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這土山的體積,估計埋了得有上萬人,難怪寒氣逼人。哪怕去墓地裏麵睡覺,也比在這兒呆著好。


    我們盡量安靜地從土坡上下去,到了宿營點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當然,臨走之前,我跪在土山間,低聲默誦起獐茅經,一口氣念了三遍。然而抬頭一看,陰氣完全沒有消散,幾乎一點變化都沒有。


    原來獐茅經也有超度不動的鬼,這上萬名古代將士,背井離鄉,骨肉分離,忍饑挨餓,被迫上戰場與敵廝殺,最後死在這裏,被變成一座彰顯戰功的土堆。


    如此深重的怨念,區區幾句獐茅經哪裏度得動,別說什麽放下執念,有些執念,就算穿越千年時光,也是放不下的。


    這時,陰風回旋,在我周身攪動,一旁的火堆也明明滅滅起來,似乎隨時可能熄滅。


    章歌奇十分警覺,他感覺不對勁兒,立即跑過來,護衛在我身旁,“它們想找麻煩!”


    此刻我身上冷得直起雞皮疙瘩,隻見一些半透明的影子逐漸浮現,化作一個個灰土頭臉、容貌憔悴的古代士兵,把我們團團圍住!


    吳八一嚇得縮在我身後,大氣不敢出。


    章歌奇橫刀怒喝道:“滾開,你們這些鬼,不去投胎,賴在這裏訛人嗎?”


    可是對峙了一會兒,它們並沒有進一步的舉動,好像沒啥惡意。


    我伸手示意章歌奇不用太緊張,章歌奇慢慢將刀放低了些。


    接著,那些士兵都緩緩地從懷中掏出東西,有的是信件,有的是布包,一起伸著手遞到我麵前。


    我一愣,心中不免有些酸楚,這一幕真的讓我有點動容——它們是想叫我給家人帶信,可它們壓根兒不知道,它們的家人和家園都已經不複存在了……


    我抱拳道:“各位!恐怕我無法幫助你們,非常抱歉。”


    它們卻仍然固執地伸著手,不肯放棄。


    我隻能有點內疚地站起來,和章歌奇一起走開了,見我們走得決絕,身後那些士兵不久後也化成一縷縷陰風飄走了……


    吳八一長歎口氣:“唉,投胎真是個技術活……不小心生在亂世真是倒血黴了!”


    我也歎道:“是啊,亂世人不如治世狗!”


    我們一時也找不著啥避風的地方,就在林子裏露營。雖然四麵小風嗖嗖的,可是身上反而沒那麽冷了,這一覺總算睡得安穩。


    這地方既然鬧鬼,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天一亮我們就趕緊出發。


    走了一陣,我們來到一片山崖前麵,下邊河流湍急,翻卷著白色的浪花,嘩嘩的水聲不絕於耳。對岸隔著五、六丈遠,是一片平原,但是可望而不可及,讓人很是難受。


    我隻好拜托青牛大仙想想轍,它卻沒理我們,自己往後退了幾步,接著突然奔跑起來,然後一躍跳向對麵!在我們驚愕的目光中,大仙十分輕鬆地就躍到了河對岸,隨即便悠閑地啃起被積雪覆蓋的草,對我們的大呼小叫不以為然。


    “喂喂,我們怎麽辦!”吳八一急了,手攏在嘴邊朝對麵大喊,“大仙,快接我們過去啊!”


    青牛大仙把屁股朝向我們,不聞不問。


    青牛向來是一副嚴師的樣子,隻要不是絕境它是不肯幫忙的,那就說明眼下還是有辦法的……


    我看看四周,想了想說:“喂,你們注意到沒有,這裏好像原來是條路……”


    我們腳下的地麵很平坦,對岸的路也是平坦的,也許這之間曾有座橋,但不知怎麽就消失了。


    章歌奇走到崖邊,伸出腳,“是不是這橋看不見呀!”


    “喂,西遊記看多了吧?你別亂來!”我嚇了一跳,趕緊拉他。


    章歌奇用腳試探了半天,當然不存在什麽看不見的橋。


    我思來想去,忽地靈機一動,掏出小旗子——沒準兒答案還在這上麵!


    吳八一恍然大悟:“對了,用這玩藝兒挪一棵大樹過來,砍倒了不就是橋嗎?嘿,我真聰明!”


    我笑道:“倒也是個辦法!”


