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姑娘欠欠身說:“宴席還在準備,如果各位無聊的話,待我為各位撫琴。”


    吳八一探著頭看看外麵:“對了,現在都下午了吧?你們中午不吃飯嗎?”


    墨姑娘像是沒聽懂,不解地看著吳八一。


    我說:“小胖,一日三餐是唐朝才開始,宋朝才確定的。以前的人一天隻有兩頓飯,估計到傍晚才有飯吃。”


    “啥?”吳八一驚訝地說:“這能受得了?”


    墨姑娘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說:“招待不周,我去做些點心吧,先讓各位充饑。”


    我趕忙說:“不必麻煩了,我們走累了,想在這兒休息一會兒,你不用陪著我們了。”


    墨姑娘為難地說:“林先生,那未必太失禮了,我理當奉陪。”


    我心中歎息一聲,古代人太講禮數,相處起來實在有點不適應。


    章歌奇喝第三口茶,實在喝不下去了,嫌棄地放下了杯子。


    吳八一笑道:“嘿,這稀罕東西應該讓青牛大仙嚐嚐!”


    我白了他一眼:“你可別作那個大死!”


    章歌奇卻一拍巴掌,起哄道:“別說,咱們大仙估計喝過!請它嚐嚐這曆史悠久的味道,走走走!”


    二人嬉笑著,捧著茶出去了。


    “大仙!大仙!給你嚐嚐!這可是桃花源的茶!”


    外麵傳來他倆憋笑的聲音,緊接著隻聽見噗的一聲,片刻後,吳八一和章歌奇灰溜溜地回來了,他倆被噴了一頭一臉,頭發上還掛著橘子皮和薑片之類的。


    吳八一嘀咕著:“不愛喝也別噴人呀……”


    我笑道:“不撞南牆不死心!”


    墨姑娘也掩口偷笑,大概是見我們閑得無聊,又殷勤地說道:“幾位稍待,我去取箜篌來,為各位撫琴。”


    我連忙說:“墨姑娘,不用這麽客氣。我們平時經常聽音樂,再說你那個音樂,我們可能聽不慣。”


    墨姑娘好奇地問:“世間如今不聽雅樂嗎?”


    “呃……”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用眼神把這個問題拋給章歌奇。


    章歌奇大大咧咧地說:“還是你來鑒賞下我喜歡的歌吧。咳……”他有模有樣地清了下嗓子,“來一首我們流行的音樂給你聽聽……心裏的花,我想要帶你回家,在那深夜酒吧,哪管它是真是假……”


    他幹巴巴地嚎著嗓子唱起流行歌,我和小胖一旁故作認真地給他打著拍子。


    墨姑娘卻聽得忍不住發笑,“這……恕我不恭,此非下裏巴人也?”


    吳八一笑道:“章哥,你這品味不行啊,看小爺來個陽春白雪!”


    說著,清清喉嚨,在耳邊擺動著自己的小胖手,十分陶醉地唱起一段曾經流行的網紅口水歌,“跟我一起學貓叫,一起喵喵喵……”


    聽罷,墨姑娘一臉尷尬,小聲地問:“三位貴客,敢問如今世間,難道已經禮崩樂壞?”


    “這個嘛,三言兩語沒法和你解釋清楚,還得從新文化運動說起……”


    墨姑娘對外麵的世界充滿好奇,問這問那,我們就不停地解釋。


    我看著她一知半解的樣子,也不知道她這顆古代的腦袋最後理解成了啥。


    末了,她驚恐地看著我們:“你們是說外麵現在已經沒有綱常禮儀,男女成婚也不用父母之言媒灼之命,住在城裏竟不知左鄰右舍之名,人們在這個叫‘網絡’的地方可以說些不忠不孝的話,世間不拜孔孟釋道,而去拜這聲色娛人的‘明星’,是這樣嗎?”


    對著墨姑娘寫滿吃驚的大眼睛,我撓撓頭,心想我們明明描述得很精彩,怎麽聽到她耳朵裏,倒像個禮崩樂壞的亂世。


    我想了想說:“墨姑娘是拿過去的想法來想象我們的世界了,其實我們的生活挺不錯的。”


    “那到底是什麽樣的世界呢?”墨姑娘感慨著抬起頭,又好奇又向往地說。


    我們又聊了一會,總算是捱到吃飯了,我們仨都餓得前心貼後背。


    宴席之隆重,出乎我們意料,村民們紛紛把桌椅搬出來,在大桃樹下麵大張旗鼓地擺開。


    家家戶戶都分到了鹽,大夥兒非常開心了,臉上洋溢著過年般的喜悅。


    首座是幾位道行最高的小女孩,菜品也極為豐富,整隻的烤全羊、蒸大鵝、各種果蔬琳琅滿目。


    吳八一迫不及待地捧起一碗白菜湯喝一口,嘖嘖稱歎:“真好喝!這還是我認識的白菜嗎?”


