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起來,我打發吳八一到城裏給我買本《傷寒論》和《山海經》。


    吳八一臨走前問:“還有別的要帶麽?”


    我看看章歌奇,章歌奇一本正經地說:“那就帶個漂亮又開放的妞吧。”


    “行,原來章哥是要安眠藥啊,果然夢裏啥都有。”


    說罷,吳八一就離開,坐早上的大巴車去城裏頭了。


    上午又有人上門求診,搞得我這兒快成診所了。


    村裏患有積年沉屙的還不少,我一一號脈診治,開方子,告訴他們吃什麽藥。最後甚至有那不孕不育的也來問診,我苦笑著搖頭說這個沒辦法,若是有錢就去城裏做試管嬰兒吧!


    章歌奇在旁一臉壞笑,我真怕他時不時地冒出一句騷話,還好他等人走了才開口吐槽,“這也能問診,辦法不多的是麽?比如找那位道高望重的道長幫忙!”


    我笑道:“別嘲笑人家的病症,話說你自己不也……”


    “嗐,我又不要孩子,正好。反正人類的幼崽一點兒也不可愛。”


    “幼崽?把孩子說得跟小動物似的,你有多不待見小孩啊。”我吐槽他。


    不等章歌奇又發表歪理,這時,吳八一打電話過來,問我買什麽樣的《傷寒論》和《山海經》,書店有便宜有貴的。


    我趕忙說:“貴的,挑最貴最厚的買,便宜書的注釋一塌糊塗!”


    “成!不過,以小林哥你的學識,看這種書跟喝水一樣,還需要注釋嗎?”


    “嗐,注釋和注解是兩碼事,有許多旁征博引的內容,你買袁珂注的《山海經》。至於《傷寒論》嘛,就買明版《仲景全書》!”


    這兩套書我家裏都有,隻是中古脈學的內容沒有背誦實踐過。


    《山海經》內容雜多,我隻當閑書來看,我想搞明白銅鐺上麵這些異獸,是不是孫真人留下的重要信息。將來若有人問起這上麵是什麽,我也可以說得一清二楚。


    直到晚上,吳八一回來了,除了這兩本書,他為了湊折扣還買了本《百年孤獨》,說是要感受下文學的熏陶。


    看了幾頁,他把書扔到一邊,懊惱地說:“焯,看不懂!魔幻現實主義究竟是個啥玩意啊?咋還能又魔幻又現實!外國人淨整些稀奇古怪的。”


    我把書收起來,“外國名著我也沒咋看過,也就小時候寒假為了應付作業看了一本《牛虻》,感覺收獲平平,完全不如《西陽雜俎》有趣。”


    吳八一眨著眼:“雖然我聽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章歌奇鄙視地說:“瞧你那副無知的樣子!別看老子肌肉發達,小時候也被爺爺逼著背過三字經、千字文之類的,古文我可是張口就來——‘人之初,性本善’!”


    吳八一白了他一眼問:“後麵呢?”


    “‘性本善,善……’呃……”章歌奇想了一會兒,“嗐,出來混,這些知識遲早要還回去的。”


    我說:“行了,你倆該幹啥幹啥,別打擾我了,我得趕緊把中古脈學掌握了。”


    說著,我打開《仲景全書》開始看,實際上它就是流傳下來的最接近完整版的《傷寒論》,《傷寒論》在流傳過程中被分為了《傷寒雜病論》和《金匱要略》兩本書。


    因為以前沒有活字印刷,書籍的傳閱全憑手抄,書籍在傳抄過程中時有散佚,孫真人的時代想看到《傷寒論》是非常困難的,他曾經說:“江南駐師密仲景要方不傳”。


    直到明代才有位印刷商各種收集整理,印出這本《仲景全書》來,實在是造福後人,張仲景自明朝起便有了“醫聖”之名。


    孫真人想必也是極為欣賞張仲景的,自己當初想看到《傷寒論》費盡周折,便在《千金方》中盡力收錄《傷寒論》的內容,孫真人對此書的流傳也是頗有功勞的。


    讀到序言中的這句“餘宗族素多,向餘二百。建安紀年以來,猶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傷寒十居其七”,讓我感觸頗深。