    我對著懸崖揮旗子,隻聽見轟隆隆的聲音,周圍的樹木便開始移動。


    這小旗子的使用方式我沒有完全掌握,揮一下樹過來,再揮一下樹又走了,完全無規律可循。


    想把一棵大樹調到眼前來,真的是很難,就跟狗在鍵盤上亂按,還能打贏一場遊戲似的。


    揮了十來下,樹動來動去的,就像在走迷蹤步,可就是不過來。


    章歌奇不耐煩了,接過來旗子,“讓我試試!林大夫,要拿出氣勢!喂,你們這些柴火棍,聽老子的命令,麻溜地滾過來!”


    說罷,他猛地一揮,當然樹並不聽章歌奇的,依舊像散步般東挪一下,西挪一下的。


    章歌奇嫌煩,他急了,胡亂地左揮右揮,一口氣揮了幾十下。


    突然間,竟然有數棵參天大樹緩慢地朝這邊挪了過來。


    我驚喜地說:“成了!章兄弟,別揮了,快停下!”


    隻見那些大樹很聽話地慢慢移動到前方的懸崖邊,隨後整齊地倒下去,搭在對麵,成了一座簡易的橋。


    我們都看呆了,看來章歌奇無意之間試對了密碼!


    這麵小黑旗果真是去白骨觀必備的鑰匙,若不是在民宿機緣巧合得了這東西,真不知道要白費多少力氣。


    我們驚奇一番,便踩著這座樹橋走到對岸。這些躺倒的大樹挨得緊緊的,走在上麵還挺穩的。


    到了對岸,放眼望去真是蒼茫遼闊——雪山白雲,高原之地,紫外線也很強烈。


    我們注意到天上有一些黑色的鳥在盤旋,因為飛得很高,就像一個個黑點在瓦藍的天空中移動,吳八一手搭涼棚眯著眼望著:“那是大雁嗎?”


    章歌奇嗤道:“你啥眼神?那是老鷹。”


    “藍藍的天空飛老鷹?猛禽啊,怎麽這麽多!”吳八一詫異地說。


    我也抬頭望天觀察了一下,“好像是清朝貴族最喜歡的寵物——海東青。”


    章歌奇笑嘻嘻地慫恿,“射一隻下來,嚐嚐鷹肉味道如何。”


    我苦笑:“你可拉倒吧,人家是保護動物,可比咱們尊貴。”


    吳八一振振有詞地說:“這小爺可不同意!我聽一位講法律的羅老師說,人快餓死的時候,見到熊貓吃熊貓,見到東北虎吃東北虎的,在法律上是免責的,這叫緊急避險!雖然它們是保護動物,可人才是無價之寶!”


    我笑笑,“等你餓瘦了再打人家主意吧!不過這老鷹最好不要吃,它壽命長又吃肉,病毒一定很多。”


    這時,一隻海東青盤旋了一陣,竟然飛撲下來,直奔青牛大仙而去!


    我心想這鷹是餓瘋了吧?


    當然,這個季節,食物本就匱乏,能冬眠的都冬眠了,但鷹是不冬眠的。


    青牛大仙低頭啃草,根本不在乎。


    然而那鷹落下來時我們才知道它有多大,翼展寬得幾乎跟成人張開雙臂似的。


    青牛大仙不慌不忙地尾巴一揚,化作一根藤條,啪一聲就把鷹打中了。


    那鷹慘鳴一聲掉在地上,然後大仙抬起蹄子就踏。不等我們反應過來呢,牛蹄子猛地踩下,那鷹更慘地尖鳴一聲,瞬間吐血而亡。


    此時,天空中的鷹開始在我們的頭頂上方盤旋飛舞,發出一聲聲尖銳刺耳的鳴叫,似在為同伴的死而憤怒。


    章歌奇抬頭罵道:“扁毛畜牲,打我們的主意?給它們點顏色瞧瞧!”


    說著就要運氣,深呼吸一口想用龍吟。


    我說道,“算了吧,不攻擊咱們的就還是不要殺生了。”


    章歌奇把龍吟憋了回去,聳了下肩,“可我聽說老鷹的報複心賊強,不如殺光算了,省得來找咱們的碴,反正也沒人看見。”


    “你這叫啥邏輯?還是給保護動物留點麵子吧。”我哭笑不得。


    老鷹報複心強我也是知道的,但畢竟人家是保護動物,數量已經不多了。


    我又對青牛說:“大仙,別理這幫靈竅未開的低等畜生了。走了這麽長時間了,你累嗎?要不變成木頭我們背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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