對!!”


    “毛安安是被沉到水裏去的。”


    道長難過的仰天歎息,又對我說:“她們確實是被拐來的,這件事安安當初也說過,有一部分人會被當奴隸使喚,不過管得非常嚴厲,你注意到她們沒穿鞋了嗎?”


    我確實注意到了,這些女人都赤著腳,髒兮兮的,腳底已經磨出老繭來了。


    道長歎道:“不讓穿鞋就跑不遠。”


    我看著這些臉色驚恐、麵黃肌瘦的女子,心中同情她們的不幸遭遇,我說:“大家不要怕,我們是來解救你們的。”


    有女子問:“你們幹嘛要蒙著臉?”


    “因為……”


    我頓了下,總不能說是因為我們殺了壞人吧。


    道長馬上開口道:“行俠仗義,不以真麵目示人,是我們曆來的光榮傳統,請各位不要見怪。”


    “哦,我懂我懂,是怕被報複吧!”女子釋然道。


    我叫她們去找鑰匙準備放人,這兒關了幾百號人呢,沒有衣服、沒有鞋子、沒有被子,如何統籌管理,高效率地救援,實在是件很磨人的事情。


    很快,一些破衣爛衫,還沒喪失理智的女人在倉庫裏走來走去,有些人因為獲救太過激動,哇哇哭泣起來。


    還有一部分,雖然籠子打開了,卻不出來,像自閉一樣抱著膝蓋縮在裏麵。


    我告訴幾名“幫手”,如果有人得病了,馬上告訴我,人這麽多,我最擔心發生傳染病。


    不過幫手說,人販子會定期拿84、石灰消毒,方式很粗暴,就是拿那些噴灑農藥的工具,灌滿消毒水後,直接往人身上撒。


    我問幫手,小孩子吊的點滴是什麽,幫手回答:“葡萄糖、地塞米鬆、抗生素之類的,是為了防止他們生病。”


    “抗生素?”


    我看著那些孩子臉色焦黃、眼窩深陷,心如刀絞。


    據說養雞養鴨的地方,為了讓雞鴨不停地長肉,會把它們身體固定住,雞鴨嘴上吃飼料,下麵排泄,經常因為身體太胖把腿骨壓碎,飼養者便在飼料裏麵加抗生素。


    那都是為了純粹的效率最大化,每一個環節都把效率提升到極致。


    然而用這種方式來對待人類,真是令人發指,正常人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要做這種工作,必然是先得摘除自己的良心!


    當年的西門豹如果再世一定想不到,幾千年後會出現這種流水線工廠作業式的獻祭流程。


    我隨口問道:“你知道被送走的孩子去了哪兒嗎?”


    幫手說:“說是被選中,賣給了有錢人家。唉,能送出去也是有福氣,這些送不出去的孩子才是不幸呢!”


    我心想,看來這些女人並不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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