    張仲景是和呂布、曹操、劉備同時代的人,他還曾擔任過長砂太守。


    曾評價曹操“安天下者,必此人也”的名士何顒說張仲景:“君用思精而韻不高,後將為良醫”。


    真實的三國並非人們想象的那般是波瀾浩蕩的英雄史詩,實際上天災不斷、瘟疫流行,流民、兵災又不斷傳播瘟疫,人民沒有任何防疫知識,隻能求助於鬼神,名人、普通人毫無意義地死去,宛如末日。


    王粲詩裏說:“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饑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


    曹植的文章中說:“癘氣流行,家家有僵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


    正所謂瘟疫不分貧富,建安七子在瘟疫中全滅,還有許多三國名人也密集地病死在建安22年前後,史書中沒有姓名的百姓死亡數字就更加恐怖了,可想當世之慘烈。


    我想,三國既是史書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一頁,也是最黑暗絕望的一頁。


    張仲景在那樣的時代,看著百姓不斷死去,精研醫術,躬身行醫,著成此書,對後世影響無窮。


    同時代的另一位名醫華佗,實在是喝涼水塞牙——倒了黴,假如《青囊書》流傳下來,也許整個醫學甚至曆史格局都會發生巨大變化。


    據說後世閹割雞、豬的小醫術,正來自被燒毀的青囊書所剩的一兩頁,可見這本書中有大量外科手術內容,難怪孫真人也覺得無比遺憾。


    讀著書,我逐漸忘記時間,突然耳邊聽見吳八一和章歌奇在說話:“這個字咋念的……生生還是猩猩?”


    原來他倆在看山海經,幫我認銅鐺上的異獸。


    我繼續看書,吳八一忽又驚呼出來:“小林哥,快看!”


    他把書遞過來,隻見《山海經·西山經》寫著:“有鳥焉,其狀如梟,人麵而一足,曰橐蜚,冬見夏蜇,服之不畏雷。”


    旁注解:“著其毛羽,令人不畏天雷也”。


    我再看銅鐺,居然和上麵的一隻鳥形異獸一模一樣。


    吳八一欣喜不已,“哈哈,孫真人未卜先知,居然留下了這個提示,嘿,隻要找到這什麽……盤肥?”


    我看了看,說:“這個應該念作‘馱匪’。”


    吳八一興奮地說:“隻要找到這個橐蜚,吃了它的肉,你不就不用天天背著‘涼席’了麽?”


    我一陣沉吟,天天背“涼席”確實不方便,昨天吃飯時,還有不少老鄉問我背的是啥,咋吃飯也不放下。


    章歌奇對照插畫仔細確認了一下,“長這個吊樣,應該不是蛟,是異獸。”


    不過畢竟山海經在如今看來,是屬於神話的範疇了,可信度大打折扣。


    我苦笑著說:“《山海經》裏的東西年代過於久遠,當時囿於人們的知識水平,許多記載其實並不科學。我覺得能找到的可能性非常渺茫,就算找到,這鳥真的有避雷效果的可能性也不高。”


    章歌奇說:“先記著吧,至少知道了一種辦法。以後咱們出去闖蕩,可以留個心眼。”


    我笑笑,“總不能拿本《山海經》到處打聽吧。行了,我記下了。另外幾種異獸是什麽,你們查出來了嗎?”


    吳八一拿瓜子當書簽作了標記,一一對照,第一種是狌狌,這是我知道的,它的藥效是“食之善走”。


    第二種為鯥魚、藥效“食之無腫疾”,感覺很雞肋。


    第三種為冉遺,是個造型極為奇特的爬行類,藥效更奇葩,“食之使人不眯”。


    按邊上的注釋,眯應該是指夢魘,也就是吃了不會讓人做噩夢。


    最後就是橐蜚,“服之不畏雷”。


    看到這裏,我心裏開始犯嘀咕——四種生物,各有藥性,正好又是哺乳類、魚類、爬行類、鳥類四種,難道有什麽深意在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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