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大夥把行李打開,那些稀罕的東西,讓她們驚喜連連。


    當發現幾箱“青導”佳釀的時候,她們高興壞了,把玻璃酒瓶捧起來打量,癡癡的眼神裏帶著驚訝和恭敬——


    “這是酒嗎?好清澈呀,比井水還清澈!”


    “這個水晶瓶好漂亮呀,比姥姥的花瓶還要精致,究竟出自哪位能工巧匠之手!”


    “看,上麵還有字,‘青導碑酒’,原來林先生說的是真的,世間真有這種美酒佳釀!”


    古人不認識“啤酒”的“啤”字,因為這個字是清末啤酒傳入之後,新造的字,專為啤酒而存在。


    姥姥背著手走過來,可愛的臉上透著嚴肅,“好啦好啦,一個個成何體統,快快謝過林先生、章先生和吳先生,把這些輜重先送往倉庫!”


    大夥對著我們一起施禮道:“謝謝林先生、章先生、吳先生!”


    吳八一美滋滋地說:“嘿,太有排麵了……大家不用客氣!”


    而章歌奇還在警惕地盯著那個老頭,對大家的謝意並沒在意。


    姥姥說:“快去燒火做飯,款待貴賓!”


    大家都散去各司其職,我趁機叫住墨姑娘,走過去小聲問:“墨姑娘,有一事想問你,那位老先生是什麽來頭?”


    墨姑娘笑笑,“林先生多慮了,他是個好人。”


    “小林哥!小林哥!”這時,吳八一在喊我。


    我扭頭一看,老頭已經走過來,他大大方方地說:“林先生,看來你對我挺好奇的,那我也不藏著掖著了。”


    說罷他摘下手套,露出右手小指的玉骨,不過這玉骨已經沒有光澤了。


    章歌奇看見了,立即像被火燒了屁股似的跳起來,“好啊,你果真是白骨門徒!”


    吳八一說:“現在應該叫作白骨餘孽了!”


    “嗬嗬嗬嗬!”老頭卻哈哈一笑,毫無緊張感,“章先生還是這麽衝動,這麽快就忘記我了嗎?”


    我打量他的臉,似乎有點眼熟,但是我應該沒見過他才對……


    老頭注意到我狐疑的眼神,說:“林先生沒認出我,當然也不怪你,畢竟我現在變成這樣了!自打你們消滅了玉植子,長生不老對我已經無效了,一夜之間,我就老成了這樣……但我總算可以當個正常人了,對我來說真是再造之恩!”


    看到他說話時的神態,我越看越熟悉……


    我大驚,“墨先生!?”


    章歌奇不可思議地看著對方:“什麽?他是墨先生?”


    吳八一仔細地辨認了好半天,這才瞪大了眼睛,訝異地說道:“我去,真的是你!你原來才十幾歲的樣子,現在都老成這樣了!”


    墨先生對變老卻並無遺憾,他的語氣反而滿含著謝意:“我一夜之間變老,法術失靈,便知道你們已成功,於是我才星月兼程趕到這裏來。我沒想到林先生不但除掉了玉植子,還把我的妹妹妥善安置,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你妹妹?”我的目光從他的臉上移到墨姑娘臉上。


    墨姑娘有些困惑地說:“這位墨老先生說是我哥哥,但是我已經不太記得起來了,隻是覺得很親切。”


    墨先生歎口氣說:“你忘了我,是因為一直生活在玉植子的精神控製之下,記憶都被篡改了!林先生,我們去那邊坐。”


    坐下之後,墨先生開始訴說他的故事——


    林先生,容我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我本是晉朝汝南人,姓墨名征,家中不算富裕,但也有薄有田產,我妹妹名叫墨瓊。


    某年清明時節,我們兄妹二人去掃墓,途中一陣妖風把我妹妹及數名婢女連人帶車卷走。我逃回家中,家人請了道士捉妖,但我妹妹的下落卻沒有一丁點消息。


    轉眼幾年過去了,天下大亂,叛軍殺了我全家,我帶著母親逃亡,途中母親又染瘟疫而死。我心灰意冷,一介書生,要如何才能在這亂世句活下來呢?


    你們想象不到那個時候,十室九空,易子而食,城裏屠戶公然賣‘兩腳羊’。活著的‘兩腿羊’,由客人挑好肥瘦,屠夫手起刀落,便是一條人命!天下到處在打仗,弱小的人欺壓更弱小的人,不做禽獸就活不下去!


    當時我餓了五天,走在路上,撲通一下就倒在地上。不知躺了多久,直到看見一輛馬車駛過!我鼓起最後一點力氣,追著馬車求車上的人施舍一點食物,我寧願賣身為奴。可馬車越走越遠,我隻能絕望地看著。


    這時一個破衣爛衫的道士走到我邊上,手裏抓著一條鵝腿,邊走邊啃,滿嘴流油。


    我抱著他的腳說:“道長救救我吧,我快餓死了!”


    我注意到道士手上有一截發光的骨頭,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這個道士把鵝腿在我麵前晃,問我想吃嗎,我咽著口水拚命點頭。


    道士指指前麵的馬車,隨後掏出一張圖紙,說:“我要你去那個人家中,當修墓的工人,然後照著這張圖修一條密道!若能做到,我帶你飽餐一頓!”


    我當時餓得已經天暈地暗,什麽都能答應,點了點頭。道士便像變戲法一樣從袖子裏掏出一整隻用荷葉包起來的燒鵝,還有幾塊幹餅,我口水都流到胸口了,坐在塵土裏,抓著就啃,幾次差點噎死。


    吃完,道士扔給我一身衣服,一些盤纏,叫我換上衣服。然後取下我一根頭發,係在一個偶人身上,他用指甲一掐偶人的肚子,我就感覺腹疼欲裂。


    道士說:“現在你的命在我手上,你去那個人家裏,就說你會修墓。”


    我說:“我沒修過墓,他們要是不收呢?”


    道士說:“不收我自有辦法把你弄進去,你隻要乖乖聽話,我保你吃飽穿暖,若不聽話,就叫你腦袋搬家,懂了嗎?”


    我拚命點頭,那時我並不覺得受到了威脅,相反,還為自己找到了一條活路而感到慶幸。


    我找到那戶人家,說自己會修墓,當時他們家主人年事已高,正在到處抓壯丁修墓,遇到我這個送上門的,二話不說,就帶我去郊外荒山上。


    許多人在那裏沒日沒夜地幹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是被拐來、買來、騙來,還有服窯役的,手腳拴著繩子,麵容憔悴。有的人身上生出的惡瘡許久未愈,發出惡臭,監工卻還是拿著皮鞭不停地抽打他們。


    你們知道為什麽我後來選擇替盜墓賊當中間商嗎?因為我見過、也參與過修古墓的過程,我知道那一磚一瓦都是血淚,我巴不得世間所有古墓都被盜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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