    我捅了他一下:“哎,說話注意點!”


    我們碗裏的這種小顆白菜應該叫作菘,是土生土長的本地蔬菜。無汙染的天然白菜加上筍子、木耳燉出來的湯,真是沁人心脾的鮮美。


    此外還有那秋葵、栗子、芋頭、野菇、蘿卜、醃製的韭菜、薺菜,以及各種山間野菜,再配上一碗黃黍米飯,真是格外可口。


    隻不過這些菜肴多是蒸、煮出來的,她們的生活條件很難做炒菜,當然,晉朝也沒有炒菜。


    我們的嘴就沒閑下來過,不光是吃,一群生活在桃源中的人都十分好奇地打聽著外麵的情況,問這問那。有時角度太過刁鑽,好多問題我們都答不上來。


    這時,幾個姑娘捧來了酒壇子,一位年幼的“姥姥”說:“幾位貴客,我們這裏有自釀的美酒,請各位品嚐!”


    一打開封泥,一股臭味彌漫開來,眾人一起停箸,盯著酒壇子。


    一聞道這熟悉的味道,我們仨不禁互相交換了下眼神。


    “我ri!”吳八一驚訝地說,“合著這種臭酒,是這裏釀的?”


    一位姑娘把酒倒進大容器,然後用竹勺為我們斟酒,隨後才輪到各位姥姥和下麵的姑娘。


    姥姥舉杯,用稚氣的聲音說:“天妃在上,我等避於亂世,安居於此!天妃保佑,年年風調雨順,萬年康泰!”


    說罷,她一臉鄭重地撒了一杯酒在地上,然後做了個“請”的手勢:“各位請吧!”


    大夥迫不急待地喝起酒來,飲酒的模樣幾近貪婪。一個個喝得臉泛桃花,大聲嚷嚷著斟酒。


    邊上的墨姑娘喝完一杯,臉上泛起紅暈,見我們沒動酒杯,說道:“林先生不必顧慮,這酒聞著臭,喝著非常醇美!”


    已經得到過教訓的我看著杯中混濁的液體,哪裏敢喝。


    我說她:“請問這酒的名字是……”


    “此酒喚作神瀵,是天妃所賜之瓊漿佳釀。”


    我心中一驚,猛地想起人中鶴無意中說起過“神瀵”,我當時覺得奇怪,問他怎麽知道酒的名字時,他糊弄過去了。


    果然,確實是有這種酒,這種喝了之後,讓人意誌消磨、無精打采的酒!


    更讓我心生疑竇的是,人中鶴為什麽要隱瞞自己知道這種酒呢?


    此前嚐過這神瀵,我們都清楚它那醇美的味道。眼下就隻是聞著這股臭味,大腦也發出了強烈想喝的信號,仿佛聞見的是一股稀世香味。


    吳八一舔了下嘴唇,猶猶豫豫地舉起杯子,“小林哥,喝一杯不要緊吧?”


    我瞪他一眼,把他的酒杯按下去:“不能喝,我們還有正事!”然後我找了個借口,對墨姑娘說:“我們是修行之人,不能犯酒戒。”


    “啊,好可惜!這可是美酒啊!”


    墨姑娘湊過來,媚眼如波地看著我,“那我替貴客喝了吧?”可能是受了酒的影響,她現在的樣子完全不像剛才那般端莊。


    “哈哈,我也要喝!我也要喝!”好幾位姑娘都湊過來,要喝我們的酒。


    她們的眼睛微微泛紅,爭先恐後的樣子,簡直像是深度成癮,我莫名感到有點詭異了。


    最後,我們的酒被搶走了,那幾個女孩子爭著喝酒,喝完還把竹杯子對著嘴控控,貪婪地伸出舌頭舔盡最後幾滴酒。


    那幾大壇子酒轉瞬被搶空了,之前還溫文爾雅、一派祥和的席間瞬間變得異常混亂。


    喝醉的女子們四仰八叉地躺在周圍,或者趴在桌上睡覺,臉上泛著快活的神態,喃喃道:“好喝好喝!”


    我們看得目瞪口呆,相比這下,燒烤攤喝高的大漢都比她們要文雅。


    就連幾位道行極高的姥姥,也喝得五迷三道,舉著空杯子用稚氣的聲音大喊:“好喝好喝,好想醉死在這酒裏呀!”


    我們仨錯愕地麵麵相覷,我更加篤定了——這地方,果然不是我們想象的那麽